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唉,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无聊过!”伊想着,猛然间站立起来了,擎上那非常圆满而精力洋溢的臂膊,向天打一个欠伸,天空便突然失了色,化为神异的肉红,暂时再也辨不出伊所在的处所。
“都看过了。不过……”孔子很有些焦躁模样,这是他从来所没有的。“我研究《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自以为ฦ很长久了,够熟透了。去拜见了七十二位主子,谁也不采用。人可真是难得说明白呵。还是‘道’的难以说明白呢?”
“哼!”嫦娥将柳眉一扬,忽然站起来,风似的往外走,嘴里咕噜着,“又是乌鸦的炸酱面,又是乌鸦的炸酱面!你去问问去,谁家是一年到头只吃乌ไ鸦肉的炸酱面的?我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เ运,竟嫁到这里来,整年的就吃乌鸦的炸酱面!”
“是的!”墨子说。
“尺儿,你在做什么เ?”他的母亲已经醒来了,在床上问。
“唔,前几天,散宜生4๒好像提起过。我没有留心。”
“o.k!”
一九三五年十二月二十六日,鲁迅。
鬼魂——那ว么,就给你当场出丑……
庄子——楚王的圣旨ຈ在我头上,更不怕你们小鬼的起哄!又拱两手向天,提高了喉咙,大叫起来:
至心朝礼,司命大天尊!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秦褚ຘ卫,姜沈韩杨。8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9๗!敕!敕!敕!
一阵清风,司命大神道冠布袍,黑瘦面皮,花白的络腮胡子,手执马鞭,在东方แ的朦胧中出现。鬼魂全都隐去。
司命——庄周,你找我,又要闹什么เ玩意儿了?喝够了水,不安分起来了吗?
庄子——臣是见楚王去的,路经此地,看见一个ฐ空髑髅,却还存着头样子。该有父母妻子的罢,死在这里了,真是呜呼哀哉,可怜得很。所以恳请大神复他的形,还他的肉,给他活转来,好回家乡去。
司命——哈哈!这也不是真心话,你是肚子还没饱就找闲事做。认真不像认真,玩耍又不像玩耍。还是走你的路罢,不要和我来打岔。要知道“死生有命”10่,我也碍难随便安排。
庄子——大神错矣。其实那ว里有什么เ死生。我庄周曾经做梦变了蝴蝶11,是一只飘飘荡荡的蝴蝶,醒来成了庄周,是一个忙忙碌碌的庄周。究竟是庄周做梦变了蝴蝶呢,还是蝴蝶做梦变了庄周呢,可是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这样看来,又安知道这髑髅不是现在正活着,所谓活了转来之后,倒是死掉了呢?请大神随随便便,通融一点罢。做人要圆滑,做神也不必迂腐的。
司命——微笑,你也还是能ม说不能行,是人而非神……那么เ,也好,给你试试罢。
司命用马鞭向蓬中一指。同时消失了。所指的地方แ,发出一道火光,跳起一个汉子来。
汉子——大约三十岁左右,体格高大,紫ใ色脸,像是乡下人,全身赤条条的一丝不挂。用拳头揉了一通眼睛之后,定一定神,看见了庄子,哙?
庄子——哙?微笑着走近去,看定他,你是怎么的?
汉子——唉唉,睡着了。你是怎么的?向两边看,叫了起来,阿呀,我的包裹和伞子呢?向自己้的身上看,阿呀呀,我的衣服呢?蹲了下去。
庄子——你静一静,不要着慌罢。你是刚ธ刚活过来的。你的东西,我看是早已๐烂掉,或者给人拾去了。
汉子——你说什么?
庄子——我且问你:你姓甚名谁,那里人?
汉子——我是杨家庄的杨大呀。学名叫必恭。
庄子——那ว么,你到这里是来干什么的呢?
汉子——探亲去的呀,不提防在这里睡着了。着急起来,我的衣服呢?我的包裹和伞子呢?
庄子——你静一静,不要着慌罢——我且问你:你是什么时候的人?
汉子——诧异,什么?……什么叫作“什么时候的人”?……我的衣服呢?
……
庄子——啧啧,你这人真是胡涂ิ得要死的角儿——专管自己的衣服,真是一个彻底的利己้主义者。你这“人”尚且没有弄明白,那ว里谈得到你的衣服呢?所以我首先要问你:你是什么时候的人?唉唉,你不懂。……那ว么,想了一想,我且问你:你先前活着的时候,村子里出了什么เ故事?
汉子——故事吗?有的。昨天,阿二嫂就和七太婆吵嘴。
庄子——还欠大!
汉子——还欠大?……那么,杨小三旌表了孝子……
庄子——旌表了孝子,确也是一件大事情……不过还是很难查考……想了一想,再没有什么更大的事情,使大家因此闹了起来的了吗?
汉子——闹了起来?……想着,哦,有有!那还是三四个月前头,因为孩子们的魂灵,要摄去垫鹿台脚了12,真吓得大家鸡飞狗走,赶忙做起符袋来,给孩子们带上……
庄子——出惊,鹿台?什么时候的鹿台?
汉子——就是三四个ฐ月前头动工的鹿台。
庄子——那ว么,你是纣王的时候死的?这真了不得,你已经死了五百多年了。
汉子——有点发怒,先生,我和你还是初会,不要开玩笑罢。我不过在这儿睡了一忽,什么死了五百多年。我是有正经事,探亲去的。快还我的衣服,包裹和伞子。我没有陪你玩笑的工夫。
庄子——慢慢的,慢慢的,且让我来研究一下。你是怎么睡着的呀?
汉子——怎么เ睡着的吗?想着,我早上走到这地方,好像头顶上轰的一声,眼前一黑,就睡着了。
庄子——疼吗?
汉子——好像没有疼。
庄子——哦……想了一想,哦……我明白了。一定是你在商朝的纣王的时候,独个儿走到这地方,却遇着了断ษ路强盗,从背后给你一面棍,把你打死,什么เ都抢走了。现在我们是周朝,已经隔了五百多年,还那ว里去寻衣服。你懂了没有?
汉子——瞪了眼睛,看着庄子,我一点也不懂ฦ。先生,你还是不要胡闹,还我衣服,包裹和伞子罢。我是有正经事,探亲去的,没有陪你玩笑的工夫!
庄子——你这人真是不明道理……
汉子——谁不明道理?我不见了东西,当场捉住了你,不问你要,问谁要?站起来。
庄子——着急,你再听我讲:你原是一个髑髅,是我看得可怜,请司命大神给你活转来的。你想想看:你死了这许多年,那ว里还有衣服呢!我现在并不要你的谢礼,你且坐下,和我讲讲纣王那时候……
汉子——胡说!这话,就是三岁小孩子也不会相信的。我可是三十三岁了!走开来,你……
庄子——我可真有这本领。你该知道漆园的庄周的罢。
汉子——我不知道。就是你真有这本领,又值什么鸟?你把我弄得精赤条条的,活转来又有什么用?叫我怎么เ去探亲?包裹也没有了……有些要哭,跑开来拉住了庄子的袖子,我不相信你的胡说。这里只有你,我当然问你要!我扭你见保甲1้3去!
庄子——慢慢的,慢慢的,我的衣服旧ງ了,很脆,拉不得。你且听我几句话:你先不要专想衣服罢,衣服是可有可无的,也许是有衣服对,也许是没有衣服对。鸟有羽,兽有毛,然而王瓜茄子赤条条。此所谓“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你固然不能说没有衣服对,然而你又怎么能说有衣服对呢?……
汉子——发怒,放你妈的屁!不还我的东西,我先揍死你!一手捏了拳头,举ะ起来,一手去揪庄子。
庄子——窘急,招架着,你敢动粗!放手!要不然,我就请司命大神来还你一个死!
汉子——冷笑着退开,好,你还我一个ฐ死罢。要不然,我就要你还我的衣服,伞子和包裹,里面是五十二个圜钱14๒,斤ภ半白糖,二斤ภ南枣……
庄子——严正地,你不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