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备先不说，我们只说村长的想法怎样？”于福举插话说，使得于嘉平不耐烦地扭头看一下窗外暗下来的夜色。
以前，王金凤和于爱军在与杨庄毗邻的大城市里工作过，也到过杨庄。记忆中那些在晴天里能够扬起许多尘土的运砖的大卡车曾使王金凤联想到城市里一栋栋拔地而起的高楼，于是感叹世界变化之快，深深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与伟大：渺小是因为感受到เ世界之大，伟大是因为自己是这广大世界ศ的一份子。旧ງ地重游，令王金凤感慨颇多，她新鲜的是当初自己最不感兴趣甚至未曾仔细看过一眼的那ว些灰色大块砖竟是吸引她此行的关键所在。更重要的是，她已๐经是一名小山村的村长，所言所行代表了一个村集体。自从被选为村长，王金凤高兴过，也为自己不能胜任这份职务担心过。而今，在工ื作上生活中她还仿佛一个烂漫的青春女孩，她放下了那ว些代表着不成熟和孩子气的天真，所有的是一个ฐ村长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从她得知自己被选为村长，她首先想到เ的是自己要好好利用这次机会的确是机会做出一番成绩。围绕这个ฐ想法，她意识到必须使村两ä委会成员团结起来。对于农村问题王金凤不陌生，她明白一个内部ຖ勾心斗角的领导层正如同一盘散沙，工ื作不会做好。为了团结于嘉平，她没有像于海ร那样处处难为ฦ于嘉平，相反，她装糊涂似的并不站到เ于海一边，而是有意识做了于海和于嘉平之ใ间一个“和事佬”，她甚至不顾ุ于海ร的严å肃态度，袒护、迁就起于嘉ล平。渐渐地，她发现自己这种做法不明智，不仅没有起到团结两委会的作用，反而令于嘉平瞧不起，于海对自己产生怀疑。她为ฦ此苦恼而无计可施。王金凤心思周密，办事谨慎，这丝毫不能妨碍别人与她结交情，做朋友。这缘于她活泼、开朗，在利益面前不去计较个人得失的性格。晚上王金凤家里会有人来说话，有时间她也去别人家里。在这种闲聊天的说话里，王金凤忽而聪明起来，她尤其深刻地体会到一个集体必须要有一个人人敬服的“顶ะ梁柱”才行。她决定要做草帽村的这根“顶梁柱”，为此，她不再刻意地去讨好谁迁就谁。但是，这样做容易使矛盾激化，两委会渐有“三足鼎立”的局势。她有所克制ๆ地站在自己认为正确的一方แ，却让于嘉平冷笑，于海厌恶自己。一个ฐ村集体的事情，有时候就好比一个家庭，“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件事辩证法一般可以有多种看似合理的解释和说法。她如何去做好一个中间人？于嘉平和于海因为冲突不断，水火一样难以融合，王金凤成了这水火的交汇点，她的难处可想而知。她始终不会被忽略๓，关键也在于此。但是王金凤愿意被他们忽略๓，她也不再踊跃去做他们的中间人。一种大胆而坚定的想法占据了王金凤所有的思想空间。她想到，自己้要做“顶梁柱”，没有切实的让人敬佩的成绩可不行。于是，她记起自己年轻时的梦想——创业办工厂。
“你呀，”于嘉ล平兴奋地两ä手掌同时一拍沙发两边扶手，“明天你就会用上了，全新的超级音响设备，那ว声音，简直跟跳舞厅里的效果没有两ä样。”
“他们没有说什么？”
“现金不多，账面上还有六万块，如果算上河套沙场的承包费和一部分卖沙款项ำ，还有镇建筑公司的欠款以及村里几个承包户历年欠缴的承包费，还有去年镇上欠咱们的林木补偿款，还有我们替他们垫付的二百箱苹果收购款，还有……总共大概ฐ是二十几万吧。”看王金凤脸色不好看，于海山急忙结束说话。
“按说，那位置原来是为你准备的。如今你是村长，难道还要兼做妇女主任？”于海ร看一下王金凤，自己摇摇头，“我认为ฦ还是要刘莹做妇女主任好，村里也不差她拿的那几个工ื钱。难道，”于海ร忽然在竹躺椅上坐正身体，压低声音问，“你还有合适的人选？”
“杨厂长，如果我们要买，六万块是不是就可以买下来？”于爱军拿手摸着机器上的一个ฐ铮亮的金属镀件问。
“既然你已经找了书记，何必还来找你婶子？”于爱军不满意地说。
于爱军因为ฦ“殴打”于嘉平被拘留十天，罚款七百元，承担于嘉平医疗和养伤费用两千八百元。王金凤亲自到เ于嘉平家里承认错误，奉送医疗费用，于嘉ล平感觉给足了王金凤面子他本来是要借着这次事件给王金凤许多难堪的，后来却没有做到。刚开始，他有所预谋的，后来却是假戏真做一般出乎自己้意料地对王金凤大发雷霆说：“我堂堂一个村支书就这样被你丈夫打了，我以后还怎样干工ื作？你们夫妻将我的颜面置于何地？我告诉你，我在精神方面的损失不是金钱能ม够补偿回来的。我要求法律严惩这种土匪一般的犯罪行为！”他站在客厅铺着地面砖的地上，愤怒地看着老老实实坐在椅子里的不敢抬起头来的王金凤。他的妻子站在他旁边，神情紧ู张地看着他，大约是怕他一时冲动伸手去打骂王金凤。稍后，他又大声说：“我打你一顿，然后再对你道歉说‘对不起’，你会痛快原谅我吗？将心比心，我于嘉平做得不对吗？”崔丽放下心来，坐到王金凤旁边。王金凤几乎不曾抬头。她对于嘉ล平的“受到伤害”深表同情，她小声说话或者不说话，只管心情平静地听于嘉平发脾ຆ气。王金凤的态度使于嘉ล平渐渐冷静、语气温和下来。最后，他表态说：“于爱军是这样一个ฐ好冲动的人，你以后要管着他点。这一次……我撤诉就是。不然，”他对王金凤说，“于爱军是要被判刑的。”听了于嘉平卖乖似的说话，王金凤没有丝毫感动。她知道，于福举教给她把责任推到于海身上的办法不好使，因为ฦ于嘉平根本就不相信这件事是于海ร背后使坏，而纯粹是自己的丈夫为了给自己撑腰壮胆，胆大妄为。自从这次事件以后，王金凤似乎变得严厉，她对于嘉ล平的态度由迁就变到据理力争。以前处理村务，只要是于嘉ล平点头通过的事，王金凤绝不会干涉，，她甚至不会过问一句话，她希望通过迁就于嘉平达到团结两委的目的。现在，王金凤明白了，一味迁就对方只配自己做个“老好人”，这不是干事业的人的行为习惯。王金凤工作作风严厉起来，于嘉平却以为是王金凤记恨自己没有把于爱军保释出来。他因此变得很被动，工ื作上不得不做出让步，他有些后悔当初不该不给王金凤一个台阶下。事实上，王金凤的变化并非是因为记恨，我们说，这就是一种源自正义的成熟ງ，或者说醒悟。王金凤一心要为ฦ村民办点实事的想法由á她答应丈夫参加竞选的那ว天早上开始，从朦胧逐渐变得清晰。刚踏入村委办公室的时候，他决定以团结两委为自己้工作的目标。她想方设法，利用一切可能ม想要团结于嘉ล平，结果双方反而因此疏远，至于于爱军和于嘉ล平动起手来。王金凤知道正是由于自己的委曲求全才导致这件事情发生。于海居心叵测，可有些地方他做的很好，比如他可以和于嘉平当面锣对面鼓的说话，直至争吵起来。争吵会伤及感情，但就事论事的争吵有时会加深感情。王金凤发现和于嘉平打交道的方法：不去一味地附和讨好反而会让他对你刮目相看。就好比一位战争狂人说：想让对方记住你的最好办法就是朝着他的脸猛击一拳。这种说法是不对的，它蕴含的道理虽然有所偏颇却又显而易见。也许吧，在这个ฐ因人而异的世界上，没有什么绝对的好与坏。就比如说，它的被发明出来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于顺昌快七十岁了，老伴已经去世。他中等个子，有点驼背，可是身体还结实。他有着一张狭长脸，两ä条浓眉毛下是一双眼神很专注的眼睛，因为瘦削和岁月的侵袭他脸色黢黑，皱纹很多很深。这张脸平时少有表情流露，他内心的平静与激动，包括喜怒哀乐原本属于面部的表情可以通过他的说话表达出来。他说话嗓门不高，可是声音清楚，干脆利落。无论现在看，还是听和于顺昌一起长大的老人说，他年轻时候是很英俊的，他也确乎有两ä个ฐ长得很帅气的都已๐经成家并且务农的儿子。
“我和书记到于洋的医疗室里去。”于海山冲于海ร说，虚胖的脸上露着得到เ满足的复仇者恶意的微笑。
“好吧。”于海听丁镇长要来，心里一个ฐ惊叹号。他认为王金凤是不是村长，就看晚上丁镇长的表态了。同时，他觉得于嘉ล平在王金凤的办公桌问题上已经做出让步，他们他意识上把自己้和王金凤看成是一个ฐ派系，或者说，他把王金凤当做自己人也应该有所表示。
王金凤明白，在村委里边，如果不是于海ร，于嘉平根本不会重视自己这个村长。相反，如果不是自己，于海也不会公然和于嘉平吵架。于海和于嘉平关系越是紧张，于海对自己的依赖性就越高。鉴于这层互相利ำ用性质的关系，她在意但是并不依赖于海对自己้提出的意见所持有的态度，她对于海的意见也不会置之不理或者断然否决，但是她绝不会马上表示ิ赞成。如果于海的意见不合自己的意思，她便平静地等待于嘉平提出反对意见，于海ร也许会要求她表示一下看法，但是她会说先让书记把话讲完。于嘉ล平的说话最终会吸引于海ร的全部注意力，这原因很简单，于海始终以为王金凤那里不是问题，他真正的敌人是于嘉平。这种想法使于海和于嘉平的吵架在村办公室里已成家常便饭。于海ร山的立场很明确，因为这明确使得他的意见几乎ๆ毫无价值。无形之中ณ，王金凤的意见代表了村两委会。这种现象的形成若被于嘉平和于海发现，结果马上会被得到纠正，可惜的是，他们两个太投入了，处处以为只要战胜了对方แ自己้就成为村两委的主角，他们忽略了王金凤，正如选举之ใ时他们忽略๓了对手营垒里的其他人一样，但那ว时候可能得到机会的不一定是王金凤，现在却一定是她。王金凤既是被忽略者，又是备受重视者。我们说，她的被忽略是于嘉平和于海过于投入他们的吵架实际上是权力，她的被重视正如举重场上决定胜负的那ว最后被加上去的一块砝码。可以说，王金凤还没有从上任之初的不习惯与不被受欢迎的沉重、紧ู张的心情里走出，又身不由á己地陷入正、副书记为争夺权力而发生的明争暗斗之中ณ。这不是王金凤想要的结果。如果说她没有参加竞选时就有过自己的丈夫能被选上村长的希望，那么เ那时候她就有了让自己้的丈夫好好为ฦ村民服务的打算；后来应于海的要求她也参加竞选，她因为知道自己้不可能被选上所以心情平静，所有的一点欢喜与小孩子兴高采烈去做一个ฐ新游戏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在她的内心，她不能阻止给予自己竞选成功的祝福较之ใ丈夫更多，于是先前在心里给丈夫做的为村民好好服务的打算移到了自己身上。她想到许多办法，而且那ว些办法在心里实行起来是那ว样的顺利。但是一想到เ现实，再跟自己读过的书和看到เ的这方面的电å视剧联系起来，她觉得自己้真是在白天做梦。她有时就把自己的打算统统推翻，假如把她在心里为ฦ自己成为一个ฐ合格的村领ๆ导没有想到担任村长所做的打算比作盖房子的话，那么เ她的工作应该是很认真的，她一砖一瓦地努力。这种努力不分白天晚上，精细到每一条石缝，她不允许这所屋子有半点瑕疵。她拆毁了这所房子，不是因为房子不够美观和坚固，而只是觉得那ว房子没有实用价值。从自己้参加竞选到最近对于许多事情的处理，她承认自己缺少经验，所以难能有一个ฐ比较现实的、周全而合理的打算。但是她并没有因此就不去在废墟上重新า建造房子。依她的看法，这房子反而渐于实用，也就是说她曾有的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经过实践以及无数次深思熟虑之后已具有现实意义แ。她的头脑里从单纯的办事、发展村办企业继而搀和进对一些当事人的利ำ益冲突及其已有矛盾的解决办法。房子似乎盖、改好了，在实用的基础上又趋于完美。王金凤闻听自己竞选成功，有一阵子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同时又觉得那一定会是真的。她不露声色地确定了那消息的准确，但是她的幸福和喜悦马上被落选的精神颓๙废的丈夫压制下去。一连几天她和丈夫不能心灵相通、畅所欲言。王金凤因此想到过放弃，但是她终于取得丈夫的理解和支持。紧接着又是村两ä委内部ຖ矛盾的显露，这些矛盾不禁阻挠于嘉ล平与她在工作上的顺利ำ交接，而且已๐经影响到เ村两委的日常工作安排，使得两ä委班子接近于瘫痪状态。表面上大家也都来上班，但是上班之后要么互不搭腔，要么就互相指责；有时候有人拍一下桌子就离开办公室，一走了之。于朋请示于嘉ล平工作，于嘉平刚做了吩咐于海马上提出反对，并要求开会讨论。有村民来办事，于嘉平推于海，于海就往王金凤那儿让，王金凤不知道如何办理，于嘉ล平却一闪身离开办公室。于海山拿着村委会大印却不敢使用，口口声声“请示于书记”。王金凤感到从未有过的压力加身，心情沉重。她此时才觉到有些看似简单的事情其实很难解决。她有时觉得就是因为自己้，否则两ä委会不会这样子近乎瘫痪。她感觉自己没有工作能力，自责使她尤其难过。在办公室里，她孤单到发冷，尽管时值七月，正是暑热高涨的时候。回到家里，于爱军坦率的性格可以给她勇气，但是不能够给她排解困惑，使她思路清晰起来。是的，一个自责心很重的人或者一个ฐ因为缺少实际工作经验而停止走路的创น业者是很难受到เ单纯的勇气的鼓舞，这就好比极冷与极热相遇一样，热度可以使冰冷的表面融化到เ，但不会改变冰冷的内部情形。王金凤变得沉默，但在她的心里，始终有一个信念：团结两委会成员。继之她的所有工ื作无不是朝着这个ฐ方向努力，即使偶有偏差，正如一个ฐ老司机有时也会对路况判断ษ失误一样，但是紧ู急的回正方向可以纠正那ว个ฐ失误。王金凤抱着“团结两ä委”那个ฐ信念不放，也正如同老司机始终牢牢掌管着自己的方แ向盘一样。但是，王金凤对自己的认识并不能ม看得这样清楚，她常常后悔，有时候前后不过一分钟之隔，她马上认为ฦ自己้的所为是多么荒唐，而一分钟之前，她却认为那是多么的有道理，多么的合情合理。她因此嘲笑自己办事草率，过于张狂，善于“自作聪明”，缺少“深思熟虑”的优秀品质。显然，王金凤的内心迷惑到เ了极点。正如有一件事，我们对于它有过肯定，后来，我们又因为ฦ各种原因否定了它；但是有可能ม我们又承认了它。且不说这种改变经历了多么เ长久或者短暂的时间，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们对这件事一定有了一个更加全面的认识。我们对于这件事情的看法若不是基于某种恶作剧或者只是开玩笑的心态，那么，伴随着我们对同一件事先后做出的不同的意见，相信我们的思想也已经今非昔比。迷雾是本质的保护屏障，拨开迷雾才能抓住本质上的东西。这是个道理，也好理解，实行起来却不免让人错走许多路途。好在，这些错走的路途并不会叫人毫无所获，反而会使有朝一日成功之时的收获加倍丰ถ硕起来。
“不能这样说，我又不和他闹事，他凭什么เ一脚把我踹下来？”说着话，王金凤若有所悟。
“于书记，”于海略黑的脸膛因为盛夏的到来加了一分，此时因为阴沉更显得黑黢黢。“‘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呀。我理解你的惊奇，但你不该说那ว是疯话、牢骚话，要知道，我也奉陪你多少年了。我是怎样一个人相信于书记心里最清楚不过，反过来，我对于书记也不是说一无所知……”
王金凤并没有跟过去，她认为于嘉ล平不征求自己้的意见而为ฦ自己做出这样一番安排是不应该的。她抵触的情绪竟然使她的心情很快平静下来，转而朝着另一个方向激烈起来。身后的静寂使于嘉平转过身，他有些奇怪地看着王金凤。
“我就知道于海ร叔不会食言。假如我当选……”于爱军看一下王金凤，坐到เ地下一张凳子上，“我就奇怪，你怎么能选上村长？”
“不那么เ简单。”于福举说，“关键在于嘉平身上。今天李主任不当众承认选举ะ有效，不去宣布选举ะ结果，这就是在耍心眼，给于嘉ล平留后手。应该说于嘉ล平是个能耐人，连党委派来的人他都能在背后操纵着。”
“大家不要闹，我们是请求领导给我们宣布选举结果的，说话不必大声，也用不着吵吵。”于福举说。
“这是实话。”老久不开口的于海山说。他的本意是提醒于嘉平尽快拿出一个ฐ切实可行的办法。但是于嘉平领ๆ会错了他的意思，于是丢给他一个严å肃的冷眼。
王奎发捧着一个小纸盒走过来。
几天前在酒楼里王奎发和于嘉ล平做过短暂的交流。于嘉平喝酒太多，至于王奎发有许多话说了和没说一样。近来他的酒楼生意特别红火，他仅仅抽出一个小时的时间和于嘉平有过一次谈话，于嘉平因为选了书记心情格外好，至于对王奎发说即使自己้选不上村长也无所谓，但是希望王奎发尽量争取。他明确表示所有这些参选人里边他只支持王奎发一个人。这让王奎发深受感动，握住于嘉ล平的手久久ื不能松开。生意人的头脑也许只在能代表金钱的数字面前才会提起他全部的精神，所以王奎发以他一个精通生意的精明大脑แ会被于嘉平一个求真务实的领导人的头脑แ说的迷失方向。于嘉平很开心王奎发这种发自肺腑的表示，进一步想到自己้手腕的高明。他鼓励王奎发多去在村民中间宣传自己，因为村长的选举不同于书记，个人关系和家族成员在这里起不到任何作用。正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句话正说到王奎发心坎上，王奎发从心里感觉书记是在为自己้着想。于嘉平让王奎发向村民大胆介绍自己，于嘉ล平说：“你有宣传的资本，你看，草帽村有几个ฐ人像你这样白手起家，把买卖做到这样规模的？通过说话，你要让草帽村全体村民相信，你可以带领他们从此走上一条致富之路……”说这话时，于嘉平心里也犯过嘀咕：我对村民承诺过什么เ，我竟然被选上了书记。感觉说话有些过头，于嘉平对王奎发没有再鼓励下去。
于爱军沉吟。
“不能这样讲，谁不想当个‘排头兵’？要是我的年纪小，那么就一直在于嘉平手底下窝着也对。可是你不要忘了，我年纪比他大呀，要是不这样站出来争一争，我早晚得和于廷之一样被于嘉ล平使唤完了掉头一脚就踹下来了。要等将来被他踹，不如提前搏一搏，就是失败了也光彩。我就说，要是这回于廷之敢站出来，支部里不见得就有于海山的一席之地。”
“咦，于江来干什么？”大友一愣。“他妈的……”
“我说亲家，你说那ว么多话哪比得上敬丁镇长一杯酒给劲？电视上都会端起酒杯说‘一切都在酒里了’，你干嘛ใ不说？”许经理也站起来说话。
于爱军没有回答。
“还是自己有那个心思。”于廷之嗓音不同于一般男人，细巧匀称能ม使人想到เ一件小巧玲珑而做工精致细腻的工艺品，由于喘气不匀或者却是肺活量不够又使得话音里抑扬顿挫的声调格外明显，仿佛一首清歌而别具韵味。他中ณ等个头，散白头发，一张细瘦的尖下巴的长脸通过一截细筒的脖子架在一对后影看很平直的瘦削肩膀上，配着细瘦到เ似乎衰弱的腰身，仿佛电影里晚清的落魄书生一样，又似乎黑夜里钻出墓穴四处游荡的鬼魂。这时他扭着身子，隔着于海山照列把脸尽量靠向他的声音所要发散出去的方向，好像肺活量不够用，也或者他的话足够机密似的细声说道，“被人怂恿，迷了心窍，那ว都是于书记和海山老弟在替他开脱。事实是他在怂恿别人……哎，哎，他要是知道于书记这样念叨他，不知该怎样惭愧。”
“那明知道要败……”
“那你不是成了内线了？”于徳涛身旁的一个人颇็有些气愤地高声说道，也许因为说话太急，那ว人刚说完话就紧跟着咳嗽两声。于爱军单听声音就知道是“老于头”。他也觉得于德涛的话有倾向于嘉平的意思，但是他并没有往心里去。
于爱军执行妻子的命令，坐的端端正正，老老实实让王金凤给他擦汗。他也确乎ๆ觉得有些热，当然，他之所以这样老实，也是觉得现在不是和老婆的时候。
“谢谢叔，”于爱军发自内心的感动，“叔，今年这次选举挺乱ກ的，我怎么เ觉得，谁都有可能上去，就我和俺对象没有可能，怕是要做‘绿叶’。”
于海赞赏地看一眼于爱军。
“我还没说完呢。以上的话是我对于你的提醒，听不听是你的事。我所以同意参加选举，是因为ฦ那样做我们失败的机率更大。这样，你就可以无怨无悔地和我出去打工ื了。我早想好了，我们出去顶多打拼个ฐ一两年，积攒点钱做资本，我们也去做个ฐ什么เ买卖。当初我在外边上班时候，就老想着自己做个ฐ买卖，那时候没有人商量，也没有多余的钱，再加上自己胆子也小，始终下不了决心。现在有了你，我还怕什么。”说到เ将来，王金凤高兴地眉飞色舞。昨天上午，当于爱军愤然走出家门她在心里责备自己้的时候，她决定要和丈夫一起参选，她像一个ฐ热衷于做官的男人似的想象自己真的被选上了妇女主任。可是，一阵心潮汹涌ไ之后，她的思想回归到เ现实里，她知道许多人并了解他们，他们有的通情达理，有的却刁钻刻薄，有的憨厚腼腆ດ，有的却蛮横不讲道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和那么多性格、心思各异的人打交道。而且，她清楚地看到เ，为了竞选村长自己้的丈夫对于自己的态度有多么大的转变，她因此否认了自己刚刚才有的竞选妇女主任的想法，她觉得那ว个想法是多么เ的荒唐可笑。善于用脑的人就是这样，当她在脑子里对某一种思想或者说行为ฦ否定之后，她必然要去寻找另一个应该会被自己认可的思想或者说途径。王金凤想到了自己้的三口之ใ家，并为其做起了未来计划ฐ。她的思想回到刚刚思考过的问题上，她不认为参加竞选以及后来可能的失败是什么丢人的事，她只是觉得那ว不现实，仿佛梦一般的虚无缥缈，不可触摸。然而另外一个ฐ，她认为ฦ是切实可行的想法如一道流星划ฐ过她的脑แ际：我们为什么不能出去做个ฐ小买卖呢？这想法使她记起自己年轻时在外面打工的情景。那时候她在一家电子厂上班，厂子外边就有一个ฐ小市场，里边有租房经营的固定摊贩，也有开车来的流动摊贩，从服装鞋帽到风味小吃一应俱全。市场周围大小工厂很多，小市场里的生意特别红火。啊，我那时候就想过自己做买卖，可是因为缺少人帮忙而作罢。转眼十几年过去了，结果还是一事无成。王金凤感叹时间如流水，同时又急不可待地想要出去开店做买卖。王金凤的心思细，她想到自己离开城市已经几个ฐ年头了，马上开店是不可能ม的事。于是她想到首先还是出去打工，多则ท两年，少则ท半年，在熟悉了这座城市之后，她一定要自己开店做生意。资金不是问题，没有可以借。王金凤豪气迸发地想。“可是，丈夫会同意自己้的这个打算吗？”王金凤再次想到了令丈夫神迷的选举。
“对呀，还有于勘，就是于嘉ล平的卫队长。我起初以为他们为ฦ了争权夺利起内讧了。于海ร叔说他们这不是内讧，而是为了防止意外情况下权力落入外人之手的一个ฐ举措。于海叔说这就叫‘万全之策’，只有于嘉平能想出这样办法。”
“金凤，我怎么เ会想不开呢？”
“你去哪儿？”
“三叔，啥事？”于勘抽着烟问道。
“你的话也有道理，难道村长、书记的位置在那ว儿等着我？”于海略๓作修改，重复媳妇的话。“我也知道这是一个很严峻的问题。一千一万招棋，不如一个人的一句话有用……”媳妇的话严重触动了于海显得脆弱的神经。
“那ว……”于元生哧哧笑起来，“俺姐在他们村养猪，对我说还行，一个劲鼓捣着让我也养。我不打算，可是俺爹也同意了。他说，猪养好了，俺，就能娶上媳妇了。”于元生似乎有些害羞。
“姜医生只管说，不然，岂不是嫌弃小弟。”
“说的简单，做起来就难了。”崔丽叹一口气，“无师自通你当那ว么容易？我要有……”崔丽看一下丈夫，眉眼带笑道，“我要有那ว本事，还会在这里跟你凑合着过日子？”
“你呀，”于嘉平笑笑，“其实是你提醒了我。但是你又想错了，于元生在咱村下河拉不着沙子，他可以到别处，只不过路远一点，沙子的质量也不一定好。但总之，只要他真心建那个ฐ猪圈，沙子不是问题。问题，”于嘉平拍一拍自己的胸ถ脯，“在这里。”
王奎发夫妻虽然还在酒店里忙前忙后，场面上酒楼也还是他们的酒楼，实际上身份早已经由经理后退到打工者。他的儿子还是照ั看厨房，收银台却是他的未过门的儿媳妇主ว持。王奎发的妻子还能帮着端盘子、扫地、刷碗和折菜，王奎发不愿意干这些活，但是收银台那ว儿已明显不是自己呆的地方。平时他帮儿子跑采购，也帮忙招待一些老顾客。自从移交了权力，他的儿子和儿媳妇待他还算客气，从来不安排他工ื作，很随意。若是生意不忙，他就会在三楼自己的房间里看电视，或者到街对面理发店里和一个同自己遭遇相仿佛的理发师下象棋。没有特殊事情他从不远离酒店，思想里觉得自己้一旦离开，酒店的生意就会受影响，甚至维持不下去。他不希望如此，可是他不能ม抑制自己这样去想。他心里明白，不是酒楼离开他不行，而是自己不能ม离开酒楼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