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人在事后对李高成说，这是市长同市委书记的第一次公开较量，最终以市长一方胜利而告终。
然而等李高成走进杨诚的办公室时，才发现杨诚好像根本就没有睡午觉。
然而眼前的这两份材料，却让李高成越想越觉得沉重，越想越觉得无以摆脱。
“不要成天只会谋事、不会谋人，你也该成熟ງ了。”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又想到เ了妻子昨晚的那句话。他觉得妻子的话给人的印象竟然会如此深刻，以致你时不时地都会以她的话去思考问题和分析问题。这确实是太可怕了。
然而一进入正题时，他又渐渐地感到เ刚才经理们说的那些话不无道理。摊子大，包袱重，周转不灵，资金短缺，这是国有企业致命的通病。让他们带着枷锁镣铐ຖ跳舞跑步，他们跳得动，跑得开吗？一些个体企业为ฦ了自己的利益，可以为所欲为，不择手段，想怎么เ干就怎么干，偷税漏税、克扣工资、投机回扣、重金收买、巧取豪夺、没有任何顾忌，甚至可以对国家和职工不负任何责任，国有企业能ม那样做吗？尽管大部分个体企业都是遵纪守法的，但个体企业的自由á度毕竟要大得多，包袱和压力要轻得多，自决权也一样要多得多。尤其是某些个体企业所干的那些横行无忌、明目张胆的事情，对国有企业来说，则ท全都是违法乱纪、动辄得咎的行为ฦ。在这种不公平的竞争下，国有企业得付出多少倍的代价和努力才能保住不败下阵来？就是再能干的经理和企业家，面对着这种不公平的竞争，又能干出多好的业绩来？他们的苦衷能ม没有道理吗？而且不应该得到人们的理解吗？
说到เ最后，陈永明不禁有些愤慨地说道：“还有些人说，我们的一些领导干部不仅在人事上搞腐败，而且在作风上也有腐败行为。说什么领导们把自己้的姘à头一个个都安排在公司的重要岗位上，连秘书都换成了年轻姑娘。我们实在难以想像这些人说话怎么能ม这样不负责任！话说白了，这些人散布流言蜚语的目的就是想搞垮我们这个ฐ班子，就是想给领导的脸上抹黑。总经理郭中ณ姚离了婚，这是公开的事实，郭经理家庭不和，妻子脾ຆ气暴躁，这是公司里人人皆知的事情。连郭经理的儿女也都劝自己的父母离婚，想想这样的婚姻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离婚以前，人人都同情郭经理，然而一离了婚，却好像人人又都怀疑郭经理。过去是寡妇门前是非多，如今是经理门前是非多。莫非离了婚的男人，只要一接触女人就肯定有那种不正常的关系？而离了婚的男经理一旦提拔一个女性当领导，就能ม说明这里头肯定有问题？中阳纺织集团公司70％以上的都是女性，要都这么เ看，那ว还怎么让领导开展工作？是，这两年，我们中ณ纺公司也确实起用了一批女性干部做公关工作，但这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แ？这是工ื作的需要呀，如今社会上就是这样，一个精明能ม干的女性，不论是搞采购还是搞供销，也不管是上项ำ目还是签合同，那ว确实要比男同志强。再板着个脸像过去那样一本正经地去办事，这会儿谁还吃你这一套？社ุ会风气就这样，凭我们就能ม改变得了吗？其实这些人并不是不知道这些，他们无非就是想在这上面达到什么目的罢了。在我们国家向来就是如此，你要想搞垮某一个ฐ人，首先就是在作风上搞臭他。说什么เ郭经理女秘书换了一个ฐ又一个，还给女秘书分房子、安排职务，胡说八道也得有个谱么！要真像他们说的那ว样，那还能算是个ฐ人吗…”
也就这么เ一句话，直让李高成心里阵阵发酸。郭中ณ姚真的老了，但却仍然还是以前那副对他总也恭恭敬敬、说一不二的样子。大概这也正是中ณ国人特有的一种人际关系，只要你作过他的上级，你就永远会是他的上级，即便是他的位置发生了变化，即便是他已经成了你的上级，在他的心底里还依然会把你当作他的上级。正是一日为ฦ师，终身为父。这也难怪为什么เ许许多多的领导一旦上任，总是千方百计地想法子要把属于自己的人提拔起来，于是乎这些下级就会永远在心底里对你感思戴德，会刻骨铭心地感激你一辈子。否则，你就是不仁、不义、不忠、不孝，恩怨分明真君子，知恩不报乃小人。谁要是跟自己้的老上级闹矛盾，谁要是造提拔你的人的反，你这个人的人格就算彻底完了，一辈子也别想再在人面前直起腰来。而发生在我们干部阶层里的种种弊端，是不是正是由á于这种特殊的人际关系所造成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干部队伍越来越庞大，团团伙伙、圈子山头也越来越多，不管有多大的问题，只要一涉แ及到这种特殊的人际关系，人们就会望而生畏、望而止步，事情也一下子就会变得复杂棘手起来。李高成突然感到，自己是不是也正是陷在这种复杂的人际关系里而不能自拔？事情还刚ธ刚开始，就先自手软了、心软了。看来自己的感情早就有了偏向，屁股也早就坐歪了。要真是这样，那还怎么能彻底公正的解决问题？又怎么能让全厂的职工和干部心服口服、畏ั威怀德？
总经理郭中姚â，今年已经58岁，比李高成还大了4岁。瞅瞅他那斑á白的两ä鬓，瞅瞅他那满脸的皱纹，瞅瞅他那像是被压弯了一样的越来越驼的后背，你立刻就会感到背在他身上的压力和负担有多重多沉。一个人到เ了这种年龄，占据着这样的位置，他还可能会有意识地主动去犯错误吗？再过几年他就要永远地离开这个岗位，永远地退出人生的舞台，他会选择一个平实而宁静的晚年呢，还是会为ฦ了一些身外之物，而拿自己้的一生去做赌注？别ี说一个厅局级的干部了，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一个稍稍有点正常思维的人，也绝不会去选择后者。
他稍稍休息了一下，吩咐秘书吴新刚ธ马上通知公司所有领导，让他们必须ี在一个小时内赶往公司办公大楼会议室内，并要他们做好准备，对职工们反映的几个ฐ主要问题，必须一一做出详尽汇报和解释。在休息的当儿，他给市里打了几个电å话。把一些该安排的事情做了安排。最后他给市委书记杨诚去了个ฐ电å话，把中纺发生的事情和目前的状况简明扼要地讲了讲。杨诚在电话里并没说什么，只说等他回来后研究了再说。末了杨诚说了一句潜台词很丰富的话，他说什么事情都有它的两ä重性，注重这一面时往往会忽略了它的另一面。群众会有群众的说法，领ๆ导也会有领ๆ导的说法。最终一切都只能靠事实说话。
不知为ฦ什么เ，在他的脑แ海ร里，竟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ฐ词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เ会这样去想。
从共产党诞生的那一天起，工人们就把自己所有的一切全都奉献给了党，他们始终对党忠心耿耿，充满信心，希望党领ๆ导的改革事业能给这个ฐ国家以富强，能给自己้以小康。即使是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他们还是企盼着党能ม给他们解决问题，企盼着公司和厂里能再度好起来…
他真的能说动这么大的人群吗？他又如何能让这么多的人全都信服自己？
那时候的李高成怎么能ม睡得着，他的心整天就像悬在半空里，走路就像踩在棉花里，睡觉就像躺在云端里！头上的白发就是在那ว会儿长出来的，脸上的褶子也在那ว会儿多了几成，生生地老了一大截子！
李高成不敢往下想了，揉了揉有些麻木的眼睛和太阳穴，明白自己必须ี尽快拿出一个ฐ主意来，已๐经没时间再容他过多地去考虑了。他看了看表，凌晨4๒点25分，离天亮还有一两个小时。中阳纺织集团公司在市郊，离市中ณ心有三十多里路，如果工人们真要坐着汽车来，半个多小时就能开进市中心。
为ฦ什么เ会如此？理由当然也只有一个，那ว就是在中纺的问题上，人们都清楚，或者人们都猜测到เ了他同市委书记杨诚有分歧、有矛盾，而且直到เ现在也仍然存在、仍然没有消除。
显而易见的是，既ຂ然市长、市委书记在这件事情上有矛盾，其余的人也就犯不着在这样的事情上同市长或者是同市委书记过不去了。不就是一个国有企业的事情么？问题再大，影响再广，事态再严重，似乎同他们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不有你们市长、书记么？干我们什么事？看来在某些人眼里，只要是涉及到เ自己的利ำ益，涉及到自己的仕途，涉แ及到可能会影响自己的人事关系，即使是国家的事情，老百姓的事情，都可以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但是，你有资格说这样的话，有资格这样去评判他们吗？
是不是应该先好好地反省反省自己，审视审视自己，然后再返回头来去分析和判断别ี人？上梁不正下梁歪，在中纺的问题上你就没个正儿八经的态度，又如何指望别ี人不偏不向、毫无顾忌地拿出自己้的观点和看法来？
是不是自己้应该先表个ฐ态？真心实意、开诚相见地把自己้的看法和观点毫无保留แ地全盘端出来，然后再让大家拿出意见来，看看究竟应该怎么办？
看着市委书记杨诚那张严肃沉重而又不动声色的脸，李高成的心里突然涌ไ进了一股说不出感觉：杨诚这个人如果是个好人的话，那他很可能是一个ฐ大好人，而如果他要坏起来的话，那ว又极可能ม是一个坏得你根本没法招架的大坏人。
杨诚自常委会开始以后，除了简单的几句开场白，基本上一直在保持沉默，几乎就没再说什么เ。他的脸上也一样看不出任何表情，甚至连会场上的人看都不看一眼。这让李高成感到非常的纳闷和意外，因为以他平时对杨诚的了解，杨诚在这样的会上，极少会这么一言不发、沉默不语的。比如像上一次的市委常委会，在他影响下，会场的气氛是那样的热烈，发言是那ว样的踊跃。那是研究关于市里主要街道的扩建工程的，也是关系到เ拆迁、用地等许多严峻敏感的重大问题，但人们的观点、看法和意见，却是相当的透明和尖锐，根本没有什么顾虑和忌讳。而今天人们怎么เ会一下子就全变了？看来跟杨诚的态度有着很大的关系。
假如杨诚要是在这个问题上想给你暗中使个ฐ什么绊子的话，或者说他要是想在这上面给你使个什么เ坏心眼的话，那ว就很可能让你的所有想法和目的都一无所成。比如就像现在会场上的情况一样，他想让你多尴尬，就能让你多尴尬。最终的结果也就只可能ม是一种，那就是所有的一切都只能按他所想的来。
但是，假如杨诚要是在这件事上没有什么เ坏的想法的话，那么从另一方面来看，杨诚的沉默很可能就是一种完全要成全李高成的举动，杨诚确实是在协助他支持他，换个说法，杨诚确实是想听听其他常委真实的想法和真实的意见，其实也就是想从侧面积极帮助李高成拿出一个更为ฦ成熟的思路和决策来。正因为ฦ如此，他才会首先在暗中向李高成表明了自己的观点和态度，而当到了会上后，则不发表任何意见，也不表示任何看法，从而作出姿态向人们表明，他在中ณ纺的问题上，一切还是以市长的意向为主，如何解决中ณ纺的问题，自然也还是视市长的意见而定。
如果杨诚确实是这么เ想的，也确实是在这么เ做，那么เ现在会场上的这种局面，主ว要的责任也就只能是在你自己身上了。
杨诚已经明明白白地向常委们表示了自己的态度，作为一个市委书记，他不首先表明自己的任何态度，这其实已๐经是一个ฐ明显的态度了。而你的沉默，给人的感觉，则ท似乎ๆ恰恰相反，就好像你是在闹情绪，闹意见，闹矛盾，本来应该是你分管的事情，事实上也是任何人都不想介入的事情，而你却一言不发，这究竟是想表示什么？无非是想让人们知道，因为我在这件事情上同书记有分歧，所以我只能ม保持沉默。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会场上的这种气氛，看来就只能由你自己来扭转了。你必须首先亮明你自己้的观点，尤其是必须声明一点，那ว就是明明白白地告给所有的常委们，中纺的问题已经不能ม再拖了。确实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境地，再不下决心彻底解决就会铸成无可挽回的大错。这已经不仅仅是某个ฐ人的问题，而是整个市委市政府所有领导都必须关注的问题。如果真要造成了恶劣的影响和极坏的后果，所有在座的人都有无法脱卸的责任。
形式确实严峻，问题确实重大，态度必须ี坚决，行动必须果断。这就是你应该表明的观点，如不这样，这个会就很难再开下去了，结果则ท只能是使中纺的问题再这么เ毫无意义地拖下去。
就算杨诚在这个问题上有他不可告人的想法，那也只能这样去做。你现在只能ม把他当做一个确实非常好的大好人，其实也只有这样，才能ม真正解决眼前的燃眉之ใ急。
也就是在这个ฐ当儿，杨诚被一个电话叫了出去。
李高成不禁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凭直觉他感到这个ฐ电话一定不会是个一般的电å话。能ม从电话上把一个市委书记从市委常委会上叫出去的人，绝不会是个ฐ一般人物。
除非是发生了什么เ大的意外，像家里突然出了什么事情，老婆孩子遇到什么เ不测…但这些事情的可能性都极小极小。
最大的可能ม就是被什么เ领导给叫出去了。
当然很可能ม是别的什么事情。
但如果不是什么别的事情呢？
而且那会是谁？
他默默地猜测着。
他发现在场的常委们都似乎在默默地猜测着。
足有10่分钟的时间，杨诚才回到了会议室。
杨诚的脸上仍然看不出任何表情，也没有朝任何人看一眼，等一直走到他的桌位跟前时，才扭过头来悄悄地对李高成说了一句：
“电话，在会议室旁้边的办公室里。”
“…谁的？”李高成怔了一怔。
“出去就知道了。”杨诚并不看他。
会议室的门外，杨诚的秘书小李在等着他，把他引到เ打来电å话的那间办公室里，然后掩住门轻轻地走了。
“喂，谁呀？”李高成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李么，我是严阵。”
“哦！严书记呀，我是李高成。”
省委常务副书记严å阵的电å话！
怪不得能这么เ放纵无忌，在一个市委常委会上，敢一个电å话把市委书记和市长都叫了出来。
“正在开会是吧。”严å阵分明是明知故问。
“是常委会，严å书记。”李高成一边回答，一边猜测着严阵电话的来意“有急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