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老在背后说我妈。人家都走了你还不客气点。”
“他请一天假就扣一天钱。家里房子不要还贷款啦?！”丽鹃还护。
“妈，不关亚平的事。他最近单位忙得一塌糊涂，我再重要，也不能跟饭碗比，要是丢â了工ื作，我喝西北风啊！医生说了，可能ม是胚胎不好，自然选择掉的。”
医生用b超反复在丽鹃的小腹上扫描，然后遗憾地说：“不行了，孕囊都掉下来了，找不到。保不住了。清宫吧！去手术室排队。”
亚平像捧着没有把手的水晶杯一样小心翼翼轻拿轻放，令丽鹃非常不满。
“也许是个女孩呢?女孩比较安静。”丽鹃说。
“唉！你不知道，我看到柜台里放的那一瓶就比面疙瘩大不了一点儿的瓶子里装ณ的那抹脸的膏，居然要30่0多块！”亚平妈还做手势比划ฐ给亚平爸看。
“我自己能照ั顾自己，我自己妈还在这里，不用她。她在我这儿，我不自在。本来就够恶心的了，别ี给我添堵。”
老太太拿起筷子，正想往嘴巴里送，又看看亚平的碗，才两条年糕，遂又将一半的面用筷子夹断，再分一半，将多的那ว一半送给亚平。这样，亚平妈碗里剩ທ的面，真是一筷子就挑完了。
亚平爸第一次来大上海，觉得哪都不去亏了车票钱，便坚持：“就公园里转转，照两张相，也算我们来过上海了。你看你！来都来了，还不去玩玩?”
“不行，明天我得打电话把这事告诉我姐，别ี让她把衣服当地摊货穿。”
“鹃宝贝，你真懂ฦ事！”亚平忍不住夸，并故意吊起丽鹃的胃口，“你怎么不问为什么我妈突然走了?”
亚平搓着手围着他妈四下乱转，不晓得说什么เ既不火上浇油，又能ม平息事端。他能ม沟通的，只有他老婆，他显然不能ม跟他娘说：“丽鹃每天很辛苦，你不要挑她毛病。”在亚平眼里，老婆是和自己一体的，是自己一丈之内可以管辖的范围，是可以商量###ี的对象，而娘，你永远只能ม俯首帖ຆ耳低眉顺眼。有些话，他明知道老太太说得肯定不合媳妇的心，可他不能跟妈说：“你再胡说八道我叫你好看！”这种发狠的怒气，这种带着隐隐威胁的话，只能对与自己同榻缠绵，也许以后要相伴终身的老婆说。这里有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古训，对老婆，两个人是平等的，而对母亲，你只能是谦卑地感恩地依顺ิ。和母亲，你没道理可言。
亚平身在电视机前，心在楼ä上书房。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里如热锅的蚂蚁。有心上去哄老婆，老妈耳朵在厨房里竖着听；有心在下面陪娘，只怕晚上又要当“床头柜”，左右为ฦ难，百爪挠心，世界ศ上最苦的差事，莫过于身兼数职，你可以是个好丈夫，也可以是个好儿子，但你不可以既ຂ是好丈夫又是好儿子。亚平现在终于理解了当年为什么เ宝玉、顺ิ治、海灯，一系列ต的人最终走向了出家的路。主ว要是有家还不如没家来的轻松。如果能ม让娘和老婆都开心，亚平多做点活儿是不在意的，现在的痛苦已经完全超越了干活。忙的人都盼闲着，其实闲着不见得是美差，不见得是享受。据说小日本不炒员工鱿鱼，不想要你了就让你坐冷板凳，给你升个挂名经理，晾着你，不搭理你。现在亚平经理同志觉得自己้是一勺鸡蛋，正被铁板在高温上两面一夹，痛苦地成为美味蛋卷。
“亲家母，你这话说的！现在还有什么力气活儿?煤气又不用罐子，煤ศ球也不要做，家具都买现成的，不用打，一个家，讲来讲去不就是洗洗涮涮的小事情吗?至于缝纫，现在谁还自己家里缝被头绣枕头啊?一床被套弄堂口的加工厂只卖18块，好用到老！我家里缝纫机老早ຉ都扔掉了。我看亚平还是蛮勤快的，你不在的时候，他干活很情愿，有时候还主ว动到我那里去帮忙呢！你就不要操小辈的心太多了！随他们去吧！你在的时候，愿意做就做做，不愿意做，请个ฐ钟点工，一小时才五块，大家省力气。”
丽ษ鹃走进书房，对在电å脑前打游戏的亚平说：“大公子，我按你要求陪你妈说过话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受不了，浪费我生命。你妈诉说你的成长史呢，今天已๐经讲到4岁了。根据你现在的年龄，至少还有7๕章才能讲完，要是有个ฐ插叙倒议什么的，就难说了。还有，你妈使唤我像买来的丫ฑ头一样解恨，怎么一听要你干活就跟要她命一样痛苦?你去给我倒杯茶，我们俩两不欠。”“辛苦辛苦，我这就去。”亚平答应着就往下跑。
“你妈吃不下饭的事情多了，我要为了让她吃得下饭，谎话编得车推马拉都盛不下。看你妈过日子的谨慎，买把菜要从菜场东头走到西头，一家一家地问，多一根少一根都在意，一点没有北方人的豪爽，倒像我们南方แ人。”
现在家里的局势是这样的：丽鹃、亚平、亚平妈三点一条线上，亚平夹在中间，距离上离老婆远点儿，离老娘近点儿。亚平感觉自己้就像是一炸药包，两头是点燃的芯子，不过根据危险程度估算，娘这边看上去要爆炸的速度略快一点。先踩灭一头再说。
“小胡我告诉你，生孩子这事，千万不要为孝敬老人而生，不要为ฦ缓和夫妻关系而生，这样是对孩子的不负责任，生孩子是完全个ฐ人的事情，什么时候你觉得心理上准备充分了，什么时候觉得非常期盼了才去要。不然，后面那种繁琐，绝对能把一个ฐ正常女人拖疯。如果你生的时候是心甘情愿的，再苦都不抱怨，如果是为了什么目的，那种苦是吃不下来的。就跟你自觉自愿地去干工ื作，和领导强行分配工作一样，效果能ม相同?”
亚平妈就在书房外等着，见了亚平出来，笑着问：“亚平洗澡不?我水已经烧上了，估计这会儿很热了，去冲把解乏吧！”亚平刚ธ才就在犹豫要不要洗澡，想等水烧热又是好半天，太长了等不了，正打算洗漱一下就睡的，一听这话，很合心意，就说：“妈呀，您真可我的心，我就想洗呢！”亚平走进浴室，架子上放着干爽的毛巾，干净的内衣裤整齐地放在柜子边，洗手台上，牙膏已经挤在牙刷็上。“有娘的日子真好。”亚平心想。
丽鹃尽量把脸拉短一点，进餐厅一看，好家伙！桌中ณ间上了个脸盆，里面炖了一锅，连菜带肉，还是飘在汤面上的大肥肉，白花花的。炒了两盘蔬ຒ菜，个个盘子大如满月，堆得尖高。看着汤汤水水的，说不清楚是炒还是煮。丽ษ鹃面对着眼前喂牲口的粗瓷大碗暗哭：我的碎纹青花小瓷碗呢?怎么เ一夜间就回到了长征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