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情探
好高的山峦啊，一堵连绵的无尽头的墙，与其说是深青色的，还不如说是黑色的。但是，郑剀所见的只是一段，最高耸的一段，矗立于眼前，仿佛紧紧吸引住了他的目光而无力它望。忽然，那高峻的山峰崩塌了，崩裂掉下的石块就如下滑的冰块，仍然灰黑色，是特意放大了的近景，那么清晰可见，还有声音，但不是震耳欲聋的那种，然后，有一株碧玉色珊瑚般的树出现在塌掉的一角，它的背景是一团柔和的光辉。那ว团光辉也出透明的淡绿来。他感觉到欣喜和轻快。就在这时刻๑，郑剀醒来了。
现在他意识到身在宾馆的标准间里，隔着白底印着绿色竹枝的窗帘，天光仍很亮。已经一大早了。街上不时有汽车声，可能ม正是他梦境中山崩的响声吧。梦是心灵的预演，梦中的欣喜轻快，还暖气一般淡淡地窜绕于软绵绵的身体中，说不出的舒服。他叫了一声郑露，女儿立即从对面被窝中“嗯”的回答，原来她早就醒了，还在眠床。郑剀摸出手机开机一看，已๐经八点多了。父女俩说笑着起了床。用过早餐后刚好过九点。郑剀๖一直都能把时间掐算得很准确的。他们乘了一辆出租车过江去。到了酒店门前，郑剀๖叫女儿下车去请。一会儿，郑露甚至没进门，只同在门外扫地的一个ฐ女孩子——那ว女孩大约昨晚已认识郑露，一见到เ她就亲热的揽住——说了几句，便回来了，满脸沮丧。
“怎么เ哪，没人吗？”
“她们说冯阿姨ถ的妈妈病了，冯阿姨送她到เ医院去了。”
郑剀有些愣，叫郑露上了车，司机问到哪儿，郑剀让他稍等一会儿。他记起小灵通上留有酒店总台的电话，拨通了，询问冯敏在不在，总台服务员客气的告诉他冯敏接到家里的电话，说母亲患病，赶急回去了。郑剀๖得到证实，稍稍平静一些。
出租车在大观楼ä停下了。下车走得几步，郑剀便看见女儿泪花在眼眶里打转，他问她。“她骗我们。”郑露说。
“不是的，我打电å话问过。”
“那么巧吗，刚ธ好今天妈病了。就不要随便答应别ี人嘛ใ。”
郑剀只能用平和温柔的语言去宽慰女儿，他一边走一边指着大街上新า奇的广告和装潢漂亮的商店让郑露看，告诉她那ว里都有什么卖，许诺一定替她选一只顶大顶俏皮的绒毛猴，这正是她的生肖物。跨进翠屏公园大门时，小孩子已经忘记悲伤了。他们拾级而上，寻找着开心的所在。“咕咕”的鸽子从树林中亲切地召唤着，一张硕大无朋的绳网限制ๆ了它们的空间，小精灵便如同节日海ร滩上的泳客，三五成群，或立或行。网口有一个卖鸽食的男人。当郑露摊开小手展露玉米粒时，飞鸽的尖喙、利爪让她既开心又害怕的大叫，其实主人已经把这种尖利磨减到เ安全的范围。而鸽子落到เ她肩上甚至头上时，她缩头缩颈，却又想抚摸它们的狼狈样儿，实在令郑剀๖忘却所有琐事。铃声在响，是郑露挂在胸前的小灵通。他上前取下。
“你们在哪里？”
“请问你是谁？”声音生疏ຕ，他问道。
对方在犹豫，似乎ๆ觉得他应该知道的。终于她说了。“我是冯敏。我送妈到医院检查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小灵通号码呢？”他有些奇怪。
“你不是打过店里的电å话吗。我查到เ的。”
“我叫一辆车来接你吧。”
“哦不必了。我要中午过后，两ä点才下班。到เ时候你来接我吧。”
下午两ä点?郑剀记得回老家最后一班直达车就是三点。郑露要上学，今日必须ี回去。但他没有说出来。“好的。”
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郑露，证实冯敏一点也没有骗她，她变得非常高兴。苍郁的柳树，残存的菊坛，老媪卖的细滑麻辣的豆腐脑แ，矮棚里扔套瓷具的铁ກ圈，忽悠旋๙转的水池中的碰碰船，他们到เ处转悠，迅打掉了时间。父女俩扔圈比赛，将要扔完手中买的铁丝圈也没有套住一个象样的大瓷器。最后，一个圈晃晃悠悠的靠在大肚弥勒的腿上，女老板不想认帐，说已๐声明在先，挂住不算，套上才算。郑剀把仅剩的一个圈圈住脚旁的一个ฐ白色小海豚，问算不算，女老板嘟็着嘴说“当然算”，郑露一旁้呵呵直乐，笑老爸太喜剧。当他们出了公园打算找个地方用餐的时候，他接到เ了四妹弟的电å话，后者的出租车正好载人到了宜宾，问他们是不是要随车回去。香槟金色的雪铁ກ龙只接走了郑露，红色车尾灯转弯时眨巴着眼，象是四妹弟的满腹疑ທ问。郑剀觉得他应该留下来等她，何况他还应该到电脑แ公司去买一只cpu风扇的，郑露说每次开机那ว只旧ງ风扇总要“呼呼”一阵才安静。他留แ下了小灵通，因为冯敏更记得这个号码。
没过多久，小灵通响了，市区内的小灵通，他便断ษ定是冯敏。果然，她借用店里一个ฐ男同事的机子打的。郑剀招了出租车。冯敏站在店外大道边等他。她换了装ณ，牛仔裤，灰黑色麻纺瘦型紧身长外套，勾勒出少女的曲线，中ณ短束起于脑后，用一个白色柔软的套完全套住，简洁迷人。
冯敏上了车，没有见到เ郑露，很是惊讶。车开动后，他告诉她郑露已๐经随车回去了。“那你打电话告诉我就是了，你也可以跟着回去的。”她从前座扭过头，仿佛埋怨他，此刻๑她圆润半撅的红唇更显可爱。
“那太没礼貌了。我至少应该当面向你解释。”他撇去了其他的理由á。她没再吱声。
出租车在南门桥下的万玺电脑城停下。商楼ä象一座非常高大的墙，矗立江岸，他希望她能同他一起进去的，但冯敏显然不愿让他的熟人看见，而产生误会。“你进去吧，我在外边等你。”她也看出了他的担心，“我不会走的，一定等你。”
郑剀๖买了风扇出来，冯敏果然还在大门外等他。还没用午餐，他的肚子隐隐作痛。
“你吃过午饭了吗。”
“吃过了，真的。你要去的话，我可以陪你。”
他便与她一起，在大街上慢慢的走着，他告诉她郑露是如何的喜欢她，其实在郑剀๖看来这种喜欢不过是小孩子寂寞时候强烈的寻找朋友的愿望表达，天真烂漫的年幼的心灵是不能应付和掩饰孤独的。她诚恳地解释，并且要他在圣诞节时带郑露来，她一定会请假陪她来赔个礼的。说这话的时候显然冯敏忽略๓了中国的学校不会在圣诞节放假的，除非凑巧ู是星期日。她离开学校很久，以至于把这些常识都忘了，郑剀想。
“陪我一个人出来，你男朋友不会多心吧。”他忽然有意无意地问。
“那ว哪能ม呢。没这么小气。”她不自然的扭动一下身体。
郑剀一时竟然有一种失落感，好女孩怎么เ都早早的有了男ç朋友。是该兑现昨晚承
诺的时候了，但最好换成一件礼物来送她吧，他着实有些喜欢她。当她收到เ自己喜爱的礼ึ物的时候，就该是他们相识的结束。他在商业街，一条热闹的小街，找到เ了一个显得清静又洁净的餐馆，女老板二十多岁，面目清秀。他叫了火爆鸡杂和黄瓜肉片汤。等待的时候，他问起她男ç朋友的情况。
“在柏溪，远大公司。”柏溪是离宜宾最近的一个县城，大约十来公里吧。
“他一定经常来看你了？”他问得很仔细，全不在意缺少礼ึ貌。
“哪儿呀。很少的。”
“哦，那他每天给你打电å话。”
“也不是。有事才打。”
他摇着头。“哪有这样的。换了是我，天天给你打电话，不，应该天天来看你才对。很近呀，公交车也只不过是二十来分钟็，说几句话的时间就到了。”
她好奇似的望着他。郑剀开始低头吃饭，对自己้刚才的挑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的确感到有种青春的活力使他象高二学生一样的唠叨，一样的幼稚。他在探听她的秘密，又是在暗诉心迹，因为她象磁石紧ู紧ู吸引着他的神志，一步步走向无底深渊。
冯敏开始问起他的事来。她只要提到一句，他便源源不断ษ的叙述起来，好像她肯定会有耐心和兴趣听下去。事实上的确也这样。他先说起公司的事，分店等到เ二月底原租房到期后，才可以接手规划ฐ装ณ修，这是鸿信公司在成都市以外的第三家分店，另外两ä家在德阳和内江，公司总店在成都太升南路，所以他最近也不会常回宜宾的。自然地，又提到了何燕。冯敏总以为ฦ何燕与他关系紧密。他用十分平静的语调清楚地讲述了一个真实的受骗故事，商场中ณ这类事应该见惯不惊，只是他一个久经沙场的骁将被一个ฐ刚ธ出道的女孩所骗着实令人羞愧。他的词汇没有掩盖对人世道德的忧愤。在冯敏的经历中无法想象这个ฐ故事，她盯着他，为他宽容又无奈的自我解嘲，自我安慰叹息，她关注的眼神表明她一直在深深地思考着一个问题。当郑剀讲得忘乎ๆ所以的时候，她以极其温柔的语气，提醒他吃饭，饭菜很快就会凉的。
他喝了一口汤，长长地舒一口气。“话说过了，真舒畅。谢谢你，能够陪我吃饭，还能听我的丑事。”他付了帐，“现在我该送你一件礼ึ物了。到เ商场你自己去选好吗？”冯敏不置可否。
他带着她进了一家大型商场，在经过女性化妆专柜和围巾提包之ใ类的专柜前，他停步下来并故意认真的打量物品。冯敏一声不吭。或许她觉得这些物品价值低了点吧。他们又进了另一家商场。“买双鞋送给你好吗？”他觉得为她选择礼物是多么困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