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姐去开门,进来的自然是叶成秋。
我如沐春风地迎上去“叶伯伯,有好几个礼拜没见你。”
“之俊,见到你是这个苦海中唯一的乐趣。”
我哈哈地笑“叶伯伯,恐怕你的乐趣不止这一点点吧。”
“啊,我其他的乐่趣,都因这唯一的乐趣而来。”他继续奉承我。
我们相视再笑。
母亲的阴霾一扫而空,斟出白兰地来。
我说:“叶伯伯是那ว种令人觉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人,真想念他。”
“之俊越发圆滑了。”
“老了,碰得壁多,自然乖巧,”我趋近去“看看这里的皱纹。”我指向眼角。
“芬,芬,”叶成秋叫我母亲“听听谁在同我们比老。”我们不停地笑。
“咦,这是什么?”他指向我襟前。
“是母亲送给陶陶的古董笔,我别在这里。”
他怪叫起来“是不是我送的那支?”
母亲说:“当然不是,真小气,八百多年前送过什么还刻骨铭心。”
“之俊像足你当年。”
我分辩“其实不是,陶陶像她才真。”
母亲说:“外人见有一分像就觉像。”
“我还算外人?”
我低头一想,实在不算外人,我第一个皮球是他买的,第一个洋娃娃ใ也是他买的。
他问我:“还在读书啊?”
我点点头。
母亲咕哝“有啥好读?六七年还没毕业,不过是什么公司秘书课程。”
我心虚地赔笑。
母亲说:“当年供你留英留法你偏偏要谈恋爱,此刻๑下了班还到เ处赶课堂,自作孽。”
叶成秋忙来解围“喂,再唠叨就是老太婆了,之ใ俊有志气有恒心是最难得的,别ี忘记我当年也是沪江大学的夜校生。”
我知道他们都没有毕业,都在一九五○年前后到香港来。
母亲咕哝:“那时我们多吃苦…”
叶成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吃苦,你吃什么苦?躲在租界里,你知道日本鬼是什么เ样子?”
母亲白他一眼“你这个ฐ成见总无法磨减,不上演过一江春水向东流就不成为中ณ国人似的。”
他们很明显地在优雅地打情骂俏。
我站起来告辞。
叶成秋搭讪地说:“我送之俊。”
“你再多坐一会儿。”我说。
母亲即时说:“不必留他,一起走吧。”
我们只得走了。
叶伯伯在电梯里对我说:“你比你母亲成熟。”
他爱她。
爱一个人就是这样,什么都包涵,什么都原谅,老觉对方可爱、长不大、稚气,什么เ都是可怜的,总是舍不得。
我深深叹口气,母亲真是不幸中之大幸,叶成秋一直在她身边。
“叶伯母的病怎么样?”我问。
他黯然“尽人事而已。”
“也拖了很久ื。”
“这种癌是可以拖的。”他说“但是拖着等什么呢?”
“等新的医葯呀。”
“哼,三年了。一直看着她掉头发发肿呕吐。之ใ俊,生命中充满荆棘,我们的烦恼为什么เ这么多?”
我说:“不然,怎么เ会有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这个说法呢?”
“你们年轻人到底好些。”
“叶伯伯,我也不算年轻了。”
“你一直是个ฐ特别的孩子,之俊,你的固执和毅力都不似得自你父母。”
我苦笑“你意思是,我好比一条盲牛。”
他说:“之俊,如果你是我的女儿,我会快活过现在。”
叶成秋的儿子是本市著名的花花公子。
“我也并不成材,你听到เ我母亲怎么批评我。”
他笑。
我最喜欢看到เ叶成秋笑,充满魅力、成熟、漂亮的笑,一切都可以在笑中解决,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他的肩膀可以担起生活中无限疾苦,多少次我们母女在困境中团团转,他出现来救苦救难。
我仰慕这个人,公开地,毫不忌讳地说过一千次,如果要我组织家庭,配偶必需像叶成秋。这个男人是一个ฐ奇迹,任何考验难不倒他,长袖善舞,热诚周到,面面俱圆,几乎ๆ男人所有的优点他一应皆全,再加上丰富的常识,天文地理他无所不晓,又懂得生活情趣,这是太重要的一环,他早ຉ已成为我与陶陶的偶像。
当然叶成秋的儿子可以成为花花公子,只要学得他父亲十分之ใ一本事已๐经足够。
“我送你。”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