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是常委扩大会议，五大班子的全部成员几乎ๆ都参加了，平时很宽松的会议室便有些人才济济的模样。孟宪梁轻轻咳嗽一声，这是他要开口说话的表示。首先他向任天嘉ล逐个介绍了与会人员：市委常务副书记叶韶周，市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程可帷，市委秘书长冉欲飞，常务副市长、市委组织部长、宣传部ຖ长、军分区政委等一干常委，市人大常委会主任是孟宪梁自己้兼着，所以来参加会议的是市人大的常务副主任竺宇风，再就是市政协主席贾吉哲和几位副市长以及市政府秘书长白逸尘，他们都不是常委。
开车的严冬是依阿华当年在双阳市艺术学校读书时的校友，现在在北京经营着一家名气很大的飞天演艺经纪公司，年纪虽然不大，但听说很有能量，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依阿华每次进京，都要敲敲他的竹杠。当然他也乐得陪伴这位才色双绝的小师姐在圈里圈外的朋友中ณ间露露脸，借机为自己抬抬身价。
当与会领ๆ导出现在主席台上时，会场内嘈ฤ杂的议论声顿时消失了，人们都睁大眼睛辨认哪一位是新า来的市长。省委书记肖远驰早已为ฦ众人所熟悉，不仅是因为他曾多次来双阳市检查工作，参加一些重要会议，即使没与他面对面接触，从电视上大家也都对他不生疏ຕ，何况早些年他曾担任过东方钢铁ກ集团公司的总经理，而东钢๐就坐落在双阳市；坐在他旁้边的是省委常委、组织部长王景林，这也是一张熟面孔；主持会议的是市委书记孟宪梁；另一位是个ฐ女士。总共上台的只有四个ฐ人，那么เ毫无疑问，这位女士就是即将出任双阳市市长的那个“神秘人物”了！短暂的静默之后，一阵急骤的唧喳声陡然出现在会场里，以至于孟宪梁不得不连续敲击麦克风以示ิ警告。
郭斧一案的专案组组长由á省纪委副书记担任，孟宪梁在省里当政策研究室主任时，与他关系不错，所以电话接通后，两人说话也不客气。孟宪梁表示ิ，尽管郭斧ร一案是他亲自批准报告省委的，但他至今仍不相信那些控告材料é有什么เ真实性，而且事实是，许多举报内容并没有查实，因此他认为，郭斧ร这个ฐ老同志绝不至于会堕落到贪污受贿、渎职枉法的地步。这个意见，他也向省委书记肖远驰同志汇报过。现在这样匆忙地把他交付审判ศ，不符合党的干部政策，也不符合小平同志一再倡导的实事求是原则ท。
“市长，您看！”白逸尘紧张地小声叫道，顺着他手指的方แ向，任天嘉看到เ广场边上出现了几个ฐ人高马大的外国人，他们拿着麦克风正在听一些人讲述什么。显然是些外国记者。这帮家伙，唯恐天下不乱ກ，这回好比嗜腥的苍蝇终于找到了一只有缝的鸡蛋。任天嘉清楚地意识到เ，不当机立断，马上采取措施，很可能ม会造成想象不到的严å重后果。略一思忖，她对白逸尘说：“秘书长，你马上给安全局打电å话，让他们处理好外国记者的事；我现在去和上访者见见面，争取先把事态稳定下来；你把这里的情况向孟书记汇报，请示ิ他下一步怎么เ办。”
白逸尘的脸色都要吓白了，失声说：“不行啊，市长！这太危险了！”
“不要说了，就这么办！”任天嘉斩ล钉截铁ກ地回答，抬脚向政府大院门前走去。白逸尘怔愣片刻๑，快步赶了上去。
抗议人群在大门前形成三角形与武警战士们僵持着，双方都很克制，彼此之间保持着一米多间距。大门两侧的冬青树上披着薄薄的落雪，像一排排静静的旁观者。任天嘉ล仪态从容地从冬青树前走过，来到众人面前，对峙双方แ都把视线投在她的身上。
白逸尘提高声音说：“请大家安静！请大家安静！我是市政府秘书长白逸尘，这位是任市长，现在任市长要给大家讲几句话！”他连喊两ä遍，人群才逐渐静下来，但是后面的人开始往前拥。站在任天嘉ล对面的是一位身材魁梧的壮汉，他伸开两臂，挡住往前涌ไ的人群，眼睛盯着任天嘉，带着狐疑ທ问道：“你就是新来的市长？新า来的女市长？”
任天嘉ล优雅地笑了笑：“是我，我叫任天嘉ล，你叫我任市长好了！”
“好！”壮汉双手击掌，声若铜钟“就冲你任市长能ม够亲自出来和俺们见面，你放心，俺们这些平头百姓也不会和你过不去！今天俺们来，就是要政府给个ฐ说法——政府做担保借的钱，被人骗了，政府为ฦ什么เ不认账？”
“你说的一定是地铁ກ集资款，对吧？”任天嘉用肯定的语气问。
“这么เ说，你也知道这里面的猫腻？”
任天嘉诚恳地说：“如果我说自己刚ธ来双阳市，不知道这件事，那ว是在欺骗大家。但是如果说我对这件事了如指掌，也是在说大话。地铁集资案关系到市民的切身利ำ益，也关系到政府的声誉，所以处理好这件事，我当市长的责无旁้贷。但是我需要一段时间来深入了解这件事的详细过程。我希望市民们能给我这段时间。”
壮汉说：“任市长爽快！如果别的当官的都是你这样的态度，俺们又何必成天担惊受怕、提心吊胆呢？他们连见俺们一面都不敢！但是，你要了解真实情况，可不能光听那ว些头头脑脑的胡说八道，要听听俺们老百姓的话，俺们说的可全是大实话呀！”
任天嘉看看表，用征询的口吻问：“如果大家愿意，我现在就想和大伙儿聊一聊——只是这上万人都进楼里，怕不行吧？你们选几个了解情况的代表，咱们到楼里坐一坐，好不好？”
四男一女五个代表随任天嘉来到会客厅。几个ฐ人都是头一次走进市级政府机关的殿堂，庄重森严的气派和金碧辉煌的装ณ饰令他们显出几分拘谨，不像在大门前那ว样放得开。任天嘉亲自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茶，努力想营造一种轻松的氛围。还是领头的壮汉见过几分世面，他虽然多少也有点儿紧张，但比起其他几位还是自然许多，而且谈吐犀利，话能说到เ点子上。任天嘉了解到เ，他叫历启铎ດ，早先是红旗拖拉机厂的车间工会主ว席，一度当过市劳动模范，拖拉机厂破产后，一直没有固定工作，和当年几个老哥们儿合伙搞了个摩托车修理厂。女代表叫初燕，原先是国营百货商店的售货员，百货商店改制成私人所有后，她被新老板用几千元钱“买断”工龄，下了岗，现在在历启铎的小修理厂当会计。其他三个代表的经历也都大同小异。
关于双阳市地铁集资案的大体情况，任天嘉在北京时，中纪委有关领ๆ导就向她简略๓介绍过。前些年，双阳市加快化建设步伐，打造大，规划了市政建设的十大工ื程，其中ณ就有轨道交通工程建设项目。这个项ำ目，计划建设一个ฐ大“田”字交通圈，即在市区内建设“十”字型地铁线路，城市周边建设环型地面轨道线路。工ื程立项后，首先得到省发展厅的支持，上报后，经过上下沟通，最终获得了批准。但是批复明确指出，工ื程费用需由地方自筹。上百亿的工程资金岂是一个双阳市能够独立承担得了的，省政府于是把它列入了“省长工ื程”答应提供三成投资，不足款项ำ只能ม靠双阳市自己้想办法。为此，省委书记肖远驰曾经亲自把孟宪梁和郭斧找去，耳提面命，要求他们切实做好可行性研究，如果时机不成熟ງ，宁可放几年再干。据说当时孟宪梁也一度打了退堂鼓，认为ฦ条件尚不具备，主张暂缓上马。但不知为什么，郭斧ร像是鬼迷了心窍，非要在自己้任内让地铁ກ通车。于是才有了集资于民间的构想。市政府常务会议决定，成立双阳市轨道交通工程开发股份有限公司，由省发展厅、市交通局、市财政局作为ฦ控股方แ联合投资51%，其余部ຖ分由民营企业投入，再若不足则向民间集资。香港金地隆集团总裁何广慧在双阳市从事房地产开发十余年，颇็有建树，在政界、商界ศ都有很好的口碑，他主动提出以自己的公司投资作地铁ກ开发建设的股东。考虑到政府出面集资有诸多不便，由á郭斧ร批准，便以金地隆集团的名义แ发行了1万元一股的“双阳地铁债券่”虽然是地方债券่，但由á于票面利ำ息按年份不同分别ี高达3-5%ื、5๓%ื、8%ื，而且有市政府挂名的轨道交通工ื程开发股份有限公司做后盾，所以一经发行，便风靡全市，本来按照ั章程规定，这个地铁ກ债券่只面向本市市民，但何广慧在大小媒体上进行密集轰炸，很快造成了“一券发家，机不可失”的效应，导致不少邻近市、县的百姓也成群结队前来购买。两周时间，轨道工程公司的总资本便扩大了20่个ฐ亿，当然这笔钱是记在金地隆集团名下的，据说，最大的一位民间投资者一次便购买债券7๕0่0张，总金额达70่0万元。在这种盲目乐่观情绪的鼓动下，地铁一号线工程如期开工ื。按原计划，18。5๓公里长的一号线将在三年内完工ื投入使用，二号线工程和地面轨道工ื程也在三年后同时开始建设，全部工ื期为ฦ八年，届时，双阳市的城市交通状况将有根本性的改善。令人始料不及的是，一号线工ื程刚刚进行了不到八分之一，由于紧ู缩银根政策，原先答应的银行投资都泡了汤，市政府财政也立刻捉襟见肘，一时间连公务员薪水都不能ม按月发放。精明的何广慧发现，用他名义募集的集资款对整个ฐ工程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再有三个月政府投资不到位，工程便注定是巨เ额亏损，而且不可逆转。在这种情况下，便出现了何广慧卷款潜逃海ร外的事件。对郭斧和双阳市政府而言，这无异于当头一棒。
起初，官方还竭力隐瞒何广慧出逃这件事，白逸尘在新า闻发布会上还信誓旦旦ຆ地表示，地铁工程正在按原定计划顺ิ利ำ进行。但终归纸是包不住火的，集资者们很快便知道了真相，于是群聚到市委和市政府上访，要求偿还他们的血汗钱。但市政府答复说，地铁集资完全是金地隆集团的企业行为，民间集资不受法律保护。此论一出，双阳市从此没有了安定日子，集会、投书、上访、游行，甚至以跳楼、卧轨相威แ胁，要求政府出面承担损失。其后的发展便好像推倒了多米诺骨牌，一连串经济案件相继浮出水面，市交通局、市财政局、轨道工ื程公司包括市政府一些部门的官员接连落马，一直到最后导致市长郭斧鎯铛入狱。
对事件本身的叙述，历启铎ດ等人并没提出什么出人意料的新材料é，他们所关注的主要问题是政府应该为港商集资诈骗案承担责任，因为正是当初ม相信了媒体广告中所称“双阳一号工ื程”的宣传，才把地铁项目看作是政府行为，也正是基于对政府的信任，老百姓才能把自己多年积攒的血汗钱倾囊而出进行投资。现在港商跑了，投资款打了水漂，出面担保的政府却推了个一干二净，怎么เ能不让人认为ฦ政府与港商私下里联手，成了诈骗案的帮凶？
任天嘉边听边认真做着记录。她的言谈举ะ止博得上访者的一致好感，几个ฐ人的声音也由á激动变得平和，说到伤心处，初燕禁不住痛哭流涕，她买了十万元债券，那ว本来是准备买房子的钱，是丈夫用命换来的钱，直到เ今天，她一家三口还租住在一间简易房里。任天嘉ล听着也为之动容。
白逸尘进来，告诉任天嘉有电话。任天嘉走到เ隔壁，拿起话筒，里面是孟宪梁的声音。孟宪梁对她表示慰问，然后叮嘱她，初来乍到，不要急于表态，一切以安抚为主。任天嘉ล感到这个思路与自己้的想法吻合，便答应了。
“谢谢您的关心，孟书记，我会照ั您的意思办的。”
回到客厅，任天嘉对历启铎ດ等人表示ิ，她会按照大家反映的线索ิ认真进行调查，努力争取把全部案情搞清楚，然后给广大集资者一个ฐ满意的答复。她希望五位代表能ม成为集资市民与市政府之间联系的纽带，大家有什么意见和要求，都通过这条纽带传递过来，不要再搞游行集会这种活动，一切以解决问题为目的。
“任市长，”又是历启铎ດ说话“有你这个ฐ态度，俺老历向你保证，俺们不会再给市政府添乱，也不会再搞出格的事，俺们相信你，愿意等你给俺们做主ว，解决问题，帮俺们挽回损失！”
送出五位代表时，任天嘉问历启铎摩托修理厂生意怎么样，历启铎苦笑着摇摇头：“小本经营，勉强混日子罢了。”
“厂子在什么地方？”
“九纬路一条小巷๕子里。”
任天嘉ล点了点头，目送五人出了市政府大楼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