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成昨天就接到了高一功的禀报，知道了王吉无所犯的严重罪行，并知道犯人在今天上午就可解到，这件事虽然不像奸淫和抢劫那么地使他痛恨，但是按情理也决难宽容。昨晚他问过了刘宗敏和李过等的意见先觉”、“后知后觉”、“不知不觉”之分。191้9年6月刊行，后，大家异口同声地主张将犯人斩ล首示众。可是睡了一夜，他自己的想法变了。杀与不杀，在他的心上矛盾起来。早ຉ饭后不久，他骑马出村去看将士垦荒，还没有拿定主意，走不多远，恰遇着几个ฐ弟兄把王吉元迎面押来。
“是不是闯王他们就在那星星下边？”
正月十四日是灯市进入高氵朝的第二天。这天上午，有一个相貌不俗的中ณ年人，生着疏疏朗朗的三络胡须，穿一件半旧的圆领羊皮袍，戴着方巾，眉宇间含着几分郁悒神气，骑着一匹驴子，从西城来到东城，在东长安街向王府井的转角处下了驴子，开了脚๐钱，慢慢地往灯市走去。一边走一边颇有感慨地低声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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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长顺ิ走到闯王面前，正要禀明情况，恰好总管骑着马飞奔而来，在闯王的面前翻身下马，自成问：
突然，她的右腿上中了一箭，差ๆ不多有三寸深，在片刻间，她的鼓声停了。她趁着左右的将士们没有看见，一咬牙，拔出箭，战鼓又从她的马上响了起来。慧英看见了这件事，并且看见鲜血已经把她的棉裤染了一大片，赶快说：
两ä天以后，杨廷麟从兵荒马乱中驰至军中。虽然来了一位知己朋友，多了一个膀臂，但卢象升并没有特别高兴。他的处境确实如他自己้所料的，越来越坏，使他开始对一切都感到灰心，只求早早ຉ地战死沙场。
“李自成平日用兵神出鬼没，常使官军捉摸不定，何况他今日远离部队，身人危境，岂敢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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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在心中暗笑说：“你玩假降这一手，玩来玩去，现在可尝够了好滋味！”同时他更觉得自己来得恰是时候，不怕献忠不听从他的劝说。为着避免打听，他不再同马元利ำ说话，背过身去，打量着屋中的高雅布置。家具都是捕木的，式样古雅；墙上挂几幅名人字画，一张三弦，一管紫竹玉屏萧，萧的尾端带有杏黄色的两条丝穗子，上边用一块小小的汉玉坠儿馆着。他的眼光扫到山墙上，看见了一副装ณ裱๗考究的红纸洒金对联，上写着颜体行书，十分雄劲和奔放：
“我们立刻๑树起‘闯’字大旗奔到潼关城下，虚晃一枪，使贺人龙认为真闯王是在我们这里，不在商洛山中，把潼关的官军和贺疯子引诱过来。”
“只要自成在，就不会完。”
“敬轩将军，你坐好，坐好，受愚弟两拜！”说毕，连忙深深地拜了两拜。
田à见秀摇头说：“用不着杀下书的人。叫他们回去告诉洪承畴说咱们不投降就得了。”
“什么人哗变了？”
“如此好诗，真可浮一大白！”
“伙计们，快爬起来。闯王来啦！”
1抚标——由巡抚直接统带的军队，即“巡抚标营”的简称。
他正要离开松林回去，忽然听见从寨里传过来一个女人的哭声，紧ู跟着又一个女人也哭了起来，两ä天来他已经听熟了这两个女人的嘶哑的哭声。一个女人是因为惟一的儿子在去年被官军杀良冒功，这几天恰是周年；另一个女人是因为仅有的两间草房在前几天被过路的官军放火烧掉，如今没有住处。不一定在白天或在夜间，只要有一个女人一哭，立刻就引动第二个女人也哭了起来。现在闯王的心情刚刚ธ开朗一些，听见她们的哀哭声又紧ู缩起来。他知道，寨中比她们遭遇更惨的还有许多家，只是有的人已๐经被接连的不幸遭遇弄得麻木了，有的人把眼泪哭干了，所以他只听见这两ä个女人的哭声。他的浓眉毛皱成了疙瘩，咬一咬牙，深深地叹了口气，对双喜说：
“曹变蛟也在后退了。闯王已经从左边杀过去，我再同田à副爷1้从右边杀过去，把他美美地收拾一顿。”——
随手把头上的旧毡帽扶了一下，闯王继续向小河对岸的战场上观察，当看见刘芳亮被四面包围的时候，那ว肃然无声、簇拥在他的左右和背后的偏将和亲兵，包括张鼐在内，都感到เ心头紧张得像把攥一样，已不得立刻๑冲人敌阵，把刘芳亮救出重围。然而他们用焦急的眼光向闯王的脸上望望，却仍然看不出闯王有任何表示ิ，只是当刘宗敏遭到官兵埋伏的火炮手和弓弩手突然射击时，他的眉头猛地跳动一下，过了片刻，当看见刘宗敏安然无恙，而刘芳亮杀出包围并且杀散火炮手和弓弩手，同刘ถ宗敏会合一处时，尽管别的几处还在苦战，却从他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欣慰的微笑。
“你们都看见了么？”
“有乡勇么เ？”
受此奚落，卢象升心中ณ大怒，恨不得一脚把高起潜踢出大厅，但是他竭力地忍耐住了。他知道如果他不能忍受奚落，自己惹祸不打紧ู，同敌作战的大事也不用谈了。于是他勉强笑一笑，说：
“好，好，到底把老百姓找到เ啦！”自成说，心中真高兴，简直像在战场上听到了重要捷报。
在奔往德胜门的路上，他一面计划着如何同敌人作战，一面想着明天见皇上如何说话。当他驰过那被称做“蓟ต门烟树”的大都城遗址1时，听见从几间茅屋中ณ传出来一家人的嚎陶哭声，使他蓦ย地又想起来自己的亡父，心头上十分酸楚，几乎要滚出泪来。
“曹操于上月底来到潼关外边，原为接应闯贼东出河南，因为ฦ他来得太早，被门生一剿即溃，逃至湖广向总理求抚。此事闯贼尚不知道，故敢不顾一切直向潼关奔来。门生已派人假扮曹贼奸细，携带密书去见闯贼，只云曹贼亲统大军来到灵宝以西，定于明日进攻潼关，嘱闯贼速速趁机由潼关南原杀奔河南。以门生想来，闯贼见此密书，定然喜出望外，岂肯中途折向别ี处逃走？”
当皇帝乘辇到เ文华门外的时候，高起潜跪在汉白玉甬道一旁，用尖尖的嗓音像唱一般他说：
袁宗第说：“倘若他说的是假话，咱们不妨表面上当做实话，就说咱们确实困难很大，遵照ั他的嘱咐暂缓树起大旗。”
李自成摇摇头：“不，决不能在敬轩面前失信。纵然有天大风浪，咱们也要冒着风浪向前，不应该稍有犹豫。在这种节骨眼上，咱们畏缩不前，使朝廷全力进攻张敬轩，岂不是卖了朋友？以后敬轩会怎样看咱们？各家义军会怎样看咱们？以后咱们说出话来有谁肯信？谁肯跟咱同仇敌忾，共抗官军？”
“可是，咱们只是暂缓一步，并非站在高山看虎斗ç。原先同敬轩约定的话是死的，用兵打仗是活的，须要随机应变，不可专走直路。”
“汉举，虽然用兵同下棋一样，只有随机应变才不会走成死棋，可是惟独在这件事上必须ี咬定牙关，甘冒风浪ฐ，才是正理。与其让朝廷全力进攻敬轩，打败了敬轩之后回头来打咱们，何如咱们和敬轩同时大举ะ，使朝廷兵力分散，不能专顾一头？”
“可是闯王，我的李哥，如今嫂子同明远尚未回来，咱们的将士本来不多，又有许多染病不起，马上树起大旗，能够不吃官军的亏么？”
“我已๐经说过，咱们要冒很大风险。可是自古革命大业，除非禅让，哪有不冒大险，历万难，才得成功？平日处世，还应该见义勇为，何况对待这样事情？决不应见难而退，使友军独当敌人。对敬轩信守前约，同时大举，共抗官军，这就是一个ฐ‘义’字。咱们如若临时变卦，就是拆朋友台，就是不忠不义，虽说把咱弟兄们的骨头磨成灰也不会变节投降，可是汉举，咱们要在这个‘义’字上不使人说半句闲话，捣一下指头。越是风浪ฐ大，越是处境艰难，咱们越要挺起胸ถ脯，站得顶ะ天立地，给别人一个榜样！你说，对不对？”
袁宗第虽没做声，但不得不点头。李自成很激动，突然站起来，接着说：
“子明，汉举，我的主意已定，请你们不用再说劝阻的话。据我看，这儿的地势险要，官军定不敢贸然深入。桂英和明远带领ๆ的人马不久一定会赶来。咱们暂时凭险死守，拖住官军的一条腿，就是帮了敬轩的大忙。日后看情形如何，再行突围不迟，就这么เ办，端阳节第二天树就起来‘闯’字大旗！”
袁宗第和尚炯见他说的话大义凛然，口气坚决，便不再劝阻了。自成又说了几句别的话，骑马奔回老营。
端阳节过后一天，李自成不等高夫人和刘芳亮回来，为ฦ着遵守同献忠的约言，在商洛山中ณ把大旗树了起来。尽管袁宗第在事前曾劝过闯王暂缓树旗，但是当这天早ຉ晨，三声炮响过后，“闯”字大旗在老营大门外新立的三丈多高、带斗的杆上升起来时，他同许多将士一样地心情激动。老兵王长顺ิ扶着病来到旗杆下边，仰头望了一阵，忽然眼圈一红，走到เ袁宗第的面前说：
“唉，袁将爷，我到底盼到เ这一天，又看见这面大旗树起来啦！”
袁宗第拍拍老兵的肩膀说：“老王，快把病治好，咱们要用心保闯王大旗。”
“保大旗，那还用说？上刀山，跳火海，咱不含糊！”
过了一忽儿，袁宗第把王长顺ิ的话告诉了自成。自成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
“汉举ะ，虽然咱弟兄们面前的困难很大，可是只要把这面从高闯王传下来的起义แ大旗打出来，硬是树起在商洛山中，就像咱们打了大胜仗。只要这面大旗在空中飘着，官军就不敢全力进攻敬轩。还有，从陕西到เ中原，到湖广，不知有多少老百姓和多少义军在望着咱们的这面大旗！”
“我知道，朝廷很害怕这面大旗。在他鬼孙们的眼睛里，它比几万精兵还可怕得多。”
自成又说：“对，你说得完全对。再说，咱们和敬轩、曹操等携手并肩，同时大举ะ，看似一着险棋，实在倒不十分险。倘若咱们坐视朝廷把朋友们各个击破，躲在商洛山中不敢动作，看似平安，反而是下下策，危险极大。今日朝廷对敬轩们得了手，明天就来收拾咱们。自古以来，只要揭竿起义แ，就同朝廷势不两立，越胆怯，越退避，越容易被官兵步步进攻，站不住脚，终至完事。不要忘记，咱们已经同朝廷打了十年，焚烧过朱家的祖坟！”
尽管春天以来官府已经弄清楚李闯王在商洛山中垦荒和操练人马，但因为ฦ新总督才到任，官军一时集中不多，所以只好佯装不知，他们直到四月下旬ຒ和五月初才调集了两万多官军，一部分开往豫、陕交界地区，一部ຖ分从东、南两边包围过来，郑崇俭对军事是个外行，犹豫不决，且深知官军战斗力不很可靠，而商洛山中ณ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所以不敢向农民军大举进攻。因为传说罗汝才的情况不稳，他为着保护汉中门户，把比较有经验的总兵官贺人龙调到自河县和郧ຕ西一带，只好另外调人马对付闯王。原来在武关集中有几千官军，调往湖广边去防备曹操。李自成在商洛山中ณ树起大旗的第三天，离开武关的官军又赶快回来，并且增加很多。对于这个ฐ消息，有些人感到担忧，李自成却反而高兴，因为他要吸住一部分官军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当然，在军事上他丝毫不敢大意，督率将领在通往武关的所有险要山口都立了堡寨，层层设防，布置得十分严密。
李自成树起大旗以后，附近农民纷纷地要求入伙，每天都有几百青年来求他收留แ。他为着给养极度困难，马匹也少，坚决暂不把人数扩充太多。为着拒绝许多跑来要求入伙的青年，他同手下的将校们说了很多委婉的话，看见了很多青年的失望脸色和含着泪花的眼神。尽管这样，在两天之内，他的人数突然增加了一半，不过这新增的一千多人都是步兵。这时候如果他离开商洛地区前往河南，简直不用经过激烈的战斗就可以达到目的。但是他没有走，因为第一，将士中患病的人实在太多，既不能留下，也没法带着走；第二，他要等牛金星来到；第三，他要等待高夫人同刘芳亮带着人马回来。总之，他打算暂时在这里替献忠牵制ๆ住大部分陕西官军和一部分河南官军，等将来再从这里突围住南阳一带。趁着官军尚不能对他合围，他赶快派人马四处打粮，收集草料、火器、火药和各种草药。他还指示手下人，不惜用重金招请，尽可能把能ม够找到เ的乡镇医生多多弄来。
一日黄昏，他带着张鼐和几个ฐ亲兵从外边回来，心上十分沉重，因为又有很多老百姓和他的老弟兄在瘟疫中死了。每日每天，村村都有死亡，而今天死得更多。刘宗敏的病情似乎开始回头，而李过和田见秀的病却十分沉重。他刚ธ回到老营驻扎的寨外，看见有三十多个人骑着马在暮色中ณ飞奔而来。他勒马等候，心里疑问：“是桂英和芳亮回来了么？是双喜和二虎回来了么เ？”一阵喜悦，把心头的愁云驱散。
飞奔而来的人们分明也望见了他，相离二十几丈远就跳下马，为ฦ首的几个人向他跑来。自成看清了，完全出他的意料之外。他也赶快下马，向前急步迎去，大声说：
“啊呀，是你！你不是在汉中一带么？什么时候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