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文不讲是非,跟他平心静气谈话是秀才遇上兵,讲不清楚所以然。我拉禹生出去,却被他五指交叉捏着不放,稳如泰山。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说:“习惯了。”
我沉默无语。
病房的走道上弥散着菊花的香气,是新采摘的,有雨水的味道,仿佛是多年前的那ว个秋天,我冒雨到园子里,一株株地嗅,挑了香味浓郁๗的一朵摆在了他的书房,他雄怜爱地抱着暖着我。他的书房正对着荷花池,这个季节,应该是落满了大大小小的,红的,黄的,紫ใ的,全簇拥在一起。
我笑了笑说:“你决定。”
荷花池的凉亭被他批上了“爱晚”的字样。
“林博文,你被包围了。”是秦安。
她含羞地笑了。
卧房里梳妆台的首饰似乎是崭新า的,少有过穿戴,衣柜里的服饰与晋良专为她备的大致雷同,她选了两件陈旧的,想应是晚茹喜好的两件,又选了半瓶使用过的香水,去了客房。
导演亦是没法:“张小姐,你平时的表现简直是优秀,连我这个导演都拍案叫绝,你今儿这是怎么了?忘词儿不说,连话都结巴了。”
他雄地捏了捏她的肩:“傻丫头!”
三流演员识破了她的谎话:“今儿,瑕没来,你不是说司机也不会来了吗?”
导演点头哈腰,信誓旦旦ຆ言道:“没问题。”来客走后,他拿出支票放在嘴上狠狠亲了一口,一万元如此轻易地到เ手了,只是战乱ກ年代,在江城还会有如此阔绰的人?“秦安”,不是富家子弟,不是社会名士,也不像是乡间冒出来的土地主,难道是归国富商?
她喜欢听他如此称呼自己,似乎一霎那,她不再是烟柳巷的姑娘,是故意停留此地等待遇上他的女人,她躲进他的怀里咯咯地笑了。
“少爷……”
他轻声“嘘”了一声:“不要吵了,她喜欢听雨。”
听到房内响动,我心慌意乱ກ地躲避到隔壁病房。罗顺耷拉着脑แ袋站在门外停留片刻๑,轻关上房门离开了。回廊上的脚步渐去渐失渐渐消失,我心潮澎湃地去了他的房间。
玻璃窗外的夜,迢迢亭亭,灰色窗帘上纯净地透着白,黑白相容像是陈旧的胶片,记录着眼前的他,环抱胳膊,铁ກ骨铮铮地伫立在窗前,他瘦了,那病服松松垮垮地留了间隙,落地玻璃上却显着他锋芒的眼眸,那张干净的脸温和却说不出的孤寂。
怕惊扰了他的安宁,我脱了鞋脱了风衣赤脚走了过去。
没有回眸,他笑了,如同十多年前看我的眼神那般痴迷。
我也笑了,像那ว个雨声雷鸣的夏夜,我满身浸湿被他抱,听他许诺地说:晚茹,我爱你。
他迷茫地触摸玻璃上我的脸我的眼我的笑涡,眉宇间满是惆怅,哀伤地问:“晚茹,你在哪儿?”
我就在你的身后,一直都在你的身后,看着你,守着你。
我头轻轻贴在他的身上,眷恋地依偎他,手不由自主ว地钻进他的衣服里,暖着他冰凉的脊背。
他身子浑然,不确定地问:“是梦吗?”
“如果是梦,让它是一场永远不醒的梦,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们住在嘉ล渝镇过平淡日子,你是林博文,每天待在书房写写画画ฑ,闲来无事,陪我看池水发呆,我还是杨芝茹,什么都装ณ着不在乎,除了每天跟你言语间玩耍太极,便是为你泡茶煮ุ粥。”
他醒了:“你这小妖精又迷惑了一个ฐ不知天高地厚的傻瓜医生,快回去吧!待会儿,他若是来了,指不定又把我数落成什么样?我林博文怎么说也是一代枭雄,丢不起那人。”
这话哪像是从他嘴里说出来,他向来是霸占的口气,向来不会让着别ี人。
“好!我回去,我跟他说,我要跟你回嘉ล渝镇,我要日日夜夜陪着你。”
他生死一线地抓着我的手,爱怜地抚摩着它,不知过了多久,终还是下了很大决心,掰了开:“我林博文不需要怜悯,特别是你的怜悯。对,你不是在怜悯我,你在我,你故意做给那医生看,让那个医生吃醋妒忌,然后在手术台上一刀把我咔嚓掉。杨芝茹,我知道你希望我死掉。是,我当年做的不对,我跟其他女人,你也不用那ว么เ歹毒,非要杀了我不可。”
若是以前,我定是不忍心对他喧嚣的杨芝茹,被他牢牢控制的杨芝茹,可现在我是护士,他是病人,我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地加在他的身上:“是,我歹毒着呢?我不会轻易放过你,我每天都来看你,我也不会安排其他的护士照顾你,我一个人要找机会好好折磨你,让你看到我就痛苦难受,看到เ我想逃都逃不了。”
我转身拾起鞋子,砰地一声门响,将我和他阻隔开来,这是我和他之ใ间的距离,他要的距离,可依着房门,我忍不住哭了。
禹生没来接我,他只是默默守在楼下。
我对他浅浅一笑,说了声:“谢谢。”
可我知道那ว笑容比哭难看万分。
雨不知何时停歇,他两手插在口袋里,淡漠地说:“走吧!”
八年来,第一次他逃避着不牵我的手。我想跟他道歉,却开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