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浓了，花灯渐亮渐美，人慢慢多了起来。本来我们是并排走的，到了人潮汹涌之处，她终于先行一步。可手还没放开，她的手臂向后拉起我的手臂，像拽终身大事那般把我从人群中拽出。我的视线刚ธ没了旁人，眼前就是偏僻又偷静的街角。空旷无人了，她的手不仅不卸力，反而更加力，一把将我拽到身前。我站立不稳，走投无路地倒进了她的怀里。她趁势搂住我的肩，捏着我的下巴轻轻抬起，眼神深邃如湖：“师姐……”
“我早就及笄了，都可以成亲了……”蔡ກ小纹好小声抗议，但还是接过了苏釉推给她的另一碗。这碗虽然没加酒糟，却打了个水黄的鸡蛋，是要贵三文钱的。
“谁是小蚊子啊……好好我是小蚊子。”蔡小纹顶嘴的话刚说，苏釉就哭出声来，吓得她慌忙哄道：“我讨厌……别哭了……别哭了……”这么哭泣脆弱的苏釉，让蔡小纹瞬间变换了角色而不自知，只知道她单手搂住苏釉，揉着长上下顺毛。
这时苏釉筛好一簸箕泥粒，送到蔡ກ小纹身旁，转身回去又开始捣下一臼泥粒。蔡小纹有了泥，却也不开始做，依旧扭着头看苏釉。她凝视苏釉泥脏的脸，心里好像有一朵小花，疲倦地吐苞，似乎扯着心尖开放。她不由á地站起，目光贴在苏釉脸上不动，嘴里喃喃出声：“劳动的师姐最美丽……嘿嘿，嘿嘿嘿……”
苏釉不再翻来翻去，而是抓紧小猪酒爵，神情凝重地问道：“这是极品泥吗？”
蒸板鸭，炒香肠，香菇青菜，酸呛土豆丝，还有苏夫人亲手炖的牛肉煲โ。苏釉埋头大吃，已经吃到第三碗饭。苏夫人下手，又给苏釉舀了一大勺牛肉盖在米饭上，问道：“好吃吗？”
“莫事莫事。”官差ๆ象是个厚道人，笑着擦了擦汗又道：“那你是？”
蔡小纹正在呆中总结苏釉的过人之ใ处。苏釉则把三张葱油饼合成一沓，一口咬下，三张都缺了月牙。“唔……嗯……好吃……”她咽下饼，又转脸看向一旁的食摊。那食摊大婶看到苏釉满脸饿相，便热情地招呼：“姑娘，来个茶叶蛋呗。”
“跟我拼女儿？我女儿四年前就是官陶陶师了呢！”
苏釉泄气地放下肩膀，任由á蔡小纹折腾。四根小短手指在苏釉颈后捣鼓，许久都没能解开玉佩的绳扣。苏釉痒麻交加，难受地恨不得双手抓在蔡ກ小纹的小胸ถ脯上左一扭右一扭……
不难做啊……蔡小纹在心里给出答案，可惜苏釉听不见。这时蔡ກ师傅把壶转了个圈，蔡小纹无意扫了一眼，顿ู时瞪圆双眼，指着壶大声道：“这是谁啊？！”
蔡ກ小纹脸上的迷惘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是和这欢乐气氛很不相符的平静。和苏釉的欢喜不同，她脸上完全没有笑摸样，反而沉声开口：“那是我送给你的，你为ฦ啥要给官商？”
“唔……烫！唔……嗯嗯……”
“夸你捏，夸你捏……”
蔡小纹就知道这一出跑不了，连“谁是小蚊子”都没有说，极乖地跟着苏釉后面走到院子里。
“来，来坐。”苏釉略收拾了铺满墨砚画笔的桌案，搬过一把椅子给蔡小纹。蔡ກ小纹身穿淡黄冬袍，脖子上围了厚绒围巾，显得圆古隆冬。身上很圆，脸蛋又被冻得红扑扑的，苏釉看着觉得可爱，笑问道：“怎么穿这么多。”伸手帮蔡小纹拍掉肩膀上的残雪。
侯种儿满脸高兴提腿就往外走：“不了不了，我找阿俏去我找阿俏去。”
转眼一个大碗两个盘就端上来，侯种儿先尝了尝泡饭，寡淡无味。又咬了口米饼，是粗面做的。再夹了口小咸菜，差点想放下筷子。可旁边的李阿俏又添了一碗泡饭，津津有味地吃着，她也不好扫人家的兴，只得敷衍着挑碗里的腌菜吃。
“用宣纸啊。”蔡小纹抬起头，脸还有余红：“宣纸多贵啊……”
汤圆起身端来粥锅，给风铃添粥，特意多加了几个红枣。风铃抱着碗要躲，被汤圆一瞪顿时又不敢动了。汤圆下手，一小勺两个枣，一勺又一勺，边舀粥边说道：“苏釉那么เ坚决地拒绝了那位官商公子。说明她想要啥她心里很清楚。除非小蚊子被哪位父爱泛滥的公子先下手娶回家里。否则苏釉必然会说的……只是不到时候罢了。”
“谁做官陶，还不是公主一句话。当今皇子们要么早夭，要么年幼，皇上就这么一个女儿长大成人了，据说宠爱得不得了。”
“……你弄死我算咯！”
站在门口的那ว位姑娘格外精神，右手搭着大白布巾，叉腰，丁字步，一嗓子喊过去婉转悠长，底蕴十足：“里……面……请！里面……宽……敞！水……烫……哟！”
出乎风铃的意料é，苏釉居然对那香气扑鼻的肉烧饼看也不看。她讪然坐下，眼神竟然都有点失魂落魄了。
蔡小纹心想从陶师成就来说，她和苏釉真不在一个层次上，于是由衷地羡慕道：“能做官陶，真好呢。”
“乌啼霜落满叶，远樵残笛，秋遍吴越水翩翩，江风呜咽离人怨……”蔡小纹保持着压住苏釉的姿势开始唱了。出乎ๆ苏釉的意料，蔡小纹唱歌还挺好听的。只是这歌词……“春去秋来不觉，转瞬又是一年，惊然回依在那时花间。离乡去国经年，遥避人间哗喧。月下弦，叹无眠。难忘怀曾有你的一夜风雪……”
苏釉嚼着肉片，义正言辞地谴责蔡小纹：“你不是最喜欢猪的吗？还吃它的头。虚伪！”
果然！蔡小纹抬左ุ手去拉开前襟。苏釉嘴唇都微微颤抖，不知是冷还是因为ฦ别的什么……只见蔡小纹从怀里掏出那个ฐ小猪面具，递给苏釉，关切地道：“你戴在脸上挡挡风吧。”
“我……”苏釉仰头拍掉脖ๆ子上的沙土，笑道：“大开眼见啊，居然还有这样有趣的事情。”有趣归有趣，反正她决定再不会参加。亲眼见到蔡小纹所做所为，之前的担心也就没了。“好多星星啊，明天又是晴天……”
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夜黑得深沉又寒冷。远处不知哪里的星点灯火，极易让人想象成魑魅魍魉。苏釉咬紧ู牙，加快脚步跟紧了大步向前的蔡小纹。为了驱散那点胆怯，她不停地没话找话。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苏釉被蔡小纹认真的表情镇住，赶紧追问：“怎么了？”
苏釉蔫ຑ蔫地把苏夫人留的信纸递过去。蔡小纹借着月色仔细看了遍，侧身让开路，撅嘴道：“哼，进来吧。”
“望湖楼，城里最好的酒楼啊。”风铃为苏釉梳髻插钗ู，搭话道：“但你这也太郑重了吧？”镜旁衣架上挂着苏釉最好的一件冬袍。锦布雪纹，以墨线缀袖，昆仑山白狐毛领。一衣百金，苏釉一年难得一穿。今日仅仅赴宴，却如此隆重装扮，难怪风铃问。
周公子最沉迷苏釉认真说陶的样子，此时还能ม想起自己使命，实属不易：“父亲有叮嘱我。当朝公主喜陶器，尤其喜欢新颖别致些的造型。父亲说苏家陶器完美大气，若能ม加些新颖俏皮的陶型，便能投殿下所好。苏家陶器或许能ม入皇廷呢！”公主ว赵延聆精干聪慧，还未出阁，与皇上感情极深。在皇上勤俭作风影响下，她不喜金银珠宝，偏爱瓷器陶器。据周公子说宜兴供的几批陶器，公主ว都不能满意。现在官陶阁就寄希望于玉峰了。
虽然她及时地捂住了嘴巴，可是那个“切”还是不可阻拦地漏出了一点……她慌忙趴下身子，抱紧ู树干，把头藏在树叶后面抬都不敢抬。在心砰砰跳中ณ过了好一会，她听见苏釉没有出异常的声音，才略微抬头，向树下看去。这一看，她的心险些跳出嗓子眼。
其实这也不多。苏釉白天很忙，已๐习惯了早餐晚饭多吃。中午这餐吃的倒不多，只要别误了饭点，便是正常饭量。但现在已稍过饭点，苏釉饿了，不然也不会病中ณ还吃烤鱼。
两ä位长辈都从两壶里倒了两杯茶，一一品过。当他们放下茶杯，刚要开口时。苏釉突然站起，扶桌而道：“娘，师叔。结果不必说了，我们不比了。”
“见过爹。啊……师兄万福。”
“想得美呢，这是给汤圆做的。”
“是这样啊。”蔡ກ小纹恍然，听到苏釉说她只会烤鸡，顿时得意起来，以烹饪高手的眼神指着那片包泥巴的荷叶道：“你不该直接用泥巴๒包鸡的，要用荷叶先包住鸡，再裹泥巴。这样不会有泥巴๒的土味。”
“哎……”蔡ກ师傅摇头晃脑แ地长叹，又别扭地看了一眼小猪壶，倒满了酒杯，一饮而尽。“啊……年轻人不知世事凶险，总以为单靠自己้能闯出一片天地啊。”
“噗……”苏釉赶紧ู转身，转笑为ฦ咳：“咳咳，咳咳咳……”
苏釉顺ิ好了毛，倾身又从包袱里拿出一块面饼一块羊肉递向蔡ກ小纹：“吃吧。呃……小纹？”苏釉奇怪，因为蔡ກ小纹正昂着脑แ袋，眼神……竟有点迷离。
“师姐……”她轻声唤了一声，微微皱了皱眉头，立马又展开，右手松开苏釉的腰，抬起贴在苏釉左颊上，轻柔地向下滑去，更轻声地道：“吃你好了……”
蔡……蔡小蚊蚊子……苏釉心绪激动地连名字都想不清了。面饼里夹着的羊肉剧烈抖动，险些又掉下来，不过这次不是因为不懂爱，而就是激动，和激动中的愤怒：明明是个笨蛋，到เ底是哪里学来的言语挑逗！用着如此挑逗的言语，却带着非常纯洁的心情……你怎么可以一次又一次地，拷问着我的人格？！你怎么可以一次又一次地……亲我……
蔡小纹的唇离开苏釉的颈窝，眼中的迷离还没散去，声音里居然带着很轻微的气喘：“我喜欢师姐，再不要不理我了……”
苏釉狠狠咬唇，试图用痛感换来些什么。朗朗乾ດ坤，虽然快黑天了。大庭广众之下，虽然没有人。当着七十六岁老车夫，虽然他听不见……苏釉垂下头，迅数了数包：一，二，三，四，四个包没错！好，蔡小蚊子你来吧！
她猛然扭身面对蔡小纹，眼中热烈似火：虽然你不可以拷问我的人格，但是你可以蹂躏我的！蔡ກ小蚊子你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原来你们这么多人都看过逆道，我顿感平衡……静湘师父tt
对于师姐的话，你们不要想歪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