柳静瓶笑道：“看见了吗？这就是一个人的红卫兵组织！他书包里装ณ着的是他造反组织的大印。”
马跑泉离学校太远了。当他们背着沉重的馍袋、一路爬坡上塬走了十五六里路来到双照时，已经不认识学校了。
一个乡间邮递员骑着个ฐ绿飞鸽在进村的路上看见了他，准确地说，是看见了他那刚刚ธ高出包谷地的人头。马碎牛也正在东张西望，两ä个人就对了眼。邮ุ递员大声喊道：“牛犊子，有你一封信。”
“狼剩ທ饭”正要回家，突然看见马碎牛和赵俊良又闯进药王洞来了。三个人对视后都笑了。赵俊良问后边发生的事，“狼剩饭”得意地说：“我把梁一划骂了一顿，他回公社ุ去借吴道长去了。”赵俊良摇头说：“大队长，你上当了！他们决不会让吴道长回来的！”
“是阻碍和破坏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反革命事件！”他更加加重了语气说。直到เ这时，他才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套红的公文纸，大声念道：“根据公社造反司令部和本市驻我公社‘支持和声援农村破四旧、立四新红色农民造反团’司令部共同研究决定：马跑泉村发生的阻碍红卫兵破四旧的事件是一次典型的破坏文化大革命的反革命事件！它严å重干扰了我们公社ุ政治运动的进程，它助长了阶级敌人的反革命嚣张气焰！在这里，我宣布：将长期盘踞在药王洞的封建卫道士、蒙蔽和煽动不明真相的小道童与革命的红卫兵对抗以致造成长生意外死亡的元凶、不思悔改的现行反革命份子吴鹏揪出来！押送公社ุ，实行无产阶级专政！”
“李公安咋说？”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药王洞里静极了，每个ฐ人都听见了长生留在这个世界上含糊不清的临终遗言，那是一句人们再熟悉不过的非文明用语：“日你妈。”
冲在前头的红卫兵吼道：“滚开！”话音未落，毫不犹豫地抡起钢๐筋向着长生的胳膊猛力砸了下去。
“上战场？你打谁呀？现在可没有蒋匪军了。”明明说。
他慢慢平复着冲动的情绪，专注地继续履行他在这场神圣而滑稽的骗局中ณ的角色。
赵俊良考上中学那天晚上，爷爷奶奶郑重地给他讲了爸爸妈妈的往事。
“给吴道长赔礼道歉去了。”明明猜道。
红卫兵也不敢。虽然他们坚信阶级斗争是极端复杂的，阶级敌人也是十分狡猾的，但马碎牛是个ฐ初中ณ学生，而且他确实烧的满脸通红。眼前铁一样的事实让人却步。
马碎牛便觉奇怪，他不走了，反而走前两ä步，毫不顾ุ忌地紧站在她的侧面认真观看。那妇女也不在意，只是专心作自己的事情。只见她嘴唇轻动，每折一次，展开后那张纸上就多出来一些小米般大小的彩色微粒，黄色最多，还有一些白色和灰色的。她越折越慢，纸上的微粒也越来越多。眼看纸包不住那些微粒时，这才小心翼翼包好，恭恭敬敬地又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来匆匆走了。
夏忙期间，马碎牛每天能割三亩小麦；他用出色的劳动效率证明了自己的能ม力。他大只是满意地看他一眼，但大队长就对他赞不绝口。这让马碎牛在农活上不再服气那些成年人了——至少在割麦子这一件事上他已不输于任何一个大人。但当麦捆一上场，马碎牛就被冷落在一边。马垛不让他干别的，只让他用一把竹笊篱负责去接牲口粪便。那些牲口也怪，它们能ม一边拉着碌碌碾场，一边肆无忌惮地把排泄物倾泄在刚ธ刚登场的小麦上。好在这些牲口在排泄前有一个迟疑和抬尾巴的前奏，往往在这时候，驱赶牲口的成年人就会高声大叫：“碎牛，倒粪！”或者干脆省略为“倒粪”两个ฐ字。而马碎牛每当听到เ这种呼唤时都必须快速冲刺๐到牲口身后，把手中的笊篱接在牲口的肛门下。遇到赶场人疏ຕ忽，一旦牲口把粪便排在了正在碾压的麦杆上，马碎牛就不得不用手一点点地将粪便抓进笊篱里，再端到外面倒掉。
“还能ม有啥情况？”怀庆气愤地说：“公安局把石松逮了。初步定性为ฦ阶级报复；听说要枪毙呢。”
马碎牛难以置信。问道：“昨天还好好地，今天早ຉ上咋就死了？”
“是谁的认识没跟上形势？”马碎牛问。
“你真是个聪明人。”
赵俊良急了，说：“这是个策略问题，不是丢不丢人的问题。是对你处分轻重的大事情！万一把你开除了咋办？”
马碎牛气昂昂地说：“谁都像你那ว么เ没彩！我三个一点都没怕，正高兴地胡蹩呢。只是商量着一旦那怂死了，我们就上秦岭占山为ฦ王呀。”秃子羡慕地说：“还是你三个壳子硬。那你们为啥都吓的爬在玉米地里？”“啥叫吓的爬在玉米地里了？我三个是走累็了，在玉米地里躺着睡觉呢，刚好打了个滚让你看见了。”秃子不信，正要调侃，忽然想到เ赵俊良交代他的话，忙说：“俊良让你们先躲几天，等风声过去了再回来。”马碎牛不以为然，说：“躲怂呢！那狗日又没死！我不害怕，是他先打的我。他是大人、我是碎娃，他是领ๆ导、我是学生，走遍天下我有理！我回学校呀，看他能把我咋。”明明也说：“我也不怕，我是到你们班看热闹来了，跑的急了些、谁又在后边把我推了一下，我收不住脚๐，这才把他撞上了。”怀庆说：“我更不怕。根本就没看见地下有人！谁还会故意踢他一脚？再说了，我咋能想到一个堂堂的工ื作组副组长居然会躺在地下耍死狗？他还差点把我绊倒，我不寻他的事也就算了。”
踏上讲台后，他威แ严地扫视全班学生，格外严肃地介绍说：“我姓董，叫董远。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班主ว任。”看到เ同学们惊异的目光，他说：“蒋建国因为不满工ื作组对个别犯错误学生的处分决定已๐经被暂停工ื作了，现在正在教师会上作深刻检查。凡是批判ศ‘海瑞罢官’和‘三家村札记’不积极的、凡是在清理黑五类子女的斗争中不听从工作组指示ิ擅自做主的，都将被扫入文化大革命的垃圾堆！你们班是六中最大的问题班，阻碍运动发展的盖子至今没有揭开。所以——我来了。”他讽刺地一笑，傲然扫了一眼坐在下面的学生，拿出一张纸说：“下面我宣布：马碎牛、赵俊良，以及以前工ื作组点名的五个黑五类子女即刻๑站到教室后边去！”
“方แ副组长，为ฦ什么撤掉我学习委员的职务？”
蒋老师走上讲台后看了看这些与他朝夕相处的学生，人人自危的表情让他痛心。他抓紧时间说：“我来通知两个ฐ事。第一件事，从今天开始，免去柳净瓶的班长职务，由á马碎牛担任；免去赵俊良学习委员的职务，由苟矫时担任；马碎牛不再兼任体育委员，由吴顺接任。第二件事，下一节课临时改为‘交代会’，由á本班黑五类子女依次把自己的家庭情况、父辈在旧社会是如何剥削穷人的，一一交代清楚。同学们可以现场接受教育和进行批判。”说完，一刻也不想停留，转身就要出教室。
“你可以回去继续写批判ศ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