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往昔，高路带上满是寻常的人群。没有座位的站在下层，享有座位特权的坐在上层。一波波人潮6๔续离开高路带，通过窄长的减路带之后，有人转登每站都停的平路带，有人则进入固定不动的平台。走出平台后，他们穿过拱道、越过桥梁，进入无尽迷宫般的城区中。在另外一边，还有一波络绎不绝的人潮向里头移动。他们通过加路带，登上高路带。
到处都是光，不计其数的光。亮的墙壁和天花板彷佛在滴落着冷冷的磷光；闪烁的广告捕捉着人们的目光。“光虫”出刺๐眼而稳定的光线，标示着“泽西地区由á此去”、“顺着箭头转往东河岸区间来回路带”、“上层各线路带通往长岛地区”。
跟生活无法分割的噪音无所不在几百万人的谈话声、笑声、咳嗽ณ声、叫唤声、哼歌声、呼吸声。
贝莱找不到เ通往太空城的方向指标。
他以熟练的悠闲步伐，从这个ฐ路带走到那个路带。他们几乎ๆ都是从小就学会在移的路带上跳来跳去了。贝莱的步伐逐渐加快，几乎ๆ感觉不出加时所产生的反射抽缩作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为ฦ了抵抗加的力量而倾向前方。三十秒之内，他抵达最后那ว条时九十六公里的路带，可以跨上移动平台了。这座围着栏杆与玻璃的移动平台，就是高路带。
还是看不到通往太空城的方แ向指标，贝莱想。
其实，根本不需要方向指标。如果你跟那边有来往，你自然知道该怎么走。如果不晓得怎么走，便表示ิ你跟那边没关系。
二十五年前，太空城该建立时，大家都把它当作模范城，一时之间蔚为风潮，无数的纽约市民往那个方แ向跑。终于，外世界ศ人采取行动，阻止群众继续涌往太空城。他们很客气地（他们一向很客气），以机智圆滑且毫不妥协的态度，在太空城与纽约市之间设下一道封锁线。他们成立了一个由移民局和海关联合组成的机关。凡是要进入太空城的人，就得出示身份证，让他们搜身、接受健康检查及一项例行的消毒程序。
这自然使群众不满的情绪升高了。事实上，这种不满的情绪是有点过分的，但态势已逐渐失控，终于导致了现代化计划的严重阻碍。贝莱还记得外世界人设下封锁现后所引的群众暴动。他也参与过暴动。他们争先恐后攀上高路带的栏杆，不顾分等分级的规定，全部挤坐在上层。他们在太空城的封锁线外聚集了两天。
他们高呼口号，在狂怒中恣意破坏公共设施。
如果贝莱仔细回想，那ว甚至还能ม记起当时的口号歌。这些口号歌都是沿用一大家耳熟能ม详的老歌旋律唱的。其中有一段“地球就是我们的家”：“地球就是我们的家，绝不能让你侵犯她，外世界人，滚出去；恶心的外世界人，肮脏的外世界ศ人，滚！滚！滚…”这种沿用同一旋๙律的口号歌有好几百段，有些字句很诙谐，有些很愚蠢，有些则显得很下流。每段歌曲的结尾都一样“恶心的外世界人，肮脏的外世界ศ人，滚！
滚！滚…”恶心。肮脏ู。这是他们在深感受辱之下，对外世界人所采取的一种徒劳的反击行动。外世界ศ人坚信，地球人都是很脏很脏的，浑身带满了病毒。
当然，外世界人并没有因此而离开地球。他们甚至不需要动用任何攻击性的武器驱离暴动的群众。地球人早有自知之明，以他们落后的舰队对抗任何一艘外世界ศ的太空船，无疑是以卵击石。当初，太空城刚ธ建立时，曾有地球人的飞机冒险进入太空城上方侦测，结果那些飞机全部失踪，顶多找到一小片机翼残骸。
而暴动的群众即使狂怒到极点，也不敢忘记上个ฐ世纪那场战争。他们不会忘记，当时外世界ศ人所使用的手提次以太武器有多厉害。
所以，外世界ศ人毋需采取任何行动，他们只需设置封锁线就够了。这到เ封锁线是他们的先进的科技产品，地球人还没有能力突破。他们只需冷漠的待在封锁线的另一边，等纽约市政府当局采用催眠气或催吐瓦斯ั来镇压群众。暴动结束，监狱里关满了群众领导人、不满分子以及正好在现场看热闹的无辜者。没有多久，这些人全都被释放了。
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外世界人放松了限制。他们拆除了封锁线，委托纽约市警方แ负责太空城的安全。最重要的是，健康检查的手续淡化到เ令人几乎不会察觉。
然而，贝莱想，现在情况可能又会有变化。假如外世界ศ人真的认为ฦ有地球人进入太空城，并且犯下谋杀罪行，那ว么เ封锁线可能又会出现。事情若真的演变到此地步，那就麻烦了。
他攀上高路带平台，挤过站立在下层的人群，再登上螺旋๙形窄道，在上层的座位坐了下来。事实上，一个c五级的人在哈得孙以东及长岛以西是无权享有座位的。就算有空位，如果他坐上去，高路带上的巡逻警卫也会马上来把他赶走。
所以，贝莱一直到经过哈得孙的最后一段时，才把自己้的阶级票拿出来插在帽带上。一般人对阶级制ๆ度已越来越布满了，老实说，贝莱也跟“一般人”有同感。
咻咻的空气从座椅后的弧形挡风玻璃掠过。这种清脆的呼啸声，使高路带上的乘客谈起话来非常吃力。不过，当你习惯了这种声音以后，你还是可以静静沉思而不受干扰。
大多数的地球人，多多少少都可以算是中ณ古主ว义者。回想从前，当地球就是整个ฐ世界时，中ณ古主ว义者的日子比较好过。但如今，地球只是五十一个世界ศ中的其中ณ之一，而且是个适应不良的世界，贝莱想着。突然他耳边传来女人的尖叫声。他转头一看，原来有个ฐ女人掉了手提袋。贝莱及时瞥了手提袋一眼，接着它便像一个粉红色的小圆点般，远远落在灰色的路带上。那ว只袋子，一定是被某个匆匆离开高路带的乘๖客不小心踢到减的方แ向去了。现在，手提袋的主人只有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财物远去。
贝莱的嘴角动了一下。他想，如果那ว个女人够聪明的话，就应该赶快跨上另一条移动得更慢的减路带。只要没有人再把袋子踢来踢去，她就还有追回手提袋的可能。不过，贝莱是永远不会知道那ว女人与手提待的结局了。高路带疾前行，那ว幕影像早已落在后面一公里外。
就常理判断ษ，那女人追不回手提袋的可能性比较高。根据统计，在纽约市的高路带上，每三分钟就有一样东西掉落，而无法物归原主。“失物招领部ຖ”是个庞大的机构，而这只是现代生活的另一项ำ并症而已๐。
以前的生活要简单一些，贝莱想。每样事物都比较简单。中古主ว义แ者崇尚的就是简单。
中ณ古主义者具有许多不同的形式。对缺乏想像力的朱里尔·安德比而言，他所采行的方式就是仿古。眼镜！窗户！
然而在贝莱看来，它是对历史的一种探讨。尤其是对社会习俗的探讨。
就拿这个城市来说吧。纽约市，那所居住并赖以生存的地方，除了洛杉矶，它比任何城市都大。它的人口仅次于上海市，而它的存在，仅只有三个世纪。
当然，这个地理区过去也曾存在过某种被称为“纽约市”的东西。那个人类的原始聚落在此生存的三千年，而非三百年。关键在于，它当时还不是一个真正的城市。
当时根本没有城市，只有一些大大小小的人类群居处，暴露在空气中。那时代的建物有点像外世界人的圆顶屋，不过，当然他们之间是不大相同的。这些群居处（规模最大的人口几近一千万，但多数的规模从未达到เ一百万）散布在地球各处，数以千计。以现代的标准来看，这种群居处的效率是很低的就经济上而言。
地球上的人口日益增多，便不得不讲求效率。如果降低生活水准，这个星球尚可维持二十亿、三十亿甚至是五十亿人口的生存。然而，当人口膨胀到八十亿时，大家便只有处于半饥饿状态了。无可避免的，人类文明必须改头换面。尤其是当外世界ศ（一千年前，它们还只是地球的殖民地）已经极其认真的采取限制外来移民的措施ๅ时，人类的文明就非要有一场激烈而断然的变革不可了。
激烈变革的结果便是城市的诞生。在最近一千多年来的地球历史中，这些城市随着变革而逐渐成形。庞大的规模意味着效率。即使是在中古时期，人类也已๐明白这个道理，也许他们只是不知不觉而已๐。家庭工业被大工厂取代，大工厂又被洲际工ื业取代。
想想看，十万个家庭分住十万幢房屋，或是一个有十万单位的住区？每个家庭拥有一套胶ด卷书，或是一个住区拥有一套胶卷书？每户人家各自拥有一套电视录放映机，或是中央系统的电视录放映设备？比较它们之间的差异，你就会明白何者效率低了。
同样的道理，一再重复制造厨房与浴室不但浪费而且愚蠢，远不如城市文明中ณ的地区餐厅与个人私用间，把效率挥到极致。
于是，地球上的村庄、城镇以及所谓的“城市”逐渐死亡，并且被真正的城市吞。
即使早期，在核武战争的威胁下，这种趋势也只是减慢了脚步，但并未停止。一直到力场防护罩明之后，它更是来势汹汹，难以阻挡了。
城市文明意味着将食物做最适当的分配，大量使用酵母或水栽法。纽约市面积有五千平方公里，根据上一次的人口调查，纽约市内的人口过两ä千万。地球上约有八百个城市，每个城市的平均人口是一千万。
每个城市都是半自治的单位，在经济上完全独立，自给自足。它可以把建顶端包起来，可以把四周围住，也可以往地底下钻。它成为一座钢穴，一座巨型的、自给自足的钢筋水泥洞穴。
它的结构非常科学。大规模的行政单位办公区位于中央，而庞杂的居住区方位经过精心设计，另外有纵横交错的高路带与平路带穿梭其间。市区边缘则ท是工厂、水栽植物、酵母培育槽以及电厂。在这紊乱的体系中，还有自来水管、地下排水管、学校、监狱、商店、能源输送线及通讯系统。
毫无疑ທ问的，城市代表了人类征服环境的极致。人类征服环境的极致表现不在太空旅๓行、不在殖民到如今以傲慢自大独立自主的那ว五十个殖民世界，在于城市。
地球上的人，实际上已经没有任何人住在城市外面了。城市外就是荒野、开阔的天空，少有人能平静自在的面对这种环境的。当然，保留แ土地是必要的。它提供人所必须的水，提供人制ๆ造塑胶ด和培育酵母所需的基础原料é媒和木材。（石油早ຉ已๐没有了，富于油质的酵母成为差ๆ强人意的替代品。）城市与城市之ใ间的土地里仍然蕴藏着矿物，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它仍然被用来种植粮食、养殖牲口。虽然土地的生产效率不高，不过牛肉、猪肉及谷物等高价位产品仍有市场，这些产品甚至还能出口外销。
经营矿物和牧场、开农场以及引水灌溉等，需要的人力并不多。这一切工作只需远距离监控即可。在这方面，机器人能做的工作比人更多，而要求却更少。
机器人！这真是天大的讽刺。最先明正电子脑แ的是地球人，最先利ำ用机器人来从事工作的也是地球人。这些东西并不是最早ຉ出现在外世界的。然而，外世界的态度，却总是把机器人当成是他们的文明产物一样。
无可讳言的，机器人在经济上达到เ最高度的利ำ用，其成果是展现在外世界。而地球上，机器人一向只被用来从事开矿及农耕工ื作。直到二十五年前，在外世界人的催促激励下，机器人才逐渐渗透到เ城市里来。
城市是很不错的。除了中古主义者，谁都明白城市是无可取代的。没有合理了代替品。唯一的难题是，它们不会永远这么เ好。地球上的人口还在不断的增加。总有一天，即使所有的城市竭尽功能，也无法让每个ฐ人所获得的热量维持生存的最低标准。
而且，因为ฦ有外世界人存在，所以情况更糟。这些早期由地球殖民出去的后裔，住在人口稀少、机器人横行的外太空世界ศ里，享受着奢侈的生活。他们为了确保自己้那个空旷宽敞的世界ศ，不但降低了出生率，而且还拒绝接受面临人口压力的地球人向当地移民。而这个太空城到เ了！
贝莱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已抵达纽华克区。如果他再不起身，那么เ他就会进入南方แ的特顿区，穿过那热烘烘的、弥漫着霉味的酵母培育区中ณ心。
这只是测定的时间问题而已。走下螺旋坡道需要这么多时间，挤过站在下层那些怨声不断的人群需要这么多时间，急步走过栏杆通过出口需要这么多时间，跳上减路带需要这么多时间。
经过这些关卡之ใ后，贝莱准确的站在固定平台的出口处。他从来不刻意去计算自己步伐的快慢。如果他这么เ做，很可能ม反而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