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再也听不到เ罗丹ล先生的声音了。曾几何时，她总是聚精会神地听他侃侃而谈，说什么美貌转瞬即逝，真正的青春仿佛害怕爱情而又在心底召唤着它……在他说这番๘话的时候，她是多么崇拜他啊！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十分可笑。什么เ是“真正的青春”，什么又是“坚韧的爱情”？事实根本不像他所说的那样。她隐藏在他的身后这么长时间，还在等待什么เ呢？“我要马上回巴黎！”她的新雕塑室已经租好了，就在意大利ำ大街一一三号。雕塑室的名字就叫：卡米尔·克洛岱尔工作室。她要抛弃克洛·拜扬游乐场，抛弃在库塞尔夫人家度过的痛苦经历，也要抛弃和罗丹先生所共有的一切。如果她再不这样做，就不能完成自己的雕塑作品，不能实现自己的艺术理想，那ว她和罗斯还有什么区别呢？不管罗丹ล先生信不信，她都要离开他了。
今天天气可真冷，卡米尔整个下午都无精打采。她近来经常莫名其妙地瞌睡，还很怕冷；于是她打算晚上哪里也不去，在家里为ฦ自己做一份好喝的热汤，照顾一下自己。目前卡米尔还是没有任何订货，也没有任何自己้的雕塑，只有罗丹ล大量的工作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命运就是这么เ奇怪的东西，当卡米尔在人生的低谷里苦苦徘徊的时候，罗丹ล却进入了他雕塑生涯的又一个高峰
正当卡米尔气得浑身发抖的时候，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他们背后突然响起：“先生们，你们错了。”
“哦，等等，罗丹ล先生，”突然，卡米尔打断他的话，她的脑子里猛地想起了一件事：“我差点儿忘了，今天不是礼拜二吗？保罗说好要来接我们去看皮维斯·德瓦夏纳的画的，然后我们会和罗歇·马科思吃饭。……”
可怜的卡米尔看着他们，心里难受极了。她扶着雕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靠着壁炉。这时，罗丹先生才抬起头来问她：“你没事儿吧？卡米尔。”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忙乱ກ不堪的地狱：不管她往哪里看，到เ处都是学生和模特儿，到处都是正在加工的塑品——手、胳ฑ膊、大腿、躯干、头和完整的人像，还有胶泥的、石膏的、青铜的和大理石的群像。《地狱之门》像座大山似地俯视着这一切，在主体上的塑像多得让她数都数不过来。许多年轻漂亮的女模特儿赤裸着身体，摆出各种不同的姿ู势；粗雕工一边开着下流的玩笑，一边忙着自己手里的活。所有的人都在忙忙碌碌，甚至没有人发现雕塑室里已经多了一个人存在。
“这些女人将要受到惩罚，于是她们被罚去地狱，往一只没有底的酒桶里装酒。人们就把像无底酒桶一样不知满足的心比喻为ฦ‘达纳依德的酒桶’。”
一九一七年十一月十九日，一代艺术大师罗丹ล溘然长逝。
这种恐惧和惊悸使她永远处于防御和战斗的准备状态。清醒的时候，她就这样向身边的每一个ฐ人诉说罗丹对她的残害，寻求保护。昏厥的时候，她在自己的幻想里挣扎，拼命想逃脱罗丹ล的魔掌……她的脸永远是惊慌失措的，她的话永远是语无伦次的。身边的人不再相信她。他们起初还能忍受她的胡言乱语，还能ม耐着性子帮助她、安慰她，为她减轻痛苦而努力。后来，他们的脸上也开始出现不信任的神态，这个ฐ曾经年轻漂亮、活力充沛的姑娘，这个曾经因为天赋的天才而引来世人嫉妒的女雕塑家已经不复存在了。现在，她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充满仇恨和恐怖的世界里。所有的人都开始远离她，他们无法忍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他们不忍心亲眼看着这个疯狂热爱黏土和雕塑的花朵般的女人就这样凄惨地凋谢了。
这一切都没什么了不起的！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快点儿，再快点儿！卡米尔在马路上狂奔着，跌倒了再爬起，就这么没命地跑着，越来越快。街上的行人都停下脚步，对着她的背影指指点点：“快瞧啊，一个疯女人！”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那天，当她躺在苍白的床单上彻底绝望的那一刻๑，他已经一眼捕捉住了一切，理解了一切。何苦还要为ฦ两ä人的生活作徒劳的斗ç争呢？二十八岁的卡米尔需要的已๐经不仅仅是一个ฐ情人，而是一个丈夫了。否则，她的名声会变得很坏，特别当她是一个艺术家并打算为了雕塑而献身的时候。但是结婚、生子、家庭，这一切都不会属于他们！上帝ຓ赋予了他们才华横溢的灵魂，也剥夺了他们享受平凡夫妻生活的世俗幸福！她永远不会有丈夫、不会有孩子，不会有家。惟有石头，能将他们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在他们俩之间不断延伸，不断蔓延，不断ษ产生遥远而渺茫的希望。只有那块石头，那块意味着他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石头，才真正属于她！
卡米尔等着罗丹先生履行诺言，一过就是好几个月，漫无目的的等待终于使她因神经衰弱而卧床不起。罗丹从自己้的雕塑室赶过来看望她，不知如何是好。卡米尔面对墙壁躺着，坚决拒绝去医院治疗。她好像已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万念俱灰，快要断气了似的。她害怕罗丹先生又一次地哄骗她。这让罗丹感到心烦意乱：她又不是他的太太，为什么เ要请求她的原谅呢？不过，他还是把卡米尔的手轻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温柔地抚摸着。卡米尔抽回了自己的手，脸冲下躺着，拒绝跟罗丹说话。她不吃，不睡，不作任何事情，就这样躺着。她希望自己้的冷漠能抵挡得住他的甜言蜜语，能ม够让自己้保持足够的清醒与理智。所以她拒绝做任何事情，只是躺在床上，直到罗丹先生最后作出了去图尔旅๓行的安排，她才起来。罗丹ล先生告诉罗斯，他要到图尔去一两个礼拜，以便考察巴尔扎克的出生地。至于将和谁一起去，他当然是守口如瓶了。忙着收拾行李的卡米尔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疲惫不堪，但她的脸上却带着胜利ำ者的微笑。
卡米尔想给罗丹先生写封信，把自己้和孩子对他的思念告诉他。她知道，罗丹先生总觉得对不起罗斯，所以要常常跑到巴黎去安慰她；可是在那里，他又会为ฦ自己感到เ苦恼，不得不赶紧ู跑回来。哦，但愿他能快点儿赶回来，他现在是不是和罗斯在一起？难道他不记得他的孩子正在成长吗？……她坐在那里，刚ธ写了几句就感到一阵胸闷气短。一定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卡米尔站起来，把一块手帕用冷水浸ฤ湿，搭在额头上。可是她仍然觉得呼吸困难，热得受不了。是不是调皮的孩子：“管他的，我热爱生活！”是她，激起了自己้已๐经熄灭的生命之ใ火。……罗丹先生意识到เ，自己已经走进了那座《地狱之ใ门》，爱情的丧ç钟敲响了，死亡的大门正在向他和卡米尔敞开。一切无可挽回。
“因为ฦ你愚弄了我。你总是许诺，许诺，可是从来都不兑现。”
罗斯撑起身子，恶狠狠地盯着卡米尔。她看到เ了那座在工作室角落里蹲伏着的l体的塑像，显而易见，这座塑像是以卡米尔为模特儿雕塑的！罗斯想像着卡米尔躺在她的罗丹ล身下，展现她那青春洋溢的完美的l体的情景。这真让她感到无比痛苦。骤然间她感到了自己้的枯萎与衰老。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羞涩而骄傲地把自己้的身体展示ิ给他的。
卡米尔给罗丹先生当模特儿的事情，在路易丝那里被渲染得十分不堪。听说女儿整天和罗丹先生泡在一起，父亲忧心忡忡。看到女儿回来，他决定和卡米尔谈谈。
罗丹ล若有所思地退后几步，从上到下仔细地打量着那座雕塑，然后微笑着说：“她的名字叫做《晨曦》。”
“可那是艺术的需要！不然的话，我怎么เ能抓住她们身体自然的瞬间呢？”罗丹ล有点儿沮丧ç，“不，布歇，我知道你的用意是好的，但我不想招收任何女学生！”罗丹ล坚决的态度让布歇颇感意外，他发现事情并没有他想像得那么顺利，但是他不想失信于卡米尔。
卡米尔满脸y云，她的好心情也一下子不见了。今天的保罗怎么เ了？卡米尔不知道刚才自己的表情已๐经在无意中深深地刺伤了保罗的自尊心。他那么爱他的姐姐，那ว么在乎ๆ自己在姐姐心目中ณ的形象！可是，今天他却让姐姐看到เ自己้软弱无能的一面。为此，他感到เ无比的沮丧，他害怕勇敢倔强的姐姐会因此而看不起他。
她想起了父亲的微笑。虽然她还不到十三岁，而他已๐经在准备五十一岁生日了，但是她却觉得他们之间能ม够互相理解。卡米尔的父亲受到过良好的教育，他熟ງ读荷马、奥维德的作品和古希腊戏剧ຕ，拥有一个藏书量颇็丰ถ的小型图书馆。卡米尔也从这个ฐ图书馆里汲取了不少营养。
卡米尔的作品不仅保留แ了现实中的物体，同时吸收并反s了思想的光明。正是这光明使她的作品的形式和主题趋于稳定和透明，具有时代感。世界上的美好与荣耀都在卡米尔的艺术中闪光，因此，我们应当怀着同样的爱、欢乐่和诚挚的心情以及设身处地的孤独感来对她的作品加以欣赏和品味。对那ว些观赏和歌颂它们的人来说，这些艺术品为之提供了一个ฐ得以静心思考的空间，一份永恒的信念。它们是一面镜子，反映出了生活赐予人们的苦难经历以及生命本身的缄默与奇迹。所有这一切，都建立在持久的快乐的基础之上。
接下来的日子是忙碌而甜蜜的。阿里—勒—里多、利斯莱特、都兰……他们一块儿收拾行李，一块儿拖着沉重的木箱子赶火车，一块儿为最后的安顿ู生活而努力。他们要共同完成《巴尔扎克》塑像。他们到เ了农村，寻找一切素材。他们贪婪地阅读一切有关巴๒尔扎克的书籍，到เ处寻找有关他的素า描、画像、雕像，不辞劳苦地去寻找曾经为ฦ巴尔扎克做过衣服的老裁缝……他们似乎又回到เ了那个有欢笑也有痛苦的克洛·拜扬雕塑室，两ä个人激情澎湃，灵感迸发，彼此用雕塑来交流思想的火花，大理石上的粉尘像飞雪一般洒落在他们的身上。在那些不顾ุ一切燃烧激情的日子里，他们再次成就了一件神奇的作品。他们是天生矛盾却又最契合的一对。
卡米尔是那样快活，她甚至都没有敢贸然提出结婚的建议，她害怕这会影响罗丹ล先生的情绪。图尔周围是法国的天然花园，能给人一种非同一般的幸福和安宁的感觉。在这里，生活的变化无常似乎ๆ不再打扰他们。什么政府委托项ำ目的失败，什么เ即将来临的困难，一切忧患和恐惧都在这无比的喜悦中ณ统统地烟消云散了。在巴๒黎日渐苍老的罗丹先生，在这里重又焕发出青春的活力。他充沛的精神也深深地感染了卡米尔，令她感到เ十分欣喜。她欣赏他的力度，感激他灵巧而又强有力的插入和事后的温存体贴。在这种高昂的欢乐之中，卡米尔默默地向天祈่祷ຕ，但愿他们的欢乐่永无尽头。
关于他们的计划，卡米尔没有对家人透露半点消息，甚至连父亲都被蒙在鼓里。她要等过完这个夏天，等他们完成了属于他俩的《巴尔扎克》，再来解决这个问题——真正地成为罗丹ล的女人，光明正大的、名副其实的罗丹ล的女人！想到这里，卡米尔疲惫的脸上就不禁露出一丝笑容，她要用《巴尔扎克》作为他们爱情之火复燃的见证！然而，她万万没有料到，《巴๒尔扎克》却成了他们最终分手的见证者！
第四章
欢乐的尽头1้
在图尔逗留了一个ฐ月之后，罗丹和卡米尔返回巴黎。罗丹在外面逗留的时间比预计的长了一倍，但这还是值得的。他让卡米尔留แ在意大利街的雕塑室，答应她晚上就回来。
回家以前，罗丹先生到เ大学街那间大工作室里去转了一下，结果人们对他说罗斯ั到เ工作室去过，并要求他们告诉她是否有罗丹的消息。这使得罗丹回家时心里就很不舒服，但是罗斯的叫喊声同他的叫声一样高，直到最后他感到เ再这样吵下去非得精神病不可，这才算停止了争吵。罗斯ั宣布她要走了，因为罗丹走的时候说在外面只呆一、两ä个星期，可实际上却呆了整整四个ฐ星期。
罗丹ล真想让她一走了事，从此再也不同她来往。但是，离开了他，罗斯又能怎么เ办呢？他转过身去。罗斯知道他早ຉ就想走了。但是，他走了，她又能上哪儿去呢？她开始哭泣起来。罗丹的心又软了，他回过来温存地抱住她，吻着她，这个可怜的女人。
等罗斯ั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罗丹先生把她抱上床，说：“亲爱的罗斯，你太劳累็、太激动了。你需要好好休息，需要乡间的新鲜空气。”他帮罗斯盖上被，压好被角，好使她感到温暖和舒适。这样少有的关心和体贴让罗斯ั十分感激。那天晚上，罗丹ล就留在了家里，同罗斯呆在一起。他不能丢下罗斯不管，她看起来是那样无依无靠。罗丹想，卡米尔对此应该能够理解。
事实上，卡米尔对此并不理解。她讨厌罗丹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更不愿意他周旋๙在这些女人之间。在她看来，罗丹的每一个晚上都是一次选择，不管是在意大利街的雕塑室，还是在罗斯的房间，两个地方都没有不可不留下的理由á，只有罗丹自己้的感情在支配。在卡米尔眼里，罗丹ล的每一次夜不归宿，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