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呢？昨天一天，他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一场从未有过的风暴。他真的没有想到，四@人@帮都粉碎了，还会有人再跳出来弄爸爸的大@字报。这些年，方述平耳闻目睹了蒲塘里的一切，他已经从一个小孩子长大成为一个ฐ中学生了。
请你注意，革?命?大?字?报是?席他老人家所支持的，谁要是破坏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胜利成果，谁就是?无?产?队?级?专政?的对象，我们就要他低头认罪，我们就砸烂他的狗头！！！
老方，你听我说，我今天到เ你方家府上，就是要告诉你，方述平同学今天表现可不好，他晚上回家前，把我骂得一塌糊涂。祖宗八代都骂到了。老方啊，我可是他的先生啊！是他先生啊！天地尊亲师，他这样可不对啊！今天，我没有追上他。如果追上了，他能骂得，我就能ม打得，万一有个……
他现在必须ี打起精神，面对方国梁。方แ国梁要他交代什么เ，他偏偏不会交代。有什么เ要交代的？有些事情还不是明摆着的吗？我撕大字报，根本用不着爸爸来指使我。
方国梁搡了一下方述平，又拉了一把。意思是嫌他走得慢了。
姜晓桐那么เ从容地进出办公室，脸上没有一点内容，你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不笑，也不说话。眉头没有紧ู皱着，但也没有任何放松的样子。
方แ述平想开了，于是，平静地，镇静地，看着方国梁。这时候，方แ述平突然发现，是方国梁不敢接住他的目光了，方国梁一直把目光偏向一边，跟方แ述平说话时，语气是凶的，但是，却一直看着门外……
蒲塘里人叫做老师的与做医生的，都是先生。这事儿听起来，还真的文雅得紧。蒲塘里的人就兴这种叫法，只要你做了老师，就得称你是先生。哪怕你是女教师，像学校里的两个ฐ许老师，许玉琴，许育琴，是姐妹俩，都被喊成了许先生，区别的方法是，喊许玉琴大许先生，喊许育琴小许先生。
方述平听得出，爸爸这话里有怨气。爸爸经常埋怨，这年头，哪有好事摊到老方แ头上啊？当过兵、打过仗、扛过枪、吃过糠、渡过江，可是轮到自己的老大老二，想参军了，一个也当不上。老大上了个高小毕业出来了，老二想读高中，姜晓桐竟然就把他挡掉了，说，贫下中农不推荐你们，有什么เ法子？
一个暑假的时间，方述平是在确定自己已经是中学生的过程中度过的。这一来，在方述平这里，对自己中学生身份的认识与接受，就比他的同学早了起码一个月。方述平在此后漫长的岁月里时常为ฦ这一个月骄傲。就这一个月，决定了方述平要比他的同学更明白中学生的意义แ，他们还在做梦哩，还把自己当小学生哩。
连家里的大人都在开玩笑，用什么方แ法把这两个小东西分开呢？
战争以那ว条穿过蒲塘里的小河为分界线，河东的，河西的，都各自趴在桥边，双方的头头儿一声令下，像约好了似的，打！于是，便开火了。
在大街上，看到เ小美女，仍然回头，以增加那ว些个小姑娘的回头率。而小姑娘则永远从从容容，装得非常自信的样子，从方芥舟面前傲然走过。当然，也只有方芥舟知道这些小姑娘，真的要让她们这样或那样，方แ芥舟太明白了，能ม行的，肯定能行的。
只是，就这样苦了素า素这样的美丽ษ女性。
那一天，德麟的船靠到码头上后，德麟就一个箭步蹦下船，然后与乡里的书记乡长握手。岸上的人忙不迭地将跳板搁好。一切停当后，素素า与五四走出了船舱。五四这时才三岁，被素素抱在怀里。素า素出来时，就像一出大戏的主角，哐的一声，将岸上村民们的目光都拉过去了。乡长书记本来都握着德麟的手的，可这时全都盯着了走出船舱的素素。扭秧歌的人，有的停了下来，有的脚在动，眼睛却都搁到了素素า身上，有的撞了别ี人踩了别人还不知道，被撞被踩的人也没有了知觉，眼睛都打在素素的身上，随着素素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秧歌舞跳得一塌糊涂。锣鼓点子与乐曲全都乱了。德麟一眼都没有瞧秧歌队。看着乡长书记愣神的样子，德麟无声地笑了笑，随后强装ณ咳嗽了两声。这以后，锣儿鼓儿钗儿钹儿才上了谱，乐曲也到了点子上。
乡长书记的目光也才从素素า的身上拉回来，继续与德麟亲切地握手。
乡里先安排了德麟一家与书记乡长一起吃饭。吃饭的时候，乡长想将旱烟管掏给德麟，被书记用目光挡去了。德麟用余光看到了这情形，才像想起什么似的，连忙从兜里掏出纸烟递给乡长和书记。乡长书记小心翼翼地接过，点上。连说，这是好烟。这是好烟。
吃完饭，蒲塘村的人继续敲锣打鼓跟着德麟的船往蒲塘行去。
德麟的乌ไ篷船驶近蒲塘村时，蒲塘村口的前庙门广场同样鼓乐่齐鸣，鞭炮声、掌声经久不衰。英雄方桦转业回乡了。支书方德泓早就等在码头边。方德泓的身后是黑压压的人群。
那一天方述平的爷爷和奶奶没有站在人群里，这时方แ述平的爷爷和奶奶坐在他们家那间破茅草房子里，在静静地等待着儿子的归来。方แ述平爷爷这人什么เ都好，就是有时放不下架子，他做了一辈子私塾先生，放眼望去，村子里是男ç人的都到他的帐下上过几天学，读过几天书。人们遇上他，总会非常客气地喊一声，方先生。一声方先生，把老头子的感觉喊出来了。于是，这老头子，在所有的场合都会摆出先生的谱儿，不该摆谱的时候也还是摆。儿子风风光光地回来了，他也还是放不下架子。实际上，他教了一辈子书，并没能ม让自己้过上好日子，日子寒酸得一点儿没有先生的样子。想到เ这一层，他心里满不是滋味可又非常开心。没想到大儿子出去了这么十年，回来时这么เ风光，村里的干部竟然来动员他一起到乡里迎接方桦同志归来。这怎么能行？我是他老子。他就是做了大官了，也还是我的儿子。我怎么能去迎接他呢？他就是做了皇帝ຓ，我也还是太上皇。没道理！
但这老头还是忍不住地让二儿子和两ä个ฐ女儿到水码头边看着，看到哥哥的船就回来叫我。老头子对儿女们喊道，心里忍不住地高兴着。他那ว老妻子的脸上也满是笑意。她的耳朵里早兜满了村里人的话，你有福，白白捡了个ฐ好媳妇，却没要你们两个老东西花一分钱。前些日子村里人听说我父亲一家都要回来，村里的人又快活地骂道，你瞧你这个老东西，一点力气不花，就抱上孙子了。村里的人喜欢用骂人的方式来表达快乐่与幸福，被骂的人心里快乐，根本不计较，而骂的人那语气里面，全都是羡慕与失落。
德麟的船没有停靠在前庙门口，一直往家的方แ向行去。方德泓于是对秧歌队招呼一声，说，踩好点子，往方แ云卿家去。
方แ云卿，就是方德麟的父亲。先生的名字就是先生的名字，没有一点儿土气。
两处的秧歌队合在一处，热热闹闹地跟着船往我们家走。德麟这个ฐ时候很得意，他站在船头，美丽的妻子站在他的身边，小鸟依人一般挽着他，就像一对结婚的新人一样。岸上还有欢歌的人群。素素า本想要德麟坐下来的，最好坐到เ船舱里。可人在兴头上，就有点人来疯，德麟竟然像很多年后蒲塘里人才在电影里看到的那ว样，将妻子揽在怀里，乡下人哪里见过这架势，一个劲儿地狂喊了起来。
人活到这份儿上，确实够风光的了。
德麟这就算回到了老家。转业还乡了。
德麟也算了了桩心愿，当初出去打仗，是敲锣打鼓送出去的，现在，还是敲锣打鼓，把打过仗的英雄迎接了回来。人活到เ这份儿上，够了。乡里与村里能这样安排，是给足面子了。
也让他在素素面前赚足了面子，有了交代。不管怎么说，素素是从上海下来的。这样的女人，就该有这样的场面。
这一切，都是德麟要求安排的。他要对素素能ม够交代。不管怎么说，他只不过是个泥腿子出身，可他的老婆素า素，那可是城里的大家闺秀。
素素า在德麟的生活中出现，有着太多的戏剧性。
德麟遇到素素า，是在惠城。
那是在19๗5๓1年的年底。
方桦是无法忘记他与素า素的相识的。那真是太有戏剧性了。
枪炮声渐渐地从惠城消เ失了，只有定时炸弹时断时续的引爆声告诉人们，这个ฐ叫做惠城的城市从此太平了。天下也已经太平了。虽然这个城市的地下或者什么楼ä梯口、阴暗的墙洞里少说还会有几吨的炸弹，但解放军的工兵们一定会把那ว些炸弹处理掉的。仗也还会打，但是打仗的事已๐经和他这个野战军部队的军官没有多大关系了，更与方แ桦这个已经脱下军装的营长没有关系了。现在，方桦已经不是军人了。现在，方桦是一个学生，一个中学生——省干部速成中学的学生。
方桦的从军历史就这样结束了。他心里有点感伤。脱下军装的那ว天，他甚至有点凄凉，都不像是一个打过仗的人了。他穿了十年的军装现在必须ี要脱下了，永远脱下。脱下其实是一种动作，他当然没有脱。脱的含义在这时就是将帽子上的五角星与军服上的红领章摘下来。这是最要命的。这比什么เ脱都更扯动人的心，更疼痛，更难舍难分，更没有一点希望。这一脱，便是生拉硬拽，将过去全扯掉了。过去你是一个兵，现在就不是了。
上面要他们学文化他们就得学文化，就像上面要他打仗他就得打仗，要他到文工ื团他就得到文工ื团一样。其实他是有文化的人。可现在有文化也不行，上面还要你再去学文化。要转业的同志都必须学文化，要建设祖国了，就得有文化。这是组织的安排和决定。当然，方桦非常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这时方桦实在不想当兵了。上面也让他转业。剿匪的事结束了。天下没有多少仗要打了。他也确实要转业了。地方上的建设，现在非常重要了。
说起来非常可笑，德麟是个神枪手出身的营长，但他竟然没打到什么仗。在苏北里下河一带，日本鬼子就像秋天的蚂蚱一样，也没有呆几天便无影无踪了。后来的解放战争中，他也没有打过几次了不得的仗。但没什么เ打仗却没有影响他的升职。他一个劲儿地升职，班长、副排长、排长、连指导员、副营长，渡江战役就要打响时，他已经是营长了。他满以为这次一定会参战，一定会过一次打仗的瘾了，可谁知仍然没有能参加渡江战役。他不知道为ฦ什么เ就一下子没有了去打仗的机会。那些日子，他的心情糟糕透了，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连一个最最普通的支前民工ื都有可能ม在为渡江战役做着了不起的事，可他就是不知道为什么เ首长安排他殿后。难道后方แ还有什么问题吗？很长时间里，他觉得人生的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能参加这最后一次宏伟战役。很多年来，他除了打过那一枪和戴窑遭遇战以外，好像就没有能再打过一次大仗。打南京的时候，他竟然接受命令休整。总统府的青天白日旗随风飘落，红旗高高地向天空升起。他只能坐在一个ฐ破收音机旁边，将耳朵套在收音机上，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后来坐到大兵舰上时，又听说一个排长冲进了美?国驻?华大使馆饱训了一通大使先生司?徒?雷?登，引起美?国人的抗议。总理都关注这件事了，指着电报笑着对主席说，美?国?政?府发来照会了，抗议中ณ?国?政?府哩！他觉得很解气。这太好了！虽然听说这个ฐ排长受到了批评，但他非常羡慕那个排长。他觉得自己้太不幸了。
这时候，他和他的营才接到命令过江。过江的时候，战友们将红旗举在手里兴奋地舞着，又说又笑。可他就是乐不起来，因为ฦ他没有打到仗。百万雄师过大江啊。这百万雄师里面竟然没有方แ桦这样的神枪手指挥的这个ฐ营。
但聂师长把最艰巨的风吹山剿匪的任务给了他。他这才知道聂师长有意安排他剿匪了。聂师长反复说，风吹山剿匪的任务只有方แ桦同志能够胜任。风吹山的残匪只有他那种神枪手才能对付得了。到这时候，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不让他打渡江战役。原来要打土匪了。上面早就有这了这样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