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心王理查一如往常地倨傲而英武,似乎并不打算班师回朝;近日来关于菲利普即将回西陆的传言却甚嚣尘上,如果法兰西王就此抛下十字军离开,对雷蒙一方显然不利。
“您这话真是让我不知该难过还是高兴。”芝诺一如既往神色坦然地说着浑话。
仅仅十一月,锡安周边的神殿分支已接连有三起神官遇刺的案件,即便是圣言加持也挡不住这批神出鬼没的布林死士。十字军的伤亡比神殿要更惨重,苏尔、雅法、亚实基伦等地,几乎每过几天便会有巡夜的卫兵被袭击,以至于军中ณ人心惶惶,甚至有人已经决意逃回西陆。拉丁人自然不甘示弱,对捉住的刺客纷纷处以极刑é,并将他们的尸首悬在城门口以儆效尤。
强者为王,这是圣地唯一的游戏规则。而西莉亚要学的东西,显然还有太多。
托马斯对她伤人的话语反应平平,只是侧目看了她一眼,声调粗粝地叹息道:“您是最大的赢家,能ม否请您不要继续耀武扬威了?”
西莉亚对这一套只觉得厌烦,却还是受了对方แ的整套礼数,才不疾不徐地开口:“乌ไ奇萨主事便是您吗?”
卢克里修斯向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眉眼间清晰表露出挣扎。他最后没有唤玛丽ษ进来,而是亲自走到墙角倒了一杯水。他慢慢踱回床边,每一步都轻而郑重,那步态谨慎得像是随时准备好撤退。骑士将银杯在窗边的小柜上搁下,低垂着视线轻声说:“我扶您坐起来。”
“为了毁灭证据。”这话由á托马斯说出来显得无比荒谬,不止是旁听席,连托马斯ั的心腹都面面相觑起来。
托马斯ั缓缓收回了抬起的右脚,神情严峻地吩咐那神官离开。他转了转手上的绿松石戒指,快步朝西莉亚的车架行来。
“您猜得一点都没错!若不是马歇尔那老头没胡子,不然他肯定得愁得把满脸的胡须都揪下来。”玛丽ษ一边替西莉亚整理好斗篷,一边兴奋地低声道。
方才先行逃离的审判ศ团早就不见了踪迹,空落落的修道院一片死寂。冬日的风急急走过,院中的树便娑๗娑地低声议论起来。
可圣女既没有恼羞成怒大发雷霆、留给年轻神官发挥义แ正言辞本色的余地,也没有立即软化态度、可供神官多讽刺几句,她笃笃定定地调侃起了信使本人,年轻而缺乏经验的神官登时阵脚大乱ກ,一时间在自尊和好胜心的双重夹击下哑口无言。
“哦?”西莉亚眯了眯眼,“您不怕死了?”
西莉亚愕然望向他,脚๐上的动作却来不及停。她足尖一勾没穿进便鞋,反而将丝缎质的一只鞋子踢到了两ä步外。
奈何西莉亚面前的未解之ใ谜实在太多:她不仅不知道狱中发生了什么、为ฦ何圣女会独自一路走回北塔,她甚至不清楚为ฦ何原主ว会被选为ฦ圣女。她翻阅过教典,选举圣者有一整套繁复而严密的规章,然而对于圣者候选人所必须具备的特质,典籍编撰者却可疑地语焉不详。
圣女此前的表现一直强势而无畏,坚强到让人甚至忘了她经历过什么。
卢克里修斯在众人面前登场唯一的缺憾便是他的沉默,即使他面对的是决定圣地命运的君王,他也一声不吭。虽然圣殿骑士团的确有缄默慎言的信条,他的寡言不免显得刻๑板无趣,令菲利ำ普和查理都有些扫兴。理查的不悦表现得更为明显,而菲利普只是哂然一笑。
“这样的安排最为妥当,圣城至关重要。至于我等的安全……有您在我们还需要担心什么?”托马斯ั呵呵一笑,熟稔地打着圆场,不对法兰西君主的行为作出批评,却也满足了狮心王作为战士的虚荣心。理查顿ู时不再多话。
箭雨骤然暂停,呜呜的号角声狂野地冲击着耳膜,异语的呼喊声夹杂其中ณ,亚门轻骑兵手持长刀向车队发起了冲击。骑士们连忙聚拢起来,摆成阵型回护,却发现来袭的异教徒竟然有数百人之众!轻骑兵与后排的弓箭手互相援护,将陷入混乱的神殿车队打得节节后退。
托马斯主教并没有给出正面答案:“你们先把里尔修士带下去,我会亲自审问他。”
紫ใ袍修士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考量似地盯了她一会儿,才缓声说:“请您再稍稍忍耐几日。明日锡安将会正式开战,而托马斯主ว教如果再不出现……就需要您出场了。”
西莉亚便没再开口,等里尔在随从搬来的脚凳上坐好,才率先开口:“闲话就免了,您不妨直接开出条件。让我支持居伊和英格兰王?还是让你继任锡安主ว教?”
长脸神官抽动了一下嘴角,冷然道:“玛丽ษ的证词仍然有可疑ທ之ใ处,请您理解我等的职责,圣殿骑士。”
“您以前来过乌奇萨?”西莉亚冷不防发问。
玛丽ษ再次被带上来,她仍旧怯生生地垂着头。
“是……”玛丽ษ停顿了一下,“有一次,我差ๆ点摔出窗外。”
另一队明显装ณ备更为精良的神殿守卫列队而来,他们不仅没有护驾的意思,反而来者不善,步步近逼地将西莉亚和卢克的后路顿ู时封死。
卢克罕见地对她弯了弯眼角,双目如同无波的翠色深湖,无畏ั且平静。他毫无迟滞地伸出手,向那足以令他瞬间湮灭的白色光团靠近。
几个月之间就能ม博得大主教的信任,里尔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玛丽ษ死死咬住嘴唇不语,低吼一声再次试图下手。
没有人知道白光中发生了什么。
西莉亚对圣殿骑士团与法兰西的紧密关系早ຉ有耳闻。前者在法兰西拥有众多银行和地产,暗地里肯定是君王的重要财源之一;而菲利ำ普也相应向会中修士和骑士提供了可能ม的一切优待。
那两个骑士的惨呼还没到舌尖,他们已经永远失去了出声的机会。
卢克里修斯站在平台下的积水中,谦卑地垂眸,以避免直视西莉亚。他伸出左手供她搀扶,优雅而恭顺的姿ู态无懈า可击。
符石锋利的边缘深深扎进肌肤,西莉亚闭上眼,在内心默念经文,祈祷这队人马就这么平安无事地经过。
西莉亚默不作声地坐回高背椅,指尖在木质把手上花了几个圈,才客客气气地道:“看在我与您好歹有些交情,我就不多绕圈子了,请您尽管开出价码。”
长老眸中现出并不尖锐的嘲讽,他一手负在身后,微微抬了下巴道:“看来您的确是有备而来。”
圣女对此只勾勾唇,不置可否。
“我可以对此事保密,不对任何人泄露分毫,但……”芝诺柔和地笑笑,“请您就此与他断绝来往,一切到此为止。”
这条件实在太宽松了,甚至称得上仁慈。西莉亚愕然地坐直了身子,慎重地追问:“这就是您的条件?”
芝诺眸中的讥诮之ใ意愈浓,他微微笑着颔首:“这是我唯一的条件。”
西莉亚必须承认,芝诺的这一招令她方才草拟好的应对计划全盘落空。她怎么也没有想到เ对方会开出这样条件来。在旁人眼里,这条件简直优厚到เ不可思议,当然是非答应不可,但……
她垂眸,口齿清晰地给出答复:“感谢您的容让与好意,但恕我无法接受。”
这一次轮到芝诺满脸愕然。他显然也没有料到เ西莉亚会一口回绝,讷讷默了片刻才冷声质问:“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与芝诺相比,西莉亚镇定得可怕。
“您想过后果吗?”
西莉亚忽地叹了口气,她柔和地发问:“芝诺大人,您爱过什么人吗?”看见芝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她不由噗嗤一笑:“我知道这个问题很矫情无聊,但坦白说……我根本没有想过后果。我比任何人都要明白,我和他没有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