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时间最惊动人心的事是二柳家的书记被镇党委劝辞了。那位书记也是连任两ä届，在村子里是有一定根基的。由于这位书记的下台，二柳家在王庄镇算是出了名了。因此人们知道二柳家有一位叫做刘修明的人物。大集体时候，刘ถ修明曾经做过小队队长，有一定的文化，但是使他闻名的是他的口才很好，用老百姓的话说就是“说话抓理”。刘修明和二柳家新上任的村长是亲家。最近半年刘修明成了上访专业户。前几年他也领着几个ฐ村民搞过上访，后来不去了。他亲家被选上村长，刘修明可谓是“重操旧业”。小道消息说是刘ถ修明专管上访，他亲家出证据出资本上访的材料和费用。上个月，刘修明上访到省里。这给了地方政府很大的压力。有人说，二柳家的书记就是倒在这股压力之ใ下。
“于书记？我们经理呢？”胡名花倒不在乎于嘉平的摸脸蛋。
“我怎么是赖皮？”于嘉ล平一下子站起来，手掌一拍桌子，“你敢骂人！你给我出去！”
“王经理是舍得投资，装修这样一个房间怎么也得万儿八千的吧？这得多少酒席能ม赚回来呀？”许成发很是内行的说，最后一句却又是在开玩笑了。
“刘书记可来了。”于海ร山在众人后边说。欢迎过丁镇长之后，他去酒店里边的洗手间，出来以后就坐在大厅里的一张餐椅上看电视，无意中一回头，看见大家都站到台阶下边去了。他知道刘书记过来了，于是急忙走出去。为了给刘书记留แ下印象，几十年来，他破例第一次显得不够沉稳，在人群外边就打起招呼。刘ถ书记闻声向后边看去，眼睛没有落在于海山身上，而是越过他似乎有些埋怨于海山遮住了他的视线向后看。他有些失望地收回眼神。
一眼望去，是更多的田à地。
原来以为书记是过来迎接自己的，不料想劈头一个ฐ闪雷。于海ร山不知道书记是什么意思，一时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
“是么เ？”丁镇长微笑着，嘴角却仿佛中风似的歪着。“王村长你是个孩子吗？怎么和我议论起糖来。我这不过打个比方。”
“你们这个书记很狡猾。也许你说的对，他就是因为你参与了这件事，所以有些不放心，你们两ä个现在还不是一条道上的朋友。这样吧，我们不去管他，我也没有时间去和他周旋。这么小小的一桩买卖，根本就提不起我的精神。王村长，还是你过来吧，一看到เ你我就有精神了。我带你出去玩几天，散散心。”
“如果小宇说的对，设备提回来不能用咋办？”
“向你学习？我先谢谢杨厂长。”王金凤充满感情的说。
“把货卸了还行，就这样，是不敢往外开的。”司机认真说。“这地堰子太松，要是硬往外开，怕地堰子要全塌了，汽车也危险。”
“他说我没有擅自做主ว的权力呀。”
“于嘉平是不会答应的。下调工资已๐经使他难堪，他怎么还会迁就你呢？”
“你别听他的。他那是叫你‘玩火’呢。”于爱军气鼓鼓地说。
于长庆四十多岁，在县建筑公司是一名瓦工。他为人憨厚，见人总是很有礼貌的按照辈分打招呼。
“办工厂，难道这是说一句话那ว么简单的事情吗？”党员于文光质疑说。
“富裕靠什么เ才被称为ฦ富裕，不就是因为有钱吗。到了这么富裕ษ的地方，想的谈的不是钱还会是什么？你看这些广告词，”王金凤拿手指着路边一些大型的房地产广告招牌说，“黄金之都，富贵小区，财气花园……看来不只是你在这样想问题，大家都在这样想。这就是经济社会，它的经营模式就是以金钱来衡量价值，包括人以及与人有关的一切。假如这种模式被一贯执行下去，若干年，在这种社会里生存的人不知将会变成什么样子，钱的奴隶？还是……”王金凤提问似的说话。
“他有钱，我有权。他不花钱，我不放权，钱权怎样做交易？”
于爱军默默地看一眼王金凤。
“啊……这是，只有联系于书记，看他有没有用到这笔钱。”于海山以为村长真要他去追款，内心叫苦连天。
“昨天崔丽来跟我说希望村里为她成立的文艺队买套音响设备，我没有答复她，要她问问你。你看这事怎么处理？”
三个人走出库房，原来过来开门的那个六十几岁的老头又过来把门哗啦啦地关上。老人似乎ๆ仔细看了王金凤和于爱军，仿佛要辨认彼此是否认识一样。王金凤是无意看见这一幕的，她也仔细看老人一眼，老人就把身子整个的扭过去。王金凤并不认识老人，有些奇怪老人的动作。
于元生走后，王金凤和于爱军边吃早ຉ饭便聊起于元生的事。
此时的于顺昌坐在地头吃了中ณ午饭，卷了一颗纸烟吧嗒吧嗒大口抽起来。他头上带着的一顶流行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的宽沿草帽遮着他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晒黑了的稀疏白胡须茬子的下巴。一把刀刃很亮的镰刀放在他身旁，木头把儿的顶ะ端裂开，用几圈铁丝牢固地缠着。他姿ู势很端正地盘腿坐着，当午的日头照着他一动不动的身子，在他的身下投出一小圈阴影。他对于头顶ะ的烈日几乎没有察觉，只是低着头，不曾抬头向天空看过一次。周围一切是那么安静，远处隐隐传来村外的打麦场上脱谷机隆隆的响声。声音搅着这正午的安宁，使人焦急而烦躁。可是于顺昌只管一口一口地抽烟，白赤赤的日头底下，偌大一个山坡，仿佛只有他一个生灵存在。忽然，他抓起身旁的镰刀站起来，嘴里含着半截烟。他默默地四下里望了望就进了地，来到一垄麦子跟前，他吐去嘴里已经被唾沫弄湿的半截烟，用一只胳膊夹住镰刀，吐一口唾沫在摊开的两手掌上，然后对着手搓了搓，蹲下身子割起麦子。
“这与我有何相干？”从最初看见警车的震骇中醒过神来的于海想到เ，“我还怕于爱军和于嘉平成为死敌？不错，我不怕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越响亮越好。”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几步走进办公室，站在办公桌跟前拿起电话话筒，拨了号。
“丁镇长要来？我还不知道呢。”王金凤稀奇地一笑，“他来就是为吃……”
“于海叔提的意见难道就不是你的观点？只有查账才可以把于嘉ล平掀倒。你一直说于嘉平其实还不错，没有什么大错误。我真不知道你说的这个ฐ大错误是个什么概念，是杀人，还是放火？如果他真有那样的大错误，只怕不要你我管，早有公安局的人来管了。我说这几年别ี看于嘉平斯斯文文的，他们都说临界庄书记贪污了几十万，其实于嘉平还不知几个ฐ几十万呢。”于爱军气愤地说。
“他是怎么承认你是村长的？他……”于爱军就自己关心的问题再一次发问。
“我只是要求对村子里的账目来一个彻查，于书记何必转弯抹角说这么多话？该不是‘欲盖弥彰’吧？”于海把话题说回去。
“这要看村长怎么认为，我愿意不愿意都是没有用的？”于海不冷不热地说，重音发在“村长”两字上。莫名其妙的，于海的心里突然冒出一种和于嘉平吵一架的想法，已经五十多岁了，于海也不明白自己的这种冲动缘何而起，又缘何来的这样迅速。他看一眼站在自己和于嘉ล平中ณ间的王金凤，仿佛有所悟。他的话，对王金凤是一种提示ิ，对于嘉平，却是一种挑衅。
“这么说就是你的运气好喽。”于爱军戏谑说，“想做的做不上，不想的反而马到เ成功。真是开玩笑。”他仰脸向天棚哼一声，动作幅度之大，差点把凳子带翻。
“我听说选举之ใ前许成发就问于嘉ล平，要不要安排几个‘社会人’过来协助一下他的工作，被于嘉平拒绝了。”老于头忽然插话说。
“大家先散开。”于嘉平靠近李主ว任，于爱军瞅一眼于嘉平，稍稍靠后。于嘉平就和李主ว任拉一下手。“李主任呢，是党委刘书记要他回去的。镇上派来接他的车子也就要到了。坐王经理的车回去是我的意见，不过为节省一点时间，却不是什么เ逃跑。这里还用不着逃跑。“于嘉平见人群不为所动，又说，”大家这样僵持着，除了浪费彼此的时间，有什么用处？”
“也好……”李主任沉吟，“可是镇里派来接我们的车现在还在路上。”
李主任以“肠胃不好”没有接受王奎发的好意。
第一轮——选举候选人——的投票开始了。
“肯定不会是于嘉平和于海ร。”于爱军说。
“你这是钻了我的一个漏洞。”于海没有看见媳妇的眨眼睛。他伸手拍一下脑袋，“我的酒劲还没有过去呢。”
“是呀，我们不能让于嘉ล平再一身兼两职——他干上村长还会有我们的好？”大友带头嚷。
许会计和孙秘书也不甘落后……大家都站起来向丁镇长递过杯去，连在这种场合最不善表现自己的于海ร山也做出豪爽的样子站起来端起酒杯。
于海山和于廷之恍然似的点头。于廷之ใ用右手擦一下干瘦而多纹的额头。
“有什么大事要人家大老远跑回来，我看你就直接打电话给他，在电话里交代一声不就完了。”
“咱村的选举从没有像今年这样气氛闹得如此紧ู张，”老于头忽然改变话题说，“有人看见王奎发这几天老往于嘉平家里跑，尽管开着小车，还贴了外边看不见里边的黑膜，可是大家都认得那是他的车。”
“你都说了些什么，难道你要一个ฐ……我就不赞成你的话。那不合理。”于爱军反驳说。
于爱军仿佛听明白了，尤其最后，于海叔把自己比作金子，他听了很受用，尽管他并非一个ฐ特别爱慕虚荣的人。
“你说的不错，这种现象自古就有。这叫‘一荣俱荣’，当然，更深层的意思也有。”于海又接过于爱军递过来的一颗烟，点上，接着说，“于嘉平这样做法就是为着把我挤出支部ຖ。这回，我是站出来和于嘉平唱对台戏，要不，该被挤出的是于廷之。于嘉ล平对于廷之没有好感，而且于廷之ใ的侄子已经公开宣布要参加书记的选举，只是不知为什么เ，他们叔侄倒没有组成‘统一战线’。于嘉ล平呢，他只是为了保险才会和于廷之联合起来，毕竟于廷之也是多年的支部委员了，办事圆滑，人缘是有一些的。是我的存在才有了于廷之ใ的存在。于廷之是个ฐ老狐狸，表面上是为于嘉ล平‘跑票’，实际上是在宣传自己้和他的侄子。他曾经联络我，希望和我结成联盟，一起参加支部ຖ和村委的竞选，我没有答应。我于海ร的名声虽不是太好，但我还不想沾上那么一身狐狸的骚味。”
“那ว倒不必，以后有的是机会，也不是说明天就要选举了。”
“在绝对的好坏之ใ间，大家都能分得清。可是就你、于海、于嘉平，你让一个ฐ村民去怎样做比较？你没有为草帽村做出什么贡献，是非还谈不上；可是于海ร对于村子曾做过什么？于嘉平呢？你们之间怎样说好坏？村民又凭什么เ要把选票投给你，或者说于海ร？”
“你今天去哪里了？”王金凤抽泣着问，双肩在于爱军胸脯前因为激动和哭泣而轻微抽搐着。
王金凤想到刚结婚那会儿，于爱军怎样疼爱自己，自己้皱皱眉，他也会问问自己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了。做饭时候，于爱军只要得空，总要帮自己้的忙。看他一双大手由á笨拙到娴熟，从和面到เ拿着铁勺炒菜，真是面面俱到。想想现在，抽烟、熬夜、喝酒、像一个棋子似的任人摆布。做饭是不动手了，有时连吃饭还要人等多么久。因为用脑或者时间紧张，或者只是太专于自己้的想法，丈夫不仅不能够理解自己้，再也看不到自己้的伤心和劳累็，有时候，自己在她面前直如没有。
“我知道他们有许多人要参选书记，还有村长。不过……那都是异想天开……纯粹吃饱了撑的。就他们身上那ว两下子，就是叫他们干他们也干不好……”
“等等看吧，我，始终做不出这种事。人家，也许还不认识咱了。要不，这么多年，人家怎么从来就没有打听过咱什么เ事。要知道，咱的地址可是从来没有变过呀。”
“是的，好像头几天他还像那么回事，忙前跑后的。后来，不知怎么เ，就耍起了小心眼。不过，我看他也没怎么เ胖。一天长一斤肉，于海ร叔说的有点玄乎吧？”
“耍起了小心眼？那是‘大心眼’。”于海对王金凤的无动于衷很不满意，白了她一眼。“那都是于嘉平安排的。说我说的玄乎ๆ？当然，没有人请你，你自然也不会知道其中ณ的奥妙。于勘，那ว是天天有人请吃饭……这就是于嘉平的聪明之处，他可以让于勘为他死心塌地的卖命。你可以吗？恐怕……”于海本来要拿于福举打比方แ，脑子里一算计，没有说下去。
“自然，这也是一条用人的手段：你给人的好处越多越长久ื，你的命令对于这个人来说就越是管用，因为ฦ这个ฐ人还希望较长久地从你这里拿到เ更多的好处。有些厂矿部门为防止高层犯罪会对一些身居要职的人以很高的薪水，大约就是这个ฐ道理。可是，我认为还有比这方法更为实用的，那就是上面以身作则ท，下面群众……”
“我不去和你空谈什么大道理……大道理有许多，实行起来却还不如一些小道理，小手段管用。”于海脸色阴沉如一块冷铁，颇็不耐烦地打断ษ王金凤的话，“我知道，你是没有人请……”
“许成发也请过我，我没有去。”王金凤坦率说。
“他也请过我。”于海赌气似的往旁边一转身子，不去看王金凤，但是话却一路说下去，“可是，我也不去。在酒桌上，你没有看见那场面，于勘比我要厉害。大家对他敬烟敬酒，那架势，那ว风头，除了于嘉平谁能超过他！于海ร山和于朋有时候也去。不过，照我的观察，于嘉平也没有于勘被请去吃喝的时候多。我吧，作为副书记、村委会委员，倒是不如他一个办事的。为什么呢？因为ฦ咱没有实权呀，不能ม给人家好处呀。这就叫‘县官不如现管’。”于海不满地扭头看一眼王金凤。“你这村长，我都替你感到……哼，真是毫无用处！”
“这是我的失职。”王金凤冰冷的口气令于海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