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行两眼游移,笑容放空。
谢容皎原本警惕盯着他的动作,打算随时抢救香炉。
两人收剑弯腰,弓身为礼。
谢容皎出身的凤陵城谢家为南地众多势力中龙头魁首,落入有心人眼中,当然不会觉得他身为ฦ凤陵少主,前来不择书院只为ฦ和沈溪打一架,肯定另有要事。
她便递了假条,在城西借一处小院暂住。
他坐在摊后,寻常一张板凳被他坐出天子御座的威严,正寻她看卦象一位素爱说笑打闹的小娘望着他也安静下来,声若蚊呐:“我不太懂这卦象,不知是凶是吉?”
被赶出课堂的两ä人无事可做,只好在书院里乱转看风景,芙蓉池水明如镜,稀疏的碧玉莲叶间鸳鸯嬉戏,鸿鹄飞掠池上留下的波纹尚未完全晕开,兜头迎来来岸边翠柳如烟雾。
不择书院千年来草木繁盛葳蕤,其中最常常被人提起的还是樱花林。
原因无他,每每樱花盛开之时,即是结业辞别不择书院之ใ日。
樱花开落过多少次,就送走过多少满腔抱负的学子到四海八方每个ฐ角落去追随他们心之ใ所向。
往后,郁๗郁不得志的人爱以前书院里快意挥洒,年少轻狂的时光,位高权重之ใ人爱当时为ฦ打一场架而打架,为吃一顿饭而吃饭的简单,逍遥浪子也怀念早ຉ晚安安定定回宿舍的路,樱花寄托他们太多情感。
江景行第一次来不择书院,没法在樱花树下感叹风花雪月,倍觉风吹枝条和鸟鸣声是多么เ可亲可爱,“现在才觉耳边清净的珍贵难得。”
谢容皎冷眼睨他,解读:“所以说师父你是故意被赶出课堂的?”
实则他在先生出言赶他们出去时,内心未尝没有一丝庆幸。
总算脱离苦海。
还是别互相折磨了罢。
修行者耳目敏锐胜于常人,以江景行功参造化的修为ฦ,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先生的声音?
那ว他恐怕没法活到成圣。
江景行叫屈:“我哪有!说来这是我第一次被赶出课堂。”
谢容皎讶然:“师父你以前居然没被赶出过课堂?”
然江景行的过去在他口中被修饰得光辉无限,简直是生来注定要成为圣人拯救天下的生而知之。
然而谢容皎听他胡吹得多了,几分真几分假心里有数,加上从谢桓谢容华那里听来的一耳朵,多少能ม将圣人的年少时光模模糊糊拼揍出个大概ฐ。
不像是讨先生喜欢,不被赶出课堂的学生。
事实上谢容华曾刻薄地嗤笑一声,一针见血:“能在江景行年少时还喜欢他的除了平康坊里的小娘子外,别无他人。我敬平康坊里的娘子个个英雄。”
江景行唏嘘一声:“国子监的先生怎么敢赶我出去?”
比之不沾任何色彩的不择书院,国子监俨然是镐京的一个小小投影,江景行年少入学时,江家正如日中天,手握北周王朝镇北军的大半权柄,哪怕是祭酒一样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去国子监不过例行点卯应个景,真正在修行上悉心教导他的另有其人。
那位自北周开国以来屹立不倒,论地位仅在历任天子之下,论修为是王朝第一人的国师。
“至于国师——”江景行一晒,“他哪耐烦搞那么เ多名堂,打得过爱听不听,打不过就得听。”
谢容皎终于明白江景行身上不服就干的劲头来自谁。
亏他以为是受江家世代军旅๓的铁血风范影响。
江景行自顾自说下去:“别ี看现下北周天子无子,国师扶持的天子之ใ兄,怀帝长子姬煌和其他诸侯王斗得不分上下便说他性子温吞。若国师年轻几十岁,恐怕那些诸侯王发配边远之地的宅子都修补过两轮。”
叱咤风云二百余年的修行者,也会迎来英雄迟暮,寿元将尽的一日。
他忽然有些说不下去。
国师于他有授业之恩。
国师扶持的怀帝ຓ在他父亲对阵北荒一场惨败后,以江家通敌叛国为由,将江家满门入狱。
他母亲听闻消息后当场自刎,父亲死在狱中,其余家人亲眷死在刑é场刀下。被戏称为江半朝的江家从此在北周谢幕,满门鲜ຒ血淹没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鼎盛荣华。
唯独江景行,不知江家家主是冥冥中有预感还是突发奇想,事发前将他打包送入北荒历练。
后来江景行在北荒羁縻数年之久,入大乘后才敢挑最偏僻的山岭南下至南域。
因先前法宗宗主亲断他必是打破数百年来天亡圣境传言的第一人,九州气数牵于他身,南域各方势力总有意无意护他一护,让江景行竟真活到成圣的时候。
成圣之后,寻遍九州北荒,寻不出一个能阻他的人。
周帝出猎时一剑白虹贯日了结周室与江家的恩怨。
之ใ后他与周室恩仇两清。
国师永远站在周室身后
谢容皎有点为ฦ他难受。
江景行和他在一起时什么都爱编排,无所顾忌,自家祖宗十八代的出身不知被他改过几次,有理有据。
有朝一日江家祖坟诈尸,听他那么一说,恐怕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地下待太久ื,脑แ子有点不太好使,记不得自家来历。
独独江家灭门这段时间和国师往事,谢容皎没听他讲过几次。
想来不是不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