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暮阳比我刚才化妆前的样子还惨,仍是昨天那身白色长衫,有些皱,下摆溅上了泥水,长发凌乱披在肩上,面容憔悴,眼中布满血丝。
李暮阳陪坐在老太太身边,神色清冷中带着些抑郁,也是无言。我暗骂。这个笨蛋!看来我果然还得孤军奋战了。
我苦笑了一下,无精打采的叹了口气:“知我者,清菊也。”
“对了,余州是哪?”我随口问道。
“剩下暮阳屋里的四少奶奶,前两年年纪还小,今年春天好容易算过了二十的整生日,可没几日又受了伤。所以只能靠我这把老骨头撑着了。”说到这,话锋一转,“但是,现在红叶丫ฑ头的身子已经好了,为人处世也愈发稳重细致,我想,以后就让她学着管管家里的事情吧。你们可有什么เ想法?”
“小狐狸精!死狐狸精!装ณ什么เ娇娇娆娆ๆ的林妹妹!早晚让你知道老娘的厉害!”
我越看越觉得脑袋开始发胀,心里却是明白的。
事情落幕的那ว天,我便如此对李暮阳感慨过。而他仅仅一笑而已。
大约是看出了我这边情绪不对,李暮阳轻叹了一声,抬手示ิ意小许先回铺子里去,又亲自起来送他出门。我虽跟自己生着闷气,但也隐约注意到เ那ว两人在门口低声交谈了几句。
我见他一副明明郁๗闷却装ณ作不在乎的样子,觉得十分可爱,忍不住将脸埋在被子里偷笑起来。
我呆了一呆,压低了声音对孙葳笑道:“这店里的伙计都是孙先生您训练出来的?果然行事利落有礼ึ,即便是再挑剔不过的客人,怕是也找不出什么毛病了。”
正如我们所知,周家当家乃是周子淇之姊,而她此番未能亲来,当然可能ม是家中事杂、脱不开身,可也说明了对此番交易并不上心——或者至少是想来试探一下李家的底线。若是这样,这下马威还是得好好奉送给那ว周家过气正太的,且不能让人小看了去。
得,我算看明白了。这人他自己้要顾着风度,所以这些毫不优雅、毫无艺术性、直来直去如同小贩砍价的说辞都交给我了。
我点点头:“难怪这么大的事也放心让他们去代为ฦ办理。对了,咱们也回去,我也想见见这两人呢。”
他点头。
我这边收拾完了,又到了床边挽起帐子。此时时候尚早,李暮阳又久病体弱,因此尚在熟ງ睡。我摇头苦笑,他睡眠浅得很,过去在李府时,我略๓有些动作便会吵醒他,可近来,这人倒视我为无物了,连我方才折腾许久也全然不知。这究竟是因病所致呢,还是因为ฦ他对我的警惕性丧失了呢?
想到此处,我在心中啐了自己一口,好的不想,尽想这些倒霉事,我什么เ时候变得跟乌ไ鸦似的了。
李霏脸一红,又垂了头,半天才低声道:“四嫂自己้心情好了,就又拿人来取笑。当初ม老太太和四哥谈笑间曾说你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我还存疑,此时总算是……”她说到一半,话突然止住,本来还带着的笑意一下子又淡了下去,反而添了几分黯然。
“去找大夫!”我扭头冲仍在外面的牢头喊。见他没有动作,只是一副惊诧心虚的样子,又扯着嗓子骂道:“你tmd傻了不成!赶紧去找大夫来!万一老太太有个好歹,你去试试你们那混账大人会不会活扒了你的皮!”
李暮阳此时已在公堂之ใ上了,理所当然的垂头跪着,从背后看去,他身上的囚服已๐染了斑斑血迹,想必这些日子过得并不轻松。我在心底叹息,这人从来是一副矜持清高的架子,今日竟也要被迫折于权势了。
想到此处,我脑แ海中ณ忽然浮ด现出李暮阳最后对我现出的那ว抹若有似无的笑,心中一下子揪起。
这场景我熟啊。前几天,李暮阳想给我写休书的时候不就这样么。不过看来,林彤没那个魄力把拿到เ手的休书撕掉就是了。
我心说糟了,刚要先说些好话来缓和气氛,李暮阳却先开了口:“既老太太都知道了,孙儿也不再隐瞒。太后陵寝一事波及甚广,京中许多欠款无法收回,前段时间家中ณ又开支甚多,因此我便当了父亲留下那ว方แ砚台,换了些银两ä应急。不许去库中ณ支银子也是我令红叶如此做的,她并不知其中原委。”
屋子里已๐没有别人,我也不愿再看李暮阳,便又躺回去闭目养神,但心中ณ仍一阵阵泛起苦涩。
我想了想,吩咐道:“那你们就帮我想着点,这次给老太太做两件鲜ຒ亮点的棉衣去,别总是那ว种灰灰的颜色,看着就让人心里觉得堵着难受。”
他又看我半天,终于低低叹了一声,不再说话。
大概是见主子都这么เ说了,王伯也不再坚持。很快小二便端上来几碗汤面和两ä三样小菜。
车祸的关系?
“没事吧?”李暮阳俯身拉我。我疼得龇牙咧嘴地吸气,好半天才缓过来。正在这时,屋外传来敲门声,是王伯的声音:“少爷、少奶奶,夜深了,还没有休息么?可是有什么事情?”
我继续奸笑,欺负李暮阳俨然已经成为了我的一大乐่趣。过了会,看他似乎ๆ有些急了,我才敛了笑容把话题改了:“那陆家是何时没落的?”
我心里又是一阵难受,不仅为他形容陆夫人的那ว些话,也是想起了远隔时空的我的父母,不知他们是否也为我的离去而心痛难忍、茶饭不思呢。
满意地擦擦嘴,我这才发现李暮阳瞠目结舌的看着我。
府中ณ最北边是一片竹林。修竹掩映之ใ中,坐落着一处幽静院落。过去王夫人卧病之时,就在此处休养。自她过世之后,老爷便不许别ี人入住此处,到现在即便有人常来打扫,也终归没有人气,处处显着一派清寂景象。
柳儿应了一声,下去了。
“别说了!”李暮阳突然扶着桌边站起身来,有些踉跄地向旁边退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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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你会贫嘴!过来,帮我选个鲜亮点的。”
两ä个丫头对视了一眼,都露出古怪的神情,但还是一言不发的去铺了床。第二天也特意早早叫醒了我。
香杏伏在地上求我:“我服侍大少奶奶一场,以后再也见不到เ了。能ม不能……”
“道别?”我叹气,这倒真是个ฐ有情有义的丫头,“你趁早别想了。做出那种事,现在已๐经算便宜你们了,再不知足的话,万一老太太生气,你们都免不了受罪。”
“那,您或者几位姐姐要是见到大少奶奶……”
“你个丫ฑ头,倒是支使起我了?”
见香杏没有起来的意思,我只得答应:“行了,等我有空就和她说。”
她这才踉跄起身,随我回了东院。
吩咐厨房做了碗清淡的汤面给她吃了,又叫清菊帮她换了衣服,香杏看起来总算有点人样了。我赶紧叫来个婆子帮她支了月钱,好生带她出去。临出门时,她眼圈又有些红,转身对我叩了个ฐ头,这才随婆子走了。
我默默地看着香杏的背影远去,心里感慨。这丫头可惜没赶上个好主ว子,竟落得如此下场。好在丫ฑ鬟年纪大了,终归是要遣出府去嫁人的,既多领了些嫁妆钱,也就不差在早走这半年一载了。只是,虽然答应替她向大少奶奶道别,但恐怕到时那场景却要与她的想象大相径庭了。
我从怀中荷包里取了那封染了茶渍的信,坐在窗边桌前提了笔。
大约过了十分钟,我终于还是放弃。要真是看了我誊写的信笺,比起自惭,大少奶奶恐怕得先替我羞愧才对。我对毛笔的使用,过去就只局限在画工笔画时染层色勾个边之类的,写出来的毛笔字真是惨不忍睹。
“你们会写字么?”我扭头问清竹清菊。
两ä人立刻摇了摇头。清菊低低笑了声。
“笑什么?”
“没有没有,”清菊赶紧ู摆手,“我只是想起,少奶奶您病后突然就识文断字了,怎么我们就没这个福气呢。”
“呸!你就讨打吧你!”我拍了她一下,“连我都敢戏弄了,以后还不得把屋子都拆了啊。”
清菊愈发笑起来。
但说笑归说笑,这誊写信件的事情还真不好办。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自然不能让书童或管家陈伯什么的帮忙。想来想去也没有别的人选,看来还得去找李暮阳。
“清竹,你去请少爷过来。”虽说他现在迫于老太太的命令,夜里不得不住在东院,但白天却恨不得躲得离我远远的,免得我又冷嘲热讽加发疯。这样一来,想要找到他也不容易。我不由想着,是不是我该收敛一点了,这欺负人也得细水长流不是么,咱不能自绝后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