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下头，我听从了奥莉薇亚的话，我什么都不看。或许我是不想看，或许我是不敢看。这一切是不是我从来不敢承认的？我听见哗啦的一声，床幕落下来，声音似乎ๆ都消失了，我好像能听见肩头的血渗进黑袍的声音。
奥莉薇亚没有注意到一道银色的弧线出现在她喉咙的前面，悄无声息地勾向她修长的脖ๆ子。死亡的气息就在奥莉薇亚的身后，那深深的床幕里除了她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另一个ฐ死神！
居然没有人！我很诧异，分明听到琴声的。然后我看见一只银色的杯子摆在床头的小柜上，花香里似乎还有些淡淡的波斯草药的味道。难道奥莉薇亚生病了？我觉得不去探望她的病情很不妥，于是硬着头皮走到เ橡木的大床前，四根雕花的床柱撑起鲜红的床幕，把里面的人都遮住了。
我看见她的时候也少了，她必须ี在公爵就寝前集中心思去编故事。老野猪对故事的品位天天见长，奥莉薇亚似乎有点力不从心。偶尔见她的时候，她也不想说话，她会咳嗽，看着远处发呆，或者疲惫地把头靠在我肩膀上。看着她每天皱着眉头笑给我看，我的心情就很糟糕。
于是奥莉薇亚开始四处和别ี人说话，从总管到เ侍女，还有来来往往的贵族和夫人们，她很快就笼络到了足够的素材。然后她管英格兰国王叫哈里发，把爱德华王子的名字改作非常波斯味的阿特士，让手持长剑的武士们统统换上伊斯兰大弯刀，胯ç下的骏马一律换作骆驼，最后再让美丽ษ的公主脱下天鹅绒的夜礼服改穿金色纱丽去跳印度舞。就是这样，本来在英格兰或者法国，要么เ奥地利发生的故事都改在了神秘的东方发生。老野猪对东方แ充满了向往，依旧被这些故事深深地迷住了。
静悄悄的夜里只剩ທ下我一个人，看着公爵熄灭了灯火的房间，我忽然说：“奥莉薇亚，你睡着了么เ？”好像是对自己说的。
“霍乱？”
屁股下坐着我的镰刀，黑色的巨เ镰，银色的刃，这就是我吃饭的家伙，精美得像一件艺术品。不要想错了，我不是庄稼汉出身，我至今也分不清燕麦和鼠尾草。我的镰刀不是用去收割粮食，而是生命。走到เ背后，用镰刀轻轻勾过人们的喉咙，灵魂就会跟着我走了。或者去天堂，或者去地狱，那由上帝和天使长们决定。我的工作只是把灵魂带到他们该去的地方แ，干这份工作的人有一个共同的称呼，叫做死神。
“那个ฐ死神呢？”奥莉薇亚好像有点担心，“你也治好他了吧？”
“他死了。”我一时没注意，脱口而出。
“死了？”奥莉薇亚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死神死了？那上帝还健康么？”
我摇摇头，严肃地说：“上帝ຓ感冒了！”
奥莉薇亚掩着嘴格格地笑个不停，笑了半天才说：“我得去和野猪吃饭了，吃饭以后你在阳台上等我啊，我最讨厌祷ຕ告堂。”
说着轻轻凑在我面颊上亲了一下，又踢踢踏踏地跑向了门那ว边。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不过我也没拦住她。我轻轻扯着她的手，只是微微扯了一下就放开了，然后目送她跑到门口。
“我明天就离开这里了。”我在奥莉薇亚身后说，说得很平静。
花栗鼠的背影忽然凝顿在那ว里，淡绿色的裙ำ摆一甩，她又急急忙忙地跑了回来：“去哪里啊？”她瞪大眼睛看我，有点慌张。
“伦敦，好地方แ，就是最近有点瘟疫。”
“死神不会被传染吧？你快点去快点回来吧，我病刚ธ好，我陪你看星星啊。”奥莉薇亚以小鼻子尖为中心分布的笑容总是让人觉得滑稽得可爱。
我笑笑，不置可否。这是我从来不用的表情，奥莉薇亚一定会接着问下去的。
奥莉薇亚笑了半天，忽然拉着我的胳膊说：“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也许很快，也许永远都不回来了。”我轻轻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像东方的丝绸一样。
“不会吧？”奥莉薇亚凑到เ我脸上使劲看，想从我脸上看出什么迹象来。
“只是也许而已，可能ม很快就回来了。”我随口说。
“你到底去干什么？”
“那ว里有瘟疫，死了不少人，我们需要更多的死神帮忙。”
“那么瘟疫完了你就回来了吧？”奥莉薇亚有点明白了。
“不过有的瘟疫很长的……”我挠挠头说。
“多长？”
“一百多年喽。”
“一……百多年？”看着奥莉薇亚瞪大的眼睛，我觉得它们好像要掉到เ我的脸上。
“具体地说最长的有记载的远古瘟疫可以有一百零七年。”
“那最短的呢？”
“三天。”
“啊！是这样啊！就三天嘛，”乐观精神终于发作了，“不过为什么调你去呢？”
我耸了耸肩：“这里没有死人嘛。天堂的规定，只要死神所在的地方一千零一夜内没有死人，死神就得去别ี的地方干活了。”
“什么规定嘛ใ！”奥莉薇亚哼了一声，“东方就没有这样规定。”
我笑笑，轻轻捧起她的脸，就着月光看了看，点点头：“确实长大了。”
奥莉薇亚开始用手试我的额头看看我有没有发热。
“陪我坐一会儿喽，午夜的时候我就走了。”这次我紧紧ู拉着她，无论如何不能放手。冰冷的死亡气息就在门外游荡着，我觉得那ว些阴冷的目光从每一个空隙透进来。踏出这里一步，她就会失去灵魂。
我已经让大雁带信给大天使长亚历克斯，我愿意去挨鞭子，不过有他着火的圣剑守护，一千个死神也不敢伤害奥莉薇亚。可是必须坚持过今夜，大天使长在希腊ຘ拯救希腊国王的灵魂呢。
无论如何我也要把她留在身边。
“野猪等我吃晚饭呢。”奥莉薇亚愁眉苦脸地说。
我赶紧安慰她：“没事的，没事的，只要你讲个有趣的故事给野猪听，他一定不会杀你的。你养了那ว么เ长时间的野猪，就是野猪也快变成家猪了，不会那么เ凶悍的。”
奥莉薇亚低头不说话。叹息一声，我用我最有打动力的语气说：“明天……我……就要离开了，或者……永远……不再回来。”一咏三叹，诗歌可没有白研究。
“好了，好了。”奥莉薇亚一瞬间就改变了主意。现在她吊在我脖子上，无限缠绵地看着我。我不知道她这么情深万状到เ底是营造一个离别ี的场景来照顾我的情绪呢，还是又在计划着谋害我。好在今天夜里我就永远离开了，她就是想害我也没有机会了。
我把她从脖子上摘下来，费了好大的劲儿劝她不要把我当根柱子用。然后拉她坐在椅子上，我自己则一屁股坐在高高的圣坛上，一声不响地看她——看她无聊地左顾ุ右盼，一会儿理头发，一会儿理裙带，一会儿又把胸ถ口的绿玫瑰插在头发间，轻轻晃着脑袋笑着，笑容好像有点傻。可是我没有告诉她。我就是这样看她而已。
“我们说点有趣的事情吧，你小时候还认识什么别的天使么？”奥莉薇亚实在耐不住寂寞。
我只关心时间，哪里还记得天使？我只好对她说：“你不是说你要给我说你小时候的事情么？你还没有说呢。”
“这样啊……”奥莉薇亚贼贼的笑，“我已๐经想好了，我先给野猪说，然后把它改一改再给你说。”
“为什么先给野猪说？”
“野猪品位低点，随便说说就好了，给你说得再想想。”
“好啊，我等着听。”我笑笑。
“那你说点什么给我听吧，说印度啊，我没去过那ว里的，我只是看过书而已๐。”
想了想，我说：“好吧。”于是我说起印度，说他们长长的裹头布，也说他们窄小的短上衣，说到了他们黝黑的皮肤，也没放过他们闪亮的眼睛，我告诉她他们用芒果做的果汁，又重复了我喜欢的抛饼。奥莉薇亚托着腮帮子认真地听，眼里闪烁着迷离的光彩，我想她真的很喜欢东方。
我说得很凌乱。一切的一切，我能想到的关于印度的所有我都想告诉她，可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