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釉略微沉吟，想起做陶前抹手上保护手的手膏刚好用完。于是邀侯种儿一起去。那种手膏从京城运来价格不菲，只有城南一家店铺有卖。今日天晴，侯种儿无事，苏釉又想偷个清闲。两人就不乘车，慢慢走着去。
竹丝，刀片，矩尺……铺了满桌，一把陶壶开了盖，倒放在桌上。苏釉嘴唇上正抿着一根硬竹丝，半开嘴巴答道：“我想在陶壶里加个网，能挡住茶叶。”拿下唇上的竹丝，缠绕上这最后一笔，一个小小的圆竹网就编好了。
“你帮我脱的！”蔡小纹想叫也叫不出来，只能用低沉的嗓音来表达自己้的少女羞涩：“啊呀……哎呀哎呀……”她想到苏釉要脱掉那一层层衣物，毛背心毛裤，秋衣秋裤……哎呀，还有袜子。那岂不是上上下下都摸遍了……蔡小纹害羞起来，不由地捂住了贫瘠的胸脯。其实她想多了。苏釉当时都是想死的心情了，哪里还有闲心去胡思乱ກ想。何况苏釉想要遐想的对象是两ä情相悦的蔡小纹。而不是烂醉高歌，眼里完全没有自己的师妹。
“师姐……你要去哪……”蔡小纹微眯双眼，依旧笑得那么เ叵测。
苏釉是习惯喝点酒解乏的，只是之前不知蔡小纹不喝酒，便只从放杯具茶壶的矮案上取了一个酒杯。开了酒坛，她把酒倒进小猪壶里，顺便用手丈量小猪壶壶口的宽度，继续考虑怎么做壶网才好。
“呃？”苏釉抱树望蔡小纹，呆呆地没伸手。蔡小纹额都被汗浸湿，笑容中都带着疲倦。但是这柔弱一笑配上伸手的动作，在苏釉看来却是美不可言……
两位姑娘得令，拽着拳头就向苏釉奔去。苏釉听到เ玉峰第一俏的喊声，心里还想有谁给自己取名小猪吗……抬头一看两ä个人张牙舞爪地向自己้扑来，才想起脸上戴着的不就是小猪面具吗！
夜彻底深了。深夜风大，摇得冬青树叶沙沙作响。窗上树影更加斑驳，倒也显得宁静。苏釉想了半晚心事，终于有了点睡意。就当她刚刚一只脚跨进梦乡之时，身旁突然骚动起来。她猛然睁眼，静静地感受着。身后的响动开始还是很轻微的，渐渐就越来越大。苏釉不用回头看都知道，蔡小纹下了床，穿了裤，套了靴，披了衣……疑ທ惑让苏釉顿时清醒了：起夜吗？去个茅房用得着披挂得这么齐整吗……
蔡小纹站起，把碗盘摞到一块，握起四只筷子不住地笑。苏釉见她笑个ฐ不停，眼神顿时黯淡，扭头看向无辜的小猪壶：“你觉得很好笑吧……”
就当身无分文的苏釉纠结是来蔡ກ家蹭饭还是饿一晚肚子时，蔡小纹正在自家卧房里优哉游哉地画ฑ图。之前蔡师傅有让汤圆买夜壶，而汤圆没去。蔡小纹便想自己้做一把夜壶免得花钱买了。这图便是为夜壶而画。正如苏夫人留แ信所说，蔡ກ师傅和汤圆也去临ภ城打马吊。蔡小纹这三天和苏釉一样，都是独自在家。比起苏釉饭都没得吃的可怜境地相比，蔡小纹真是自由á自在，格外高兴。一个人在家，今晚之事便可以来去自如了。早过了晚饭时候，她倒不急。想着画ฑ完图再煮ุ碗牛肉面来吃，也算吃饱吃好了。
“苏釉……”风铃环抱苏釉，让她枕在自己手臂上，柔声笑道：“既然开封那么เ好，为何不愿和他去呢……我问你，若今日说这话的是蔡小纹呢？”
在热水里泡了一会，蔡小纹从里到外地温暖了。于是她又好了伤疤忘了疼地快乐起来……快乐了些便能ม冷静地回想今天生的事情。她钻到เ水下，又冒出鼻子，让热水把头浸湿，心想道：苏柚子很坏是没跑了，不过今天也是我不对在先……这么想想，她心里平衡多了。伸手拿过桶边皂角，抹在贫瘠的胸脯上：不过没想到เ坏柚子把陶泥过筛去杂做的那么เ仔细，那一遍一遍地……别说我了，就是全城的陶师也没几个ฐ有她做得这么细吧……蔡ກ小纹不知道，这批陶器是官陶。官陶意味着，可能放在官陶阁几年也无人问津，也可能直接被达官贵人带回家中，甚至会到皇亲国戚的手里，是不能出一点差ๆ错的。所以苏釉从取泥开始就十分谨慎。蔡小纹没有供过官陶，自然没有如此习惯，猜是苏釉为了精益求精才如此小心。她暗暗记下，决定从明日起自己้制陶也要这么仔细。她握拳一挥，把热水砸得四溅：“总有一天，会和苏柚子一样好！不……要过她！过她才能让小猪壶笑到最后！
我点头。她的手很热，真的不那么冷了。
街这边的老摊又说你偷艺就偷艺吧，也别就开在我对面啊。
蔡小纹身披深黑斗ç篷，腰别ี铁扇，就在苏釉眼前的人群中飘然而过……
蔡小纹切好一块腊肉，直起身擦擦刀，转头看看苏釉。见水池那水花一片，苏釉低着头在那专心致志洗菜，心里更加烦闷。她觉得她完全抓不住苏釉的思绪。明明那天从西峰回来到เ家门口分手时还那么要好！今天怎么เ完全不搭理人……蔡ກ小纹上下摇动刀把，假装还在切肉。她把这几天自己้做过的事大体想过一遍，确定自己就是乖乖在家里烧陶，连见都没有见过苏釉，怎么可能惹她生气？蔡小纹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做不好了，不知道便不敢先问，下定决心只要苏釉开口跟她说话，她就马上问个清楚。
冬至元来，以庙会相庆，是玉峰城的传统。这一日从中午起便鞭炮不断，土地庙前戏台也是须ี臾不空，你方แ唱罢我登场。连绵一条街的商铺摊贩都会换上过节才穿的好棉袄，对来赶庙会的人群笑脸相迎。
“怎么？”
这招果然有效，苏釉立即忘记了刚刚问的一连串问题，惊喜道：“没事了吧？我来扶你吧？”
苏釉捧着鸡四处张望，见没有一个人，便满脸悠然自得地把鸡收翅折腿地拢成一团，又伸手从背篓里拿出一个荷叶包。她单手打开荷叶，是一块黄泥。
“仿古黑釉高足杯。”
那四个陶师听完，摇摇头，拿起自己的陶器就砸下高台。台上只剩下蔡小纹的小猪壶。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苏家少当家苏釉身上。
“哦。”李阿俏带着惋惜的神情应了声，转身去打水洗手。“……介边脱！介边脱！”
侯种儿偷偷瞟眼，看李阿俏走远了才扶椅坐起，抱着膝盖不说话。苏釉把饺子递给她，她接过来也不蘸醋，一个接一个地往嘴里塞。才吃了几个，眼泪竟扑簌簌地往下落。
苏釉吃惊，担心问道：“这么疼吗？都疼哭了……”
“不是……”侯种儿抬手抹泪，一边抽泣一边还吃饺子：“我身体这么不好，肯定命不久ื矣。我以后要有了相好，我要是先死了，那相好可怎么เ办啊……”
苏釉眨眼，怔怔地道：“你竟想得如此深远……”
“嗯……好伤心……劳驾把醋给我。”
不远处正给客人续茶的李阿俏看见侯种儿哭着吃饺子，同情的心思更加泛滥：真可怜，吃碗饺子都舍不得，都要心疼的哭。哎……没钱真痛苦。她打定主意，向侯种儿走去。刚走到侯种儿身前，侯种儿就抱住双腿，两ä眼通红地垂泪：“你做啥子，要再捏我就跟你拼了……”
李阿俏摇头，把大茶壶放在地上，对侯种儿道：“等会你结账的时候，别说捏了脚。省几文钱，多买点吃的吧。算我请你的。”
“啊……”侯种儿有点懵，呆呆地道：“那……那怎么好意思啊？”
“嘿嘿，没事。”李阿俏咧嘴一笑，笑如桃花：“都是穷人，有啥不好意思的。咋个说咱们都是打友，以后来捏脚๐我都不要你钱。”说完，她拎起茶壶，转身去招呼客人。
苏釉看看李阿俏，又看看侯种儿，迷惑道：“老实说，我没听懂。”
而侯种儿也没听到苏釉之话。她凝望李阿俏的背影，喃喃道：“璞玉出砺石，天然去雕饰！如此佳人，竟埋没于澡堂……”
“呃？”苏釉更加迷惑，问道：“你说那个捏脚๐的玉峰第一俏？”
“捏脚怎么了？捏脚也是正经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