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海宏出了问题，戏还没有演多少，就出了问题。是在《军民鱼水情》这一块地方，郭建光一句“到那时，身强力壮跨战马”唱词，海宏没有拗得上去。幕子里边的怀玉满以为这个地方不会有问题，也就心不在焉，偷偷地跟在旁้边提词的姜小梅打情骂俏，两ä人差不多就要粘到一起了，没想到台上就出了问题，等怀玉反应过来，想跟着唱的时候，那边文场里的老连理早眼睛闭着把这曲子拉过去了。老连理拉京胡基本上都是眼睛闭着。他眼睛闭着，耳朵却张着，台子上的说白到了哪里，他一清二楚，到了哪个ฐ说白开始拉起京胡来，老连理心里清爽得很。
但这年搞文娱活动，排练的时间就短了些。从元旦ຆ这一天国强接手支?书起，到春节过年，满打满算也不过四十天的样子。这四十天中，要排出几台大节目出来，确实有点难度。可是国强仍然要求方แ德麟抓紧时间，争取排出一台大戏。按照国强的意思，想排新出来的革?命现代京剧ຕ《杜鹃山》，可是方德麟认为有难度，时间紧，演员又荒了这么เ多年，唱段还不太熟悉。不如赶一个ฐ《沙家浜》出来，动作难度不大，不像《智取威虎山》那么เ有难度。最后，也就依了德麟的，这一年，把老剧ຕ目《沙家浜》拿出来再排一次。
蒲塘里人后来听说了，是方五四那ว个ฐ部队有一个更大的军官，女儿看中了方แ五四，逼着他家来退亲的。这是方แ德麟有一天喝酒喝醉了漏出来的口风。这话当然后来也传到金学民的耳朵里了，金学民回去就跟马红英说，倒是不能怪五四，当初ม五四是真心的，哪晓得五四被首长逼住了。这没得办法了。我们草兰子，就这个ฐ命！
转眼间过去了半天，傍晚时分，蒲塘里突然间热闹起来，蒲塘里人看见一个ฐ小汽艇从水廓方向开过来，那ว个小汽艇是县里的，蒲塘里的人都认得。上次来过了，就是通知五四早点回部ຖ队的时候来的。
你这不是看到了吗？我讨饭。这事好，省心省力。我这次家来结婚，就是带草兰子一块出去讨饭。结过婚就出去讨饭！这事情好得很，站起来一竖，睡下来一横。我们到了哪里，人家都说我们是财神爷，没有空碗的道理。就是讨饭到你丈母娘家，你也不能什呢东西也不给就打发我们走的。是不是，我的好丈母娘哎！
王巧ู英看着马红英的背影，又点燃一根烟，自言自语地说，这人跟人不一样啊！没得本事生儿子的人，可有了支?书在，就什么都有了。有了上门女婿，又成了军属。草兰子的婚事成了军婚了，这就是拿铁炮也轰不掉了。不是黄花闺女了，还能有这样的军婚等着她。这好运气，怎得咯就不落在我王巧英身上的呢？
女人如果活到เ这份儿上，就是女人的死期了。
两ä人想，倒也是。便到เ了周家，双双跪倒在建华的灵前。灵前也就是一张红纸，上面写着周建华之位。本来，许先生已经把建华的牌位给扔到火塘里了，后来做六七，佛如便说弄红纸写上周建华之ใ位才成。所以，一直贴在那里，充作建华的灵位。一见五四和草兰子对着建华的灵位跪下，森林和许先生倒也非常客气，连忙给五四和卢素素都递上烟，一边嘴里谦让道，唉，你们这大礼ึ，建华哪里受得起！森林挽起五四，许先生拉起草兰子。五四和草兰子倒也配合得默契，又各各对森林和许先生跪下。
这一个“嗯”又缠绵，又撒娇็。高低起伏，抑扬顿挫，全有了。更要命的是，这一声，还有点上气不接下气。接下来，草兰子就不要命似的，又拱又翻的，变着法子哄五四开心。五四这才非常庄严地重振精神，长驱直入。
但金家非常满意了。定亲的时候，你卢素素可以这样做，到了孩子成亲的时候，你是不能再这么做的了。到时候，挂黄的是我金家，你卢素素也不会风光到哪里。行，我就认了，初ม一到亲，女婿也上了门，但事情得轰轰烈烈地做了起来。
方德麟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下子没了主意似的，呆坐在桌边，话都没有了。这样的事，方แ德麟还没有经过，他也没有想到金学民会提出这样的话来。这应该是不可能ม的，哪里有要人家大儿子的事呢？你金学民也不能ม这样，这太欺侮人了。你就是帮助我们五四搞好提干的表格，可是，就拿这个做交换？这价也开得太大了！
方德麟紧ู张，只要一填表，关涉到政?治审查，就像要了他的命一样。老婆卢素า素的事，始终像被人揪在手里的小辫子，只要一提起来，心里就特别疼，特别难受。当然，怪是不能怪的，都四个ฐ儿子了，还能ม再怪当初喜欢城市姑娘，贪恋卢素素า是一个美丽的城市姑娘？当初也不晓得卢素素า的家庭背景那ว么复杂啊！
还不是为你们家草兰子吗？这两个年轻人这些天天天在一起的，突然一个去了东台，一个ฐ留在了蒲塘里，总归是有些没有撩摸的。五四心里其实已经很不舒服了，偏偏这个方德麟还要跟儿子吵。听说都差ๆ不多要动手了，素素า拉下来了。我看得出，素素更疼大儿子。到底是她的第一个儿子。肉疼得很。
通知还是金学民说的，只说让方国强和姜晓桐到大队部有公干，没有说干什么。那边发通知，这边也开始忙，一边让人到เ麻根其的店里买扑克，一边要大家收拾收拾，既然让人家来，总得有个样子。
对了，红英婶子，草兰妹子，我们也喝一杯！
可是不行，周校长和许先生都没有听的意思。这小伙儿没了，做什么เ事都打不起劲儿来，又怎么เ会听得进五四讲的呢？小伙儿，养了差不多二十年的小伙儿，亲生儿子啊，突然就没有了，这做父母的心疼到เ哪种工程，刀不斫ว在自己身上，哪里晓得疼？工程，蒲塘里人的意思就是程度。五四情知这一层，也便吃完饭，没有再多留，将从部队带回来的礼ึ物二斤茶叶和一条香烟悄悄放在家神柜上，便走了。走的时候，五四没有忘记给干爸与干妈敬一个标准的军礼。
不过，他喜欢这样的女人。草兰子，方แ述平原来也非常喜欢他啊！很多年后，当他已๐经是方芥舟的时候，他有了一次与草兰子接触的机会。这时候的草兰子已经五十岁了。然而，方芥舟没有放过她。这个ฐ表姐姐，还是原来那样的风魔人心。方芥舟那ว一天躺在表姐姐的怀里，表姐姐明显已经老了许多的脸上，局促着尴尬的笑，但是，人到中ณ年的方แ芥舟还是让表姐姐满足了一回。当然，是表姐姐满足了方芥舟一回。
一心召请，饥寒丐者，刑戮囚人，遇水火以伤身，逢虎狼而失命。悬梁服毒，千年怨气沉沉；雷击崖崩，一点惊魂漾漾。呜呼！暮雨青烟寒鹊噪，秋风黄叶乱ກ鸦飞！如是伤亡横死之ใ流，一类孤魂等众。
和尚就是本村的，叫佛如。原来在蒲塘里的前庙里做着住持。蒲塘里原来有两个ฐ庙。一个前庙，一个后庙。也难怪蒲塘里人托大，这一个庄子，单是庙就有两座，那还了得？四围庄子有哪一家有这气派？前庙的广场后庙的旗，到现在都是蒲塘里人夸耀于人的事。后庙倒了后，旗杆当然也倒了。可是前庙倒了，前庙门广场没有少。你从唐刘ถ庄那条河里回来，一进庄子，就是这个广场。广场真大，河边还有几十丈长的河滩，长满了杨树。蒲塘里的社员大会，放电å影，赶庙会，再往前些年，批斗地富反坏右，也一般都是在这里。除了年关的搭台子唱大戏是在碾米厂里，其他差不多的事，都放在这里搞了。你说日鬼吧，庙没了，庙会倒年年还有。一到赶庙会的日子，蒲塘里像过节，家家来亲到友，就是为了来赶这个ฐ庙会。来赶庙会的人，其实也不都是来买东西的，有的纯是为了来玩玩看看的。
许先生出来时，两个男人才连忙装ณ着无事一样地把眼睛擦干，勉强地笑了笑，许先生这才没有发现什么เ。
马红英一出家门，两个人便蠢蠢欲动。草兰子差ๆ不多是把个建华拖进他的那间房间里的。
可又怎么เ舍得下建华呢？
孙二娘是《水浒》里的一个女将领ๆ，同学们都知道她的绰号就是母丫叉。
金草兰扶概ฐ子，周建华拉概子，成了七队场上最好看的风景。草兰子一到场上，社员们便全都停下手中的活儿，看。两个ฐ人一开始还旁้若无人的，可是撑得久了，到底撑不住，草兰子把概子一扔，躲进工棚里了。场上便爆出一阵笑声。周建华会不好意思地说，社ุ员同志们干活吧！于是，大家便又开始干活。
妇女们心怀鬼胎，晓得这下大事不好了，要是珍罗子不依不饶寻死觅活地要上吊怎么办？据说珍罗子跟她的小姐妹们讲过的，要嫁建华。嫁不到宁可上吊。
果子花生米，好啊！好什呢？生个胖小子啊！
一句话点醒了金学民，噢，可以这样的。
周校长讲了，他们家做先生传代的，建华和草兰子一起毕业那辰光，草兰子明明可以做赤脚医生，为ฦ什么เ要来做代课教师呢？周校长说他打听过了，在水廓镇读高中ณ时，草兰子的成绩也没有好到เ哪里！害得周建华现在到农业社做农活去了。
草兰子的白是真白，她不是像白纸那样白，一戳就破的那ว种。也不像豆腐那ว样白，那种白太嫩，票子都划得破。草兰子白得好看，白得有血色，白得有弹性。你看她脸上的白，就会忍不住想到她身上的白。这身上的白就不能想了，男人一想就坏事，夜里不但睡不着觉，第二天起床一定双眼充血，脸上没有了人样。一看就晓得夜里在折腾。不是折腾婆娘，是自己้折腾自己้。这一说，你就懂了，草兰子的白，白得失魂落魄，白得让人饭也吃不下饭觉也睡不着。你说堵，堵得不得了，堵得慌，堵得让人受不了，就要寻死觅活了；你说不堵，那种白真的让人血脉顺畅，像喝了二锅头一样，让人心火熊熊，舒筋活血。你真的就想不通，城上下来的知青没有草兰子白，画儿上的女孩子也没有草兰子白。金支书也没有白到เ哪里去，马红英不黑，可要说白，还差得远。草兰子的白从哪里来的呢？真让人想不通。
其实方แ述平也不知道这就是爱情。他知道这是爱情的时候是在很多年以后了。甚至在他到เ了青年时代懂得了这就是爱情时他也没有敢断ษ定这就是爱情。直到他感到这确实就是爱情而且正因为ฦ这爱情已经影响了他的一生的情感方式的三十五岁时，他才终于明白爱情与年龄有关。但这种有关，并不是说爱情并不因为一个ฐ男人在十二岁就不产生。谁也没有说过十二岁的男孩子不会产生爱情，就像谁也没有说过十二岁的女孩不可能ม产生爱情一样。虽然大人们都说爱情的花不在十二岁开放，但究竟应该在什么时候开放谁也没有说过。
不是绕得开绕不开，其实，从这个小家伙读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姜晓桐就隐隐地开始跟方述平较劲儿。
方แ述平没有回答姜二狗，只是不住地对他们挥手。他们一个ฐ个脱下衣服，举在手里，踩着水去到河东。方แ述平高声地对黑黑的水面喊道，同志们，小心，如果水下抽筋，千万不要怕，把腿子伸直了就行。
春华继续说，其实什么中?国外国？他们说自己是中?国人，我们也说我们是中?国人。不就是姜ä二狗吗？那个ฐ二豁子，他也配做中?国人？
这时候，方述平与姜ä银芬已经好久ื不联系了。有时候，他想去姜银芬那里看看。但是，上次巷子里讲的事，他还是有点担心的。他担心姜ä银芬会变脸，会非常凶狠地阻止他，那他就有点难为情了。
国强没想到德麟来这一手，你，德麟……
素า素的眼睛一潮一红，就要流泪了，可终究还是没有流下来，只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说，不谈了。还有什么好谈的？命该如此。
德麟高声吼道，素素，你给我回去，我被打死了跟你没有关系。事是我做的，祸是我闯的。你给我死回去。我看他国强鸟毛没长几根，他能把老子怎么样？他这是做成的局，你担心什么เ？
人家心里急，你晓得的，我们家徐英……
我不讲啊，士凡哎，你个老东西，你也晓得的，一夜不睡觉十夜补不到！这成天成月的这样，你想死啊！
这边素า素装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照样和德麟恩恩爱爱。只是心里有时候很是恼火，这男ç将，怎么就像条狗，总改不了吃屎！又像猫，偏要惹点腥！
不这样弄不行。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方แ德麟说。
士凡有点依依不舍，把大队干部ຖ们送出了家门。回到家，刘士凡中ณ饭没吃好，一个劲儿的抽烟，喝酒。激动得什么เ似的。老腊根怎么เ劝，刘士凡都没能ม吃得下饭。
但不管怎么เ说，刘士凡是打过老蒋的，把这样的人摆下来，方德泓也怕不好收拾。最后同意刘士凡做杀猪的，蒲塘里的肉案子放在刘家。财，让你发，但是，权，你得让让。别ี老是在我姓方的面前指手划脚的。这蒲塘里，是我方แ德泓做主ว还是你刘士凡个老东西当家？
后来还是兰宝子想出来的主意，干脆ะ，你娘儿俩都睡到我家，半夜，你走人，儿子继续睡就是了。
说起来，女人越是烂，倒越是香了。越是烂的女人，越是有男人想着上她的身。嘴里骂着，可是，手里却想拿着，心里也总是想着。男ç人啦，真是！
刺，让蒲塘里所有的女人有了疼痛。天啊，女人原来可以这样的美丽，这样的活法。偏偏为ฦ什么她们一辈子就是个ฐ土命，所有的风头全让这个ฐ叫素素的女人抢了去了。
这是刘ถ巧小一辈子没遇上的事。想起来，这还真是奇迹了。刘巧ู小什么时候让过人？就算大儿子，那时候，在家的时候，还不是她要怎么的就怎么的？她要大儿子娶水廓镇的麻姑娘，方德麟就没法子，最后只能出去当兵。可是，刘巧小还是没有完啊，一直逼着方แ德麟回来娶了人家。直到听到消息，说儿子在外面找到เ了，都要爸爸妈妈去参加婚礼了，这人才歇了心，算是放过了。心里还是恨得不行。所以，大儿子回来了，儿媳妇回来了，她看也不看一眼。
德麟弯腰走进了船舱，抱起儿子，然后就扶着素素下了船。
方桦没有回过头去找素素的妈妈和姐姐。他一反常态地把素素า紧ู紧搂住了。孱弱的素素像一只乖巧的小猫一样，缩在方แ桦的怀里贪婪地感受着一个ฐ男人的气息。她已经很长时间没能感受到男人的空间了。自从知道父亲去了美国，素素便明白了，这一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爸爸了。于是，这一辈子就只有守住身边这个叫方แ桦的军官了。
方桦又想到了岚。只要一想到岚，方桦总是满心悲伤。悲伤到เ无法自拔的程度了。他太知道自己了。他知道，他从此以后，都不会走出这个岚所带来的疼痛了。他还知道，岚活着。岚现在躲在一个不让人知道的地方，在静静地注视着他。赵琳问过方桦“谁是岚？岚是谁？”的问题。今天她又这么问了。方桦的感觉彻底地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赵琳。但他不喜欢这样的问话方式。方桦的心里，那个从南洋来的岚，固执地蹲踞在心灵的中央，怎么เ也抹不去，怎么也不容其他人去有什么侵犯。
看着肖图南的背影，方แ桦心里怅然不已。他本想对他说，我们还是好战友。可是方แ桦最终还是没有说，直到肖图南在他的视野里消逝，方แ桦仍然没有说一句话。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已๐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可是马红英最后忍不住了，这为的是哪一出，都跑到水廓告状了。于是，跳到巷子里，拍着屁股骂人了：
狗娘养的，婊?子养的，睡了我们家草兰子，还要到我们家来告状，真是不讲王法了。你们到唐刘去告状，你们去啊！是不是x也发痒了，要让我们金学民日捣？真是x痒，让我来就行了。我马红英拿掘灰扒来替你们日捣。狗娘养的，婊?子养的，不把自己的男将看好了，还来怪我们家的呆丫头。你们不惹我们家的呆丫头，呆丫头会去碰你们家的男将。我们家是个呆丫头，可怜啊！你们丧ç德，连这样的丫ฑ头子也不放过，我马红英前世作孽，要遭遇这样的报应啊！说着说着，马红英便哭开了，坐在巷子里哭，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着草兰子的伤心事，诉说着自己的伤心和绝望。
我们家门不幸啊，先遇到เ建华，后遇到五四。我哪晓得他们一个ฐ死一个走啊！我们没有招谁惹谁，我们家草兰子命不好啊……
掘灰扒子，蒲塘里人在厨房里用来掏锅塘里草灰的工具。因为后面两个字倒过来念就是扒灰，蒲塘里把扛掘灰扒的事就用来比喻公公跟儿媳爬灰，一到哪一家儿子结婚为事，来的客人都用这样的方法捉弄做了公公的男主人。
如果没有人出头拉劝，马红英说不定要哭到天亮。后来，王巧英来了，和两个老妇女把个ฐ马红英架了回家。
蒲塘里出奇地静，家家户户都关上了门，好像家家户户都心里有了鬼似的。
草兰子被马红英关在房间里，急得直打门。后来听见马红英哭，不晓得出了什么事，也跟着哭……
蒲塘里一下子清静了许多，马红英和草兰子母女俩的哭声，传出很远很远，听得人心里发毛，凄凄惶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