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呢?可有什么财货损失?”
这些年林夫人十分放任雁卿的天性。譬如雁卿和元徵交好,林夫人就不曾用什么“男女大防”来阻断。又譬如雁卿喜欢骑马、射箭,乐山乐水,想要著书立说……但偏偏就不爱女红,她也都任之自然。甚至还带雁卿去演武场上,放任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侃侃而谈。
不过就是寻常赏赐罢了,回禀的人自然只说,“送到了。”半点不能体会元彻心焦欲问的情绪。
因太子已在后院儿里,怕与他正面碰见了节外生枝,楼蘩便自角门出去。太夫人自是命人妥帖护送。
已到了春光最好的时候,院中百花齐放,锦绣繁盛。雁卿便常拉着月娘在院子里乱跑。桃李之ใ类果树往往低矮,她最爱攀到桃树枝桠上,在满树鲜花里一躲。或是靠着斜ฒ枝看书,或是折了花朵编花冠。待墨竹来寻她时,才从花树里探头出来,吓她一跳。
墨竹就将雁卿的手塞回被子里去,道,“夫人和老爷说话儿呢。您快睡吧。”
大楼ä氏不肯屈从雍王世子,为此不惜自毁面容,可见性情之ใ刚烈。自妓院里出来,宗族公议令她去死,她却非要同妹妹拼命活下去,且有滋有味的活到善恶有报,也可见不同俗流。她教养出的侄女,怎么可能是平庸恭顺ิ的?
那笑容灿烂又诚实,鹤哥儿反而不服气了,就嘀咕道,“有什么好喜欢的啊……又不能骑,又不能放出去咬人!”
因林夫人还在和赵文渊交代事宜,一时走不着。墨竹便也不催她,只道,“好是好,却不是女孩子该久留แ的地方。”
林夫人唤她,她忙前去行礼道,“楼姑姑。”
是以她心里杀人是一回事,上战场则是另一回事。一时尚联系不到เ一处去,这也是人之常情。
雁卿先前在高台上望见元徵,待到เ了元徵帐子前,他却不在那里。
得说赵文渊还是有先见之ใ明的——因他拉了一群久经杀阵的大兵来,这吼声便如洪钟็震响,气势恢宏。地面都在震动,身处其中ณ,胸腔里仿佛有一把火烧起来,少年们个ฐ个热血沸腾。
唯一比较愁人的就是,三叔不喜欢月娘和宝哥儿。且他还表露得十分明确。
但有铁戒尺在先生手里,他自然就成了幼学馆里的笑柄。譬如遇上他不想做的事,以往可以直接拒绝;可这会儿拒绝,便要有人说他是怕挨打。激将法的可恶之处在于,你中计固然头脑简单,可你不中ณ计也仿佛也真的像他们说的那ว样窝囊。
但他把人家闺女给打了……
姊妹两个同床睡过多少回了,只因为换了个房间,竟都有些不自在、不好意思了。
太夫人便饶有兴致的望着他,“照你这么说,南郡是去不得了?”
元徵就补充道,“就去岁秋天着了场风寒,吃了一副汤药罢了。”
皇帝一口气没上来,一口血倒差点让他气上来了。
雁卿就道,“这不一样的。”
此刻赵世番却正在御前应答。不为旁的——晋国公要回京了。
此刻心绪便越复杂了。她亦不知林夫人有几分真心,只谨慎的轻声道,“有阿姊在,不委屈。”
这自带神逻辑,连来救太子的那个不识字的太监都听不明白了。却也不能就这么เ僵着,那ว太监便悄悄的来规劝元徵,“太子殿下愿意这么了结,岂不最好?就让女公子跪下来认个错吧,不冤。”就拿眼神指了指翠竹。
此刻她多少聪明都已歇下了,只本能ม的呼救道,“阿姊,阿姊……”喊了两声才意识到,此刻雁卿还不知道在哪里,又怎么เ可能来救她。便咬了唇越拼命的逃跑。
到底都是养在嫡母跟前的贵女,打从心底里就瞧不上小妾丫鬟生的庶女。
元徵接过来,见荷包上绣的是喜鹊登枝,绣工却十分精美,只缝合处看得出针脚๐稚嫩参差ๆ来,便知道雁卿出了几分力——那缝合也确实有雁卿的特色,笨归笨,却十分的细密用心,想必是缝了好几个来回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元徵样样都好,就是顶着天煞孤星的命格,自己又体弱多病的。真正的好人家上赶着将女儿嫁给他,也是要让人笑“卖女求荣”的。
月娘欲言又止,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说道,“我不要。成双之物不要分开赠人,簪子不能随意收赠……阿姊记着要对夫人说。”
张嬷嬷又俯身给她整理衣带,笑道,“姑娘翻来覆去的,我怎么睡得踏实?”
所谓他人也不是旁人,白上人可不正是庆乐王府出来的?赵世番也和庆乐王亲近着。
太医们大都给元徵诊断过,看了方แ子自然就知道此人的水准。确实如林夫人所说,皇帝的病非要破疮剜ຄ肉去脓血不可。太医们谁敢说在皇帝身上动刀?忘了华佗怎么死的了吗?何况他们也少有人擅长外科。因此都巴不得立刻脱手出去,让旁人来治。既然有燕国公和庆乐王的联手举荐,自然不好也说好,好只说更好。直将白上人吹捧的天花乱坠。
皇帝只道“以柔克刚ธ、潜移默化,却无人及得上你。朕的儿子总不至于比云娘更不堪教化吧。”
月娘最怕的恰恰就是让人瞧不起。因从小到大都被拿来和雁卿比,她又尤其害怕被雁卿瞧不起——总是想着事事都要压过雁卿,并不是因为鄙视雁卿的智商,反而恰恰是因为想赢得嫡姐的尊重。
元徵乳名阿七,雁卿素来都叫他七哥的。
月娘虽也瞧见了,然而她目光撞上去时,鹤哥儿用眼角似笑非笑的瞄了她一眼,仿佛晓得她会看过来一般。月娘心中羞恼,便咬了嘴唇别开头去,不掺和他们兄妹的小圈子。
月娘没听过这么好听这么柔和的“三妹妹”,一时脸色都红透了。
便叹了口气,道“柳氏的事你已知道了?”
雁卿便轻声道“月娘乖,不哭了。”
他已动了怒,势必是要将真相丝毫不爽的查明的。便道“将那个贱人带来对质,我要亲自问问她是怎么回事。”
张嬷嬷便叹了口气,“救还是要救的,可这就是姑娘力所不及的事了,一切要等老爷回来再说。眼下最要紧ู的是姑娘你和宝哥儿。若姑娘一味的违背夫人,惹恼了夫人,可怎么เ办?”
太夫人又叹息了一阵子,方道“这件事,柳姨娘插手了?”
月娘脸上就要露出喜色来,墨竹已๐上前拾起汤匙,揽了雁卿道“大姑娘,你昨日才昏厥过去,已๐有两顿ู饭没吃了。若一会儿再饿得晕过去,我们怎么向夫人交代?”
她又是这般端正疏远的姿态,赵世番心口便一落。却也心知怪不得林夫人,只说“自然是雁卿要紧ู。”
林夫人也不说打多少,吩咐完了,转身就走。
外间侯着的丫鬟们见是柳姨娘身旁得用的老妈妈,忙四散了去报信,请大夫。
弟弟抢走了柳姨ถ娘的关注,月娘虽难过,心里却还是亲近他的。便抿嘴一笑,带着雁卿上前,扒拉着栏杆先戳了戳阿宝的小手。才对雁卿道俏皮一笑,“他笨得很,还不会说话呢。就胡乱ກ出些声音罢了。”
待柳姨娘十月分娩ກ,就生下个女儿来。
赵文渊便忖度着,当年林夫人想将雁卿送去安全的地方,不想反叫她落入贼寇之手。是以才有此叮嘱。且他手上士兵足够,雁卿跟着他也确实没什么เ危险。便谢绝了杜夫人的好意。
雁卿虽不晓得这缘由,却显然要向着她三叔说话,就笑道,“我得留下来宽解楼姑姑,辜负您的好意了。”
杜夫人就笑道,“你一个孩子,照顾好自己便是了。怎么เ尽想着宽解大人。”便给了她一包手帕包着的糖果,笑道,“我自家做的糖果,你吃吃看。”
雁卿拈了一块饴糖含在嘴里,道,“好吃。”
杜夫人便笑着摸摸她的头,道,“改日到เ我家去做客,我给你……我让人给你做更好的。”
目送着谢怀逸一行人远去了,雁卿便慷慨的拿糖果和楼蘩分享。那糖果做得十分朴素,却很美味。外头裹着一层细滑透明的薄纸——似纸而非纸,入口即化。糖果也不是一味的甘甜,嚼着细糯不粘,滋味柔和可口。
楼蘩就笑道,“杜夫人真十分喜爱你。”
雁卿便欢喜道,“我也喜欢她~”她觉着杜夫人跟她见过的所有贵妇人都不同,好像特别暖和,特别有烟火气似的。在她身边又松懈า又舒坦。也无怪谢二叔非得看着她时才春风和煦ะ。
又想,谢三哥哥的父母原来是这样的——也确实非得是这么和睦恩爱的父母,才能养出他那么疏朗大度的性情。
倒不是她的父母就不恩爱。可雁卿见了谢二叔和二婶,竟还是隐隐有些羡慕谢景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