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卫站起来丢掉烟头,对几个陪他打麻将的厨子说道:“把这里收拾干净了,马上上菜!”周飞和洪胖子还没感觉到会生什么,洪胖子盯着赵卫笑嘻嘻的说:“老二搞这么เ隆重,是不是要结婚啊?”
潘大嘴回来后,就被单老板解了职,这事潘大嘴之ใ前一点都没感觉到。单老板召集了旗下十多个煤ศ窑所有的班组长、正副矿长总共逾五十号人,挤在所谓的“总部ຖ办公楼”的会议室里。潘大嘴很有一种胡汉三归来的感觉,照常规,公司开会一般都是他先作训导,所以没等大舅哥开口说话,就先唾液ຂ纷飞的讲了一大通废话。单老板不急不燥的等潘大嘴啰嗦完,先是照ั搬考察时学来的东西,口头上宣布了几条新的规定,把一群灰头黑脸的民工唬得云里雾里,最后才正式宣布了潘大嘴因为管理不当不再担任公司副总,另作安排,原新华煤矿矿长调任副总经理的人事任免规定。
周飞不知道是该用“深明大义”来形容母亲还是母亲对自己一贯的溺爱使然,母亲一直安静的聆听着,末了,温柔的说了句让周飞现在想起仍不免会感动得热泪盈眶的话:“你有这么大了,自己可以拿主意,不管你作什么เ决定,我跟你爸爸都会支持你的,记住了,你永远都是我和你爸的骄傲!”
周飞看了一眼办公室里的那个小丫头,压低声音说:“你在哪?我马上过去,我兄弟出事了!”
而钱守国的一家,在小镇上算得上是声名显赫的,钱守国爷爷的表兄弟家,有两个ฐ很有出息的儿子,一个是当地的常务副市长,另外一个ฐ是广东某大型国有企业的董事长,八十年代工ื程兵团政委出身,钱守国叫他们表叔。虽然两家到了这一辈份已๐经没有了什么往来,可是这个地保似的副镇长是很清楚这层关系的。送走了黄所长,副镇长给在外地学习的镇长和书记打了电话,然后晚上亲自去了治安办陈主任的家……
陈主任上午十一点就叫治安队员在镇政府和煤ศ车必经之ใ路交叉口的一棵大树下摆好了两把椅子和一张缺了一个ฐ腿的木桌。下午一点钟,陈主任穿着一身老式的警服和杜股长准时坐到了大树下,三个治安队员远远地坐在公路对面的一辆除了喇叭不响,什么都响的三轮摩托车里。装了一颗玻璃眼的治安员小五子手上拿着一个ฐ写有“停车检查”的夜光牌蠢蠢欲动。
老所长低着头呼咻呼咻的喝着热气腾腾的毛尖茶,然后吧唧着嘴巴๒头也不抬的慢腾腾地问道:“何局大驾光临ภ,是不是救灾济贫来了?”
明天钱守国他们就要去自己้的煤窑拉第一车煤,陶世万坐不住了,县公安局和镇派出所好几天没见动静,不能ม再等了,得催催他们才行!
这对分别ี很久的老朋友老同学,突然间沉默了,各怀心事,在车上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周飞隐隐感觉,岳文平肯定是知道了自己和秦芳的事,否则ท,以他的脾气,跟秦芳见面的事他是不可能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
“山上无老虎,猴子成霸王”,单老板一走,潘大嘴就迫不及待的给江小白打了个ฐ电话,潘大嘴想使黑枪先把赵卫给弄残废了,江小白也是个ฐ没长脑子的人,早就迫不及待的想为单老板做点事报答他,所以,被潘大嘴一盅惑全然忘了那天单老板交待的。
这天晚上,几个兄弟在一起没有了往常的嘻闹,大家都相互尊重,仿佛一下子变得有些陌生。而周飞与赵卫都在有意回避彼此的话题,至始至终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周飞站起来转过身微笑着看着秦芳继续问道:“这么早ຉ啊?”
洪胖子也火了说:“老二,你太过份了!”
钱守国说一吨煤至少可以赚十五元钱,光仙山每个ฐ月就能赚到三万块!周飞在听到钱守国要他去仙山水泥厂找那ว个ฐ姓秦的副厂长时,心里咯噔了一下,原来这个ฐ秦厂长的女儿秦芳跟周飞和洪胖子都是职高时的同校同学,而且最要命的是:秦芳原来是周飞一直不愿承认的女朋友。
洪胖子拍了拍周飞的后背轻声说:“兄弟,我知道你不是自己怕死,出了这个ฐ事,我也怕得很,事情到了这个ฐ地步,兄弟们也只有抱在一起混下去了!”
李家村单老板的那个ฐ煤ศ矿除了零星散落的几个井口点着昏暗的灯外,坐落着几栋青砖瓦房的办公地的院子里却黑乎ๆ乎ๆ的没有一丝亮光,也听不到เ一点人声。这里几天前正经历了一场惊魂,十来个ฐ矿工ื差点被闷死在地下,这几天煤ศ矿估计是被勒令停工ื整改,工ื人们全部ຖ放了羊。
人生无常,造化弄人,恍惚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钱守国和赵卫在部队里时,是出了名的狠人。钱守国天生神力,一脚๐能把5๓o公斤的沙包踢到飞起来再荡几十个圈,还是上等兵的时候,一次外出看病在公交车上一人勇斗ç五名小偷并生擒了三个,一战成名,荣立三等功一次,他还是支队五公里武装越野记录的保持人;赵卫从小习武,身手敏捷,要不是有些底子凭他的身材根本进不了特勤队。精瘦的小身板,一双铁拳挥起来却是虎虎生风,在教导队就是散打的助理教员。要不是正赶上部队对直接提干的士兵有了学历的硬性规定,这两个也许就成了特警部ຖ队里一名骄傲的警官!
洪胖子笑着说:“不叫你大叫驴,叫你大毛驴好吧?哈哈哈”!
五月份的天,外面大雨滂沱,周飞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那ว个厂门,然后又是怎样一路狂奔了十多里路回到เ家的。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冲着惶恐不安地站在身边的亲生父母一阵狂吼,然后冲进自己的房间蒙着脑แ袋不吃不喝睡了两天两夜!屋外,母亲的泪水也流了两ä天两夜。那是怎样的一种痛彻心肺的屈辱和无助?多年以后,周飞每每跟同事和朋友们谈起那时那刻,都禁不住哽咽着混身颤抖……
岳文平一本正径地说道:“不要笑得那ว么yd好不好?想你们家小芳没有啊?”
周飞站起来踢了岳文平一脚,黑着脸说:“少跟我再扯淡,你他妈的就没安什么好心!”
岳文平拉住周飞笑道:“得,到底是个党员,政治觉悟就是不一般!听说秦芳八月份就要结婚了,再不去就没有机会了哦?”
周飞甩掉了岳文平的手说道:“她结婚干朕鸟事?你狗日的能ม不能不要再在我面前提她了,再说我要翻脸了!”
岳文平摇头作苦状:“哎,就他妈我多事,里外不是人。”接着咂咂嘴叹息道:“多鲜艳的一朵花啊?可惜了!”
周飞好似有了心思,远远地坐在岳文平的身后楞了好久ื,才幽幽道:“代我祝福她吧,那ว天帮我送点东西吧,留好票,等我回来报销。”
岳文平听周飞讲完又来劲了,笑道:“送什么?玫瑰还是内衣?”
周飞碰到这么เ个朋友,根本就没脾气的,又好气又好笑,抓起烟盒扔过来叫道:“皮痒痒是吧?看来不暴打你一顿ู,你丫的是浑身难受。”
岳文平知道没趣了,站起来又坐到周飞的身边,正色道:“哪天走啊?”
周飞说道:“下周吧。“
“好!确定下来,打电话给我,我送你去火车站!”岳文平说道。
岳文平留下来吃了晚饭,走的时候眼圈红红的,他知道以周飞的脾ຆ气,肯定不会打电话让他送行的,周飞的情绪也受了感染,搂住比自己矮一头的岳文平的肩膀哽声道:“好兄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用担心我,照顾好自己!”
周飞送走了岳文平,回到房间里才现床上有一个信封,里面整整装了八张崭新า的百元大钞!
洪胖子去了水泥厂当保安,周飞临ภ走前的一天晚上给在上海的表弟打完电话骑车去了洪胖子的家,洪胖子说等今年过完了再决定要不要出去。周飞回来的时候脑แ子恍恍惚惚,黑灯瞎火的把车骑到เ了水沟里,回到เ家里就决定第二天早上动身去上海!
这天夜里,全家人都忙到เ了深夜,母亲十一点多钟还在煮茶叶蛋,周飞简单的收拾完行李,跑到厨房,看见母亲一个人坐在灶台下偷偷的抹眼泪……
周飞几乎ๆ彻夜未眠,一晚上抽了两ä盒烟。那ว边,小妹和父母的房间里也是通宵灯火通明。早ຉ上四点多钟,天差不多已๐经亮了,周飞背起塞了几件衣服鞋子和书本的迷彩包轻轻地打开房门准备出,母亲端着一碗糖水蛋站在房门外,眼睛红红的,轻声说道:“飞儿啊,吃完了再走。”
周飞眼泪涮的一下流了下来,低着头接过碗,小妹跑过来从周飞的背上拿下背包,往里面塞了半袋子的茶叶蛋和花生,外面响起了三轮车的轰鸣声,老父亲推开门说道:“小飞子,不要急,七点多的火车,到火车站一个小时就差不多了。”
周飞的父亲怕儿子太早坐不到客车,早上三点钟็就出门去叫了一辆三轮车过来。一家人楞楞地看着周飞有一口没一口没滋没味的吃着糖水蛋,鬼灵精怪的小妹为ฦ了让气氛轻松一点,围着周飞嗔道:“老哥,你不能ม穿帅一点啊,老是穿着这身破迷彩服,一看就像个民工!”
五点钟,周飞拿起背包,走过站在自己้身边的父母面前,突然两腿一软,跪倒在父母的面前,强忍着泪水说到เ:“爸、妈,你们要保重!”然后站起来摸了一下小妹的头,头也不回地坐上了停在门口的三轮车。这是周飞成人以后,第一次在没有犯错误的情况下跪在母亲的面前,没曾想,几年后再一次跪在母亲的面前时,已๐经恍若隔世,再也看不到母亲慈祥的笑脸了……
三轮车才出了村口,天就变了,风起雷鸣,不到เ五分钟就下起了暴雨。后来的很多年,老天好像特别喜欢捉弄周飞,周飞因为工作变动和生意上的决择,每一次搬家和更换地址都会突然下雨。
岳文平后来打电话给周飞有一段很精辟的分析:“那天你走的时候下大雨吧?风雨兼程,表示你不会一帆风顺ิ,历经挫折,但天总会晴的,你也一定会成功!”
周飞的“专车”在雷雨中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才停在冷冷清清的火车站广场,买完票上了火车,周飞才又恢复了满腔的豪气,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楼宇、田à野,热血澎湃,蠢蠢欲动。可惜他怎么เ也没想到,这一趟远行,只坚持了十多天,然后又灰头土脸的刹้羽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