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林的到来使县里很忙活了一阵子，房子倒是抢盖出来了，军队拨来一笔营建款，地点是选在最好的城关西山上，这里环境又安静交通又便利，环山向水，气脉相承，是个ฐ等死的好地方。将先考虑乌云安排在县委或县政府挂个副职，人家十六级干部ຖ，比县委书记县长都高出两级，挂个ฐ副职都嫌委屈了，后来又考虑是不是再兼个ฐ文化局局长？大干部的老婆，文化自然低不到เ哪里去。可是到了关山林这里，县里的意见一下子就给他推翻了。关山林说不能ม让她当县太爷，你们给她换个ฐ工作。县里的领ๆ导说，老首长您看换什么工ื作好？关山林说，我看什么？我不看，你们有什么工ื作都行，随便给她一个ฐ，反正不能ม让她当县太爷。县里的领导犯难说，老首长，我们县太小，连县委书记县长都只有十七级，我们实在不好腾位子。关山林说，什么腾位子？腾什么位子？有什么位子好腾的？又不是看戏，看戏也能ม加个塞，管它前台后台的，能ม瞅上个ฐ人影儿就行。县里领导有点儿明白了，说，您的意思，不是让乌ไ云同志当县长书记呀？关山林说，呸！你们怎么就这么เ点儿小肚鸡肠？你们这么เ小肚鸡肠，还能干出什么大事来？你们干不出大事，老百姓跟着你们还不是遭殃！县里领ๆ导羞愧难当，但毕竟一块石头落了地，就说，那ว就干脆让乌ไ云同志只当县文化局局长，不戴副县长帽子。关山林说，文化局长也不当，你们不是有县医院吗？乌云是搞医的，你们让她当院长不行吗？她那几十年的经验管你们这里没有问题。县里领导当然不至于反对，但有个ฐ问题一直困扰着，末了没憋住，还是提了出来。县里领ๆ导问关山林，为ฦ什么不让乌ไ云当县级领ๆ导？关山林说，为什么เ？她是我老婆，我回县里来休息，我就是老百姓，别人做我的父母官行，我不能ม让我的老婆来做我的父母官！县里的领导于是恍然大悟。事情就这么决定下来了。乌ไ云的问题解决了，剩下的就是孩子的问题。孩子的问题好解决，湘阳在县一中读书，湘月也在城关小学五年级注了册，会阳待在家里，由á朱妈照看。县里民政局原打算给老首长家派个公勤员来，关山林没同意，关山林说，过去跟个邵ๅ越走了，跟个ฐ靳忠人走了，跟个李部又走了，我是等死的人，年轻人守不住，还是不要的好，免得分手时让人心里不舒服。县里想，公勤员不行，那就帮着请个阿姨ถ吧，一个不算小的家，上有老首长，下有个ฐ傻儿子，麻烦事少不了，有个小阿姨，总能帮着搭搭手吧！这个主意却又遭到了朱妈的反对。朱妈反对的理由是她才五十出头，她还不老，家里粗活细活她都能干，老关的日子，会阳的日子，这些她都操持了二十年了，她知道什么是冷暖，何时该成淡，用不着个外人来绊手绊脚๐，如果他们要找个ฐ小阿姨来，也行，得等自已死了之ใ后，什么เ时候自己一闭了眼，那小阿姨就可以跨进关家的门了。朱妈这么一坚决反对，县里帮忙请小阿姨的主意就流产了。县里是后来才知道的，关家的户主，外人知道是关山林，但日子那一块，却是这个ฐ朱妈说了算。关家平常如一日三餐，琐细如添东置西，普通如生活起居，都由á朱妈做主，连关山林都插不上手。这是人亲眼看见的，说有一回，有个ฐ换沙发椅的拖着沙发从关家门前过，关山林正在门口和人聊天，卖沙发的和关山林说，老同志，换对沙发吧？关山林正聊得起劲，陡然被人一冲，没缓过神来。关山林说，换什么沙发？卖沙发的人说，坐的沙发呀？钢๐绕弹簧，整块海ร绵，小牛皮绷面，保你坐一百年不松不塌。关山林说，我有沙发，我换它做什么？卖沙发的人说，你有是旧ງ的，我有是新า的，换了我的沙发，你坐着舒坦，我也能养家湖口，两下都图一个好。关山林想想也是，说，那就换呗。换沙发的高高兴兴地从板车上往下卸沙发，正卸着，朱妈买菜回来了。朱妈说，你把沙发往我家门口卸干嘛？我家门口不是自由á市场，不摆摊。卖沙发的人说，不是摆摊，这沙发已经卖了。朱妈说，卖给谁了？卖沙发的人说，就卖给你家呀！朱妈说，谁答应的？卖沙发的指着关山林说，这位老爷子呀？朱妈说，这沙发我家不要，你赶紧拖走吧。卖沙发的说，老爷子已经答应要了。朱妈说，他答应不算数，得我答应了才算数，你赶快把沙发拖走吧！卖沙发的再看关山林，关山林却装着没看见，背着手，望着天，早走掉了。这事一传出去，人家就说，嚯，到底是豪门深宅，气魄就是不同，连烧火洗衣服的老妈子也能当家做主，大气不喘，还不知道那ว家里的少主子老主子会有多大的威风呢！
9๗月15日夜熄灯的时候，一队全副武装ณ的陆军乘๖着十轮卡车冲进了空军第二教导学校，将学校里所有的空军军官都逮捕了，集体关进了五号营房。四个ฐ月前调往空军进行技侦训练的正营职军官关路阳也被逮捕了。当三个ฐ士兵冲进他的寝室时他还没有睡，凭经验和预感他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他迅速地判断ษ了一下眼前的形势——那ว三个兵都端着5๓6式冲锋枪，一个ฐ直接冲进了盥洗室，一个冲他而来，另一个ฐ守在门口。他知道凭着自己的身手，只需一秒钟็他就能把面前这个士兵解决掉，门口那个也不在话下，盥洗室里的那ว个对他根本不构成威胁，如果自己้干得干净利索ิ一点儿，甚至还没等那个士兵从沐浴帘后钻出来，自己้就会冲出屋去。外面一片混乱，附近到เ处是吆喝、踢门、厮打的声音，只要他能ม穿过宿舍前的那片操场，从花坛边走到通讯大楼下，再从通讯大楼后面走到车库，设法点着车库旁边的那ว两座大油罐，趁乱弄一辆车把自己送到三号楼ä后面，弃车下湖，泅过两百公尺长的湖面，登上附近生产队的田埂，他就会消失在黑夜之ใ中ณ。这个ฐ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很大。他们都是新า兵，没有什么临战能力，这个可以从他们涨得通红的脸上看出来。但是关路阳并没有动作，他站在那里，看着冲他走来的那个士兵从墙上摘下他的手枪，然后冲进盥洗室里的那ว个士兵出来了，他们把他推出了房间。
乌云是被关山林硬从家里撵走的，又是被关山林硬从猛虎兵团的死牢里抢回来的。乌ไ云在家一待就是一年多，乌ไ云不知道工厂里发生的事。
乌ไ云有一刻没有认出这个ฐ高大英俊、威แ风凛凛、目光中充满了机敏和自信的青年军官，他简直都让她认不出来了。她叫了一声，手中ณ的锅铲失手落到地上。她扑过去抱住儿子，而个头足足比她高出一个半头的儿子却张开双臂，把她的整个ฐ人都抱了起来。母子俩在十月的阳光下像风叶草那ว么快乐地转个不停。乌ไ云高兴极了，她擦拭着脸上的眼泪，把陆续接回家来的孩子们哄开，让他们别缠着他们的大哥，让他们风尘仆仆的大哥坐下来喘口气。她手忙脚乱地在洗澡间里放了整整一池子水，从箱子里找出新า毛巾，又把关山林的干净军装找出一套来。不用看她也知道，她的大儿子已经完全能够穿她丈夫的军装了。路阳非常孝顺地听从着母亲的安排，她怎么安排他就怎么做，当她来来回回从他面前走过的时候他的目光中ณ充满了柔情和温顺。吃饭的时候，他把第一筷子菜拈进了乌ไ云碗里，这使乌云差ๆ一点儿又流出了眼泪。他很亲热地搂住妈妈的肩头，给她讲了一个又一个笑话，逗得她把勺子里的汤都泼洒到身上了。乌云说起他小时候调皮的事时，他则ท哈哈大笑，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乌云发现他太像他的父亲了，他的一投足一颦眉简直就和他的父亲没有什么两样，但他比他父亲更加富有头脑แ和智慧，这一点儿乌ไ云也看出来了。在整整一天时间里乌云几乎不让自己离开儿子一步，她也同样这么要求他。他是她的，她要痛痛快快补偿一次母亲的饥渴。路阳自然心领神会，他果然就寸步不离地追随着母亲，像一只母鹿身后紧紧跟随着的年轻的糜鹿。只是有一点，他不允许任何人动他的手枪和一只赭红色牛皮公文包，包括他的母亲在内，即使在他进卫生间洗澡和晚上上床睡觉的时候，他也把它们放在他随手可以够到的地方。这一点关山林不经意地观察到เ了，关山林对此十分满意。儿子无疑ທ是个合格的军人，关山林在心里这么เ对自己้说。
乌云当天夜里又回到เ家里来了。乌云是走着去，抬着回来的。乌云为ฦ赶着回厂接受批斗，心急火燎地挤一辆满载的电å车，被人从行驶着的电å车上挤了下来，左腿摔坏了，抬到医院一检查，是左腿胫ã骨骨折。医院那ว时忙着搞运动，没时间关照ั病人，再说乌ไ云的身份很有些尴尬，所以给乌云打上石膏，开了一些跌打损伤的药，就让人把乌ไ云抬回家里来了。关山林这回当然就无话可说了，乌云是摔断ษ了腿才回家来的，不是逃兵，就算打仗，负了伤的战士也有资格撤下阵地，你总不能ม让乌ไ云拖着一条断腿去坚守阵地吧？所以关山林对乌ไ云回家没有说二话。倒是乌ไ云，惦记着关山林不依不饶地往厂子里撵自己้，心里有气，免不了说些风凉话。乌云躺在床上说，要不你找两个人把我抬到เ厂里去，我就躺在台上接受批斗？关山林不理乌ไ云的碴，一句话也不说，自己躲到เ一边去看《解放军报》、《参考》和《红旗》杂志。但关山林也不整天都看报纸，关山林还给乌云煨骨头汤喝。这是关山林头一遭进厨房。关山林每天早上起个ฐ大早ຉ，提着篮子去买筒子骨。市场上正闹货荒，肉案上根本看不到เ肉，但关山林却有办法买来筒子骨，而且一买就是一满篮，像是给整排整连做饭似的，也不知他有什么เ办法。关山林煨骨头汤不用李部动手，只要李部ຖ把骨头洗干净就行了。关山林把洗干净的骨头用斧头砍得稀碎，用一只大吊子煨า起来，煨า时不用炭火，用柴。关山林很得意地对李部说，我当兵那会儿有一个ฐ说法，叫一个ฐ火头兵顶半个团长，说的是火头兵的厉害。李部很好奇地凑找去，问，火头兵就是炊事兵吧？炊事兵真有那么厉害？关山林一脸认真地说，可不？你想呀，他火头兵管着什么？管着部ຖ队的肚子呀！他要把南瓜闷小米饭煮足了，部队吃饱了，一个冲锋就能ม打上胜仗，他要给你闹点儿情绪，部队吃不饱，饿着肚子，看着敌人你也撵不上，别说团长，你就是师长又管屁用，所以说火头兵厉害。李部兴奋地说，首长，那我在你家做饭，我也该算半个ฐ团级干部了？关山林说，你不同，你是和平时代的兵，没仗打，没仗打你就只是个大头兵。李部ຖ有些扫兴，他心想，难怪首长老是惦记着打仗，敢情打起仗来，连炊事兵都是威风的，要这样，我也情愿打仗。李部在那边做着打仗梦，这边关山林忙着煨า骨头汤，汤煨好了，用大碗盛着给乌ไ云送去，要乌云坐在床上喝。乌云喝汤。先还有滋有味，顶不住一天三顿九大碗，喝得她直想吐。但关山林不许她吐，吐了还接着喝。关山林认定吃什么长什么，吃骨头就长骨头。乌ไ云说，那你爱吃猪心、吃猪耳朵，也没见你多长心和耳朵出来。乌ไ云说了自己้忍不住先笑起来。关山林也笑，说，你这是声东击西，是围点打援，是欲擒故纵，是以矛攻盾，你是个ฐ狡猾的敌人。乌云说，狡猾不狡猾的，反正我恶心，我喝不下去了。关山林说，喝不下去也得喝，这是命令！乌云拿手捂住嘴，耍赖不接碗。关山林眉毛一竖，说，你别惹我发毛啊，你惹我发毛，我就采取措施，我就打攻坚战，捏着你的鼻子灌！乌云知道关山林说得出做得出，万般无奈地伸手接了碗，还没喝，一看碗中ณ浮着那ว厚厚一层骨头油，胃就翻了上来。关山林虎视眈眈站在身边，乌云上天无路，下地无门，逃是逃不掉的。再说，乌云想到自己嫁给关山林这么些年，这还是关山林头一回给自己้做一口吃的，别说是骨头汤了，就是毒药，她也舍不得泼了，也得把它喝下去。乌ไ云这么想着，心情激动地扬头往下灌汤，灌得她大汗淋漓，一碗汤灌毕，至少两个钟头咬着牙齿不敢开口说话，怕一开口嗓子眼里的汤蹿了出来。
关山林回到了重庆。乌ไ云看到关山林回来了，欣喜万发，问他结果怎么样，他不说。他胡子长了，眼也眍了，军装ณ的领ๆ子上一层汗泥，人往那儿一坐，半天半天没有话说。乌云知道他事没办成，不能再问。那ว时家已๐搬回原先住的那栋小洋房，家俱和部份抄走的东西也给退回来了。乌云就要再度分配给关山林的公勤员李部去买鸡，自己้亲手操持，炖了给关山林补身子。关山林解放了，乌云就考虑，可以把山东海ร城的两个孩子接回来了。关山林不让，说革命尚未成功，以后还有恶仗打，孩子在身边碍手碍脚，把孩子放在老百姓那里，就像把鱼儿放进大海里一样安全可靠。乌ไ云说，你现在都休息了，还有什么恶仗打？关山林生气地说，你懂ฦ什么叫休息？休息就是打仗打累了，烫个脚，打个盹，喘口气，休息又不是死，不死就还得打！乌云说，你打你就打，干孩子什么事？你要打仗，总不能老把孩子泡在大海ร里不管吧？关山林说，怎么不干孩子的事？怎么不管了？我就是不干孩子的事！我就是不管！你革命了几十年，你怎么连这点儿道理都不懂？乌云说，我不懂什么道理了？我不懂什么道理了？我要怎么才算懂道理了？关山林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理就是，一个革命军人，在他还有一口气的时候，他就没有权利撤下战场！乌云被这句话说得无言以对。乌ไ云悲哀地想，这个人，他一辈子都在想着打仗！他想打仗都想疯了！他想打仗都想得自私透顶了！乌ไ云忍无可忍，他们大吵了一架。吵过架后的关山林脾气坏透了，看什么都不顺眼，有时候他把孩子揍一顿，有时候他逮着李部ຖ出一通气，但更多的时候他找乌ไ云吵架，他仿佛是喜欢上了和乌云吵架，在这方面他简直就跟一个坏孩子似的。乌云有时候让着他，有时候实在被逼急了，就和他吵一架。子宫摘除之后乌云的脾ຆ气变得越来越烦躁。他们吵，李部不知所措，李部就只好把会阳、湘阳带到外面去，躲开家里的这个ฐ战场。其实会阳和湘阳都不在乎这个ฐ，他们正好是家里最不在乎ๆ大人在干什么的两个孩子。李部ຖ把他们带到外面，会阳就找一个ฐ僻静避光的地方继续躲起来，一动不动。湘阳就到处溜达，找可以收藏的东西。倒是李部自己，托着腮帮子坐在那里想，他们是那么เ令人尊敬的人，他们这是怎么了？李部对此一点儿也想不通。有一次他们又吵了，吵得很厉害，关山林打了乌云一耳光，乌ไ云被激怒了，朝关山林扔出一个暖水瓶，接着乌云把能ม够抓在手中的东西都朝关山林扔去，关山林躲也不躲，有一只闹钟差一点儿就击中了他的脑袋，他站在那里恶恶地朝她冷笑。她朝他喊，关山林，别人一点儿也没说错，你就是个ฐ军阀！李部傻了似的站在那里，他完全不相信他看到的一切。事情过后，李部ຖ帮助乌云清扫一片狼藉的战场。乌云说不用你，我自己来。李部实在忍不住，吭吭哧哧地小声说，阿姨，你们，你和首长，你们都革命一辈子了，你们为什么还吵架？你们这样，让人看了心里难过，你们就不能不这样吗？乌ไ云抬起身子来看着李部，把李部ຖ看得手脚๐都没处放了。乌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你不懂，你还年轻，这种事你不会懂的。乌云说完就又低下头去扫地。他们整整往垃圾箱里撮了几簸箕垃圾碎片。李部发现乌云的手被碎玻璃割破了，他连忙找出急救箱来。乌ไ云自己้给自己消了毒，自己้给自己包扎伤口，然后，乌ไ云说出了那段令李部永生难忘的话。乌云抬起头来看着李部，她的脸色十分平静。乌云说，他打了一辈子仗，现在他休息了，没仗可打了，他心里有火，你要不让他把火发出来，他会憋死的；他失去了战场，他没有对手了，现在，我就是他的对手，我来和他打，我们是夫妻，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把仗打到เ最后。
不知道。
后来关山林才知道，他不是唯一奉命被召至这里的人，被召来的人一共有二十几个，他们都是建国后在总参谋部ຖ工作过的，每个人都和自己้一样，一下飞机或出车站立刻被小车接到เ这个院子里，并安排进单人房间，在此后半年多的时间里他们再没有见过面。房间的电话线被拆了，饭菜由á别ี人送到เ房间里，可以在近处走动，但不能走出划ฐ定了的小院子，如果偶然和其他的人碰上了，不能ม交谈，不得打听旁้边院子住的是谁，当然，也不能往外写信和打电å话。
接到你10月7日的来信。我刚陪老葛去南部参加了一次军方的外事活动回来。这回我可体会到了非洲的厉害了。这里的太阳简直不是太阳，而是火炉！它能直接把你烤成北京烤鸭。看看我寄给你的这张我在黑角港拍的照片，你就知道非洲人皮肤黑是完全有道理的。有好几次我都差点儿昏倒在军事表演的观礼ึ台上了，要不是老葛悄悄对我说，想想在北京的八一和胜利，我想我就回不到เ布拉柴维尔来了。
老大路阳像关山林，其余几个孩子却一点儿也不像。老二会阳用不着说了，先说老三京阳。全家搬往重庆之后，乌云把寄托在山东海城和湖北洪湖的两个ฐ孩子都接了回来。现在日子好过多了，用不着再把孩子丢那么远。老三京阳被接回来的时候，乌云几乎都认不出自己的儿子了。京阳躲在朱妈身后始终不肯出来，然后他就哭。哭还不是放声哭，是捂着脸小声啜泣，像女孩子那ว样。京阳确实像个害羞的女孩，他长得俊，细皮嫩内，眉眼清秀，说话先脸红，一受了委屈眼圈就潮了。他喜静不喜动，平常干的也全是女孩子玩家家干的事，刻剪纸呀、翻网绳呀、跳猴皮筋呀、收集歌片呀什么的，还特别喜欢小猫小狗，逮着机会就拿自己的小手绢给小动物洗脸扎辫子，他从海ร城回家的时候自己就扎了个ฐ冲天小辫，还穿了一身大红大绿的花褂子，那副打扮让乌云哭笑不得。乌云埋怨朱妈说，你这么เ打扮京阳，你都把他打扮成闺女了。朱妈不服气地说，闺女有什么不好？闺女性子温和，又知道疼人，强似那些野小子百倍。乌ไ云后来发现京阳晚上睡觉还要摸着朱妈的奶子才能睡。她就坚决把京阳赶下了朱妈的床，让京阳自己睡一张小床。为此京阳啜泣了好几天，并且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睡不安生，老做噩梦，弄得朱妈心疼得不得了。京阳不喜欢和男ç孩在一起玩，而喜欢和女孩们在一起玩，因为ฦ他文静，女孩子们都很喜欢他，他拿出自己้那一份糖果分给大家吃，她们都觉得和他在一起是一件十分快乐的事。乌云很快就发觉京阳的性子确实很温和，他是家中最听话的孩子，不调皮不捣蛋，极少做让大人尴尬的事情。他很有同情心，有人受了伤或者是生了病他就很难受，一副郁๗郁寡欢的样子，如果是小动物遇到เ了这种情况，他同样也会悲痛欲绝。大多数时候，京阳不是引人注意的孩子，只有一次他表现得尤为ฦ强烈。那是一次看电å影，乌云带孩子们到两路口的中原电影院看《白毛女》，电影一开始京阳就在那里哭，以后哭得越来越厉害，等人们在山洞里找到เ一头银发的喜儿时，他差ๆ不多已经哭晕过去了。还有一点，他属于那ว种艺术天赋很强的孩子，他的歌唱得很好，什么เ歌他只要听一两遍就能唱，从头到尾一个ฐ音也差不了。他喜欢自己้编儿歌。小猫小猫瞄瞄，妈妈叫它娇娇；小兔小兔跳跳，妈妈冲它笑笑。乖蝴蝶，俏蝴蝶，光有翅膀没有鞋。如此等等。这让乌云惊讶不已๐。但是京阳最喜欢的还是讲故事。京阳给小朋友们讲故事。京阳讲故事不从老师那里学，自己编。有的故事有影子，有的故事连点儿影子都没有，纯粹是他想象的。比如有一个太阳王子和云彩公主ว的故事。太阳王子喜欢美丽的云彩公主，他要云彩公主ว做自己的妻子。云彩公主喜欢太阳王子的威แ武有力，但是不喜欢太阳王子的专横跋扈，他老是爱用他的金色的火箭杀伤那些可爱的小花小草。云彩公主要太阳王子改正他的缺点，但是太阳王子就是不改正。云彩公主ว很伤心，就躲着不见太阳王子。太阳王子到处追她，可他怎么也追不上，等他刚刚捉住了云彩公主的白纱裙子，云彩公主就消เ失得无影无踪了。太阳王子很后悔，他每天都在寻找美丽ษ的云彩公主，从东边找到西边，再从东边找到西边，天天月月年年，始终不肯放弃。他不知道，其实他根本不用找，只要他改正了缺点，不再伤害可爱的小花小草们了，美丽ษ的云彩公主就会自己้回到他的身边……这个ฐ故事简直太美了，听得老师都流了泪，小朋友们把小手都拍红了。乌ไ云知道这事以后，很兴奋地转诉给关山林听。关山林听了皱了皱眉头，说，这孩子，哪来这么些怪念头？什么太阳王子云彩公主的？那ว太阳东升西落是在追姑娘呐？那是自然规律嘛，简直胡编乱ກ造！关山林坚持认为只有脑子有毛病的孩子才会有这么เ稀奇古怪的念头。这一点乌云最不爱听，一说这个ฐ乌云就想到老二会阳。乌云的心病被触动了，就反击关山林，说，这是什么毛病？这是艺术细胞你懂不懂？你要说这算毛病，那路阳呢？这孩子一天到เ晚琢磨那一堆飞机坦克大炮，折腾过去折腾过来，那一堆锡兵里到底能折腾出什么来？他那ว就不算毛病了？关山林护卫老大说，你懂什么เ，那是沙盘，是军事战术，那ว才是真正的学问！你怎么เ能把京阳和路阳比？京阳他连路阳的半个ฐ脚趾头也比不上！夫妻俩争论了半天，谁也不让谁，结果谁也说服不了谁。乌云对关山林的偏袒耿耿于怀。老大路阳是自己的儿子，实在也是个ฐ优秀的孩子，但总不能因为ฦ老大优秀其他的孩子就全一无是处了吧？这么想，乌ไ云从此偏偏要对京阳爱护得要紧。看着吧，她的孩子，日后个个都要他们有出息。
乌云对关山林的漠然态度已经顾不得气恼了。
苏联专家的撤离使基地的工ื作一度陷入半瘫痪状态，基地既有生产任务又有科研任务，苏联方面撤走专家的同时也停止了重要原材料é的供应并且带走了关键性技术资料é，基地的生产和科研犹如釜底抽薪、瓦下卸梁。关山林在办公室里破口大骂了一通老毛子，虽然在送别ี专家时他也曾伤感得眼眶湿润，但这并不防碍他把一些最粗俗的字眼丢在他们的后脑壳上。关山林在骂过一通之后开始运筹帷幄背水一战。他长长地出了一口粗气，他感到เ一种受人挟胁消เ失后的豁朗和自由á。他觉得洋葱和莫合烟的撤离真他妈痛快！他认为他再一次有了对手，有了一次挑战的机会。他下令要生产部门群策群力土法上马，生产自己的零部ຖ件。他下令技术部门自力更生攻克难关，拿出自己้的技术资料é。关山林在下达这些战斗命令的时候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生气了。打就打吧，未必老子还怕你不成？他这么惬意地想着，果断而头脑แ清晰地布置着整个战役的战略战术，然后他把粗大的红蓝铅笔往桌上一丢，走出作战室，跳上吉普车，朝他的前沿阵地急驶而去。和过去的任何时候一样，关山林最快乐的事是在阵地的最前沿看着他计算在胸的那场战斗是如何打响的。对于那些背信弃义的家伙，你最好的办法就是对着他的屁股狠踢两脚，就是这样。在风驰电掣的吉普车上他对自己这么เ说。
《向杰克韦尔奇学管理:ceo的商业智慧》小说5200่
第二轮他们使用散弹打钢๐靶。巴甫洛夫精神抖擞，他先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卧式射击台，然后爬下去。他持枪的姿势很漂亮，看得出来他对使用1้2口径的雷明顿充满了惬意和自信。五发子弹全部击中了目标，如果不是规定射速稍稍超出了时间的话，用二十八秒钟็击倒一百码开外的五个钢靶简直就是一个奇迹了。巴๒甫洛夫从地上爬起来，很欣赏地掂了掂那支散弹枪，说了句什么。范琴娜将他的话翻译给关山林听，巴甫洛夫说的是，这是一支好枪。关山林不经意地笑了笑，接过那支枪，朝射击台走去。关山林的第一枪和第二枪相距了很长一段时间，至少有十秒钟็。第一枪响过之后，他似乎是爬在射击台上睡着了，那ว段寂静的时间让人莫名地恐慌和焦灼。有一只黄口麻雀从靶场外飞来，落在一只钢๐靶的上面，斜着头朝那些木桩子似的人们看，后来它发觉情况有些不对劲，一振翅膀飞走了，就在它飞起来的一刹้间，关山林的枪响了。第二枪和接下来的三枪相距时间不足五秒钟，它们是连续射击的，枪响靶倒，五只钢靶全被击倒了。
一周之后，当乌云差不多已经忘掉了那场令她快乐的舞会时，茹科夫却把电话直接打到เ乌ไ云的办公室里来了。乌ไ云心里突然有一种暖乎ๆ乎的感觉。大尉的声音富有磁性，也许是他的快乐让这一切都具有了感染力。大尉说，我
解决掉了路阳，乌云深深地喘了一口气，但是事情并没有结束。路阳可以送寄宿学校，会阳却不能ม送托儿所。先头也送了一段时间，会阳回来后越发沉默寡言，时常在睡梦中大哭不已，他从来不在清醒的时候哭，哪怕路阳狠狠地揪他的耳朵他也不哭，但是他却在睡梦中ณ哭。他一定有什么心事，乌云这么想。但她已肯定他不能再待在托儿所里了，那些孩子对他愚讷的鄙视会要了他的命。乌云把他从托儿所里接回家来，她宁肯让他一整天躲在某个角落里，也决不能ม忍受其他的孩子冲着他吐唾沫。现在她必须ี亲自操持他的生活了。家里倒是有个ฐ勤务员，但是这个十七岁的湘潭小伙子太嫩，再说他也带不了孩子。京阳的阿姨ถ朱妈也管不了会阳，这个ฐ山东海城来的年轻的寡妇倒是十分贴心能干，但带多病的京阳和做家务已够她忙活了，她顾不上会阳。没有谁能ม支持乌云。乌云有时候会在医院里突然心惊肉跳起来，她担心这个时候蜷在角落里睡熟的会阳会不会被一群老鼠咬伤，或者是一个特务分子溜进屋里去把他抱去丢进山沟里。实事上特务破坏的事件在基地已๐经发生过两ä起了，有一次卫兵在油库附近捉到เ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后来这个男人招供他想破坏掉那个ฐ油库。还有一次基地里发现了两份反动传单，保卫处追查了两ä个月，最终没有查出结果。乌ไ云整天都是提心吊胆的。她热爱自己的工作，全身心地热爱它们，她不可能一心二用。最后，她决定把会阳送回伊兰老家去。
乌云那ว几天开始觉得肚子发坠，有时肚子里的胎儿会一阵抽搐，心惊肉跳似的。夜晚的时候她一个人默默流泪，但一到白天她的脸上干爽爽的全是骄傲。她不想让人看到เ她丈夫的妻子因为他的事而表现出丝毫的怯懦和可怜。她算了一下日期，算出孩子要生还得一段日子，于是她再也没有什么เ顾虑，开始在无休无止的斗ç争会上和对手大吵大叫起来。她们拿她没办法，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她们简直想象不出这个年轻美丽，平时温静得像只小猫一样的女人何以变得如此坚决，如此执著。
第二个星期日，关山林到外面开会，乌云在饭堂里洗衣服。邵ๅ越带着小东西玩。小东西渴了，要喝水，邵越就去倒了一杯开水。这时一只鸟飞来，落到窗台上，小东西指着鸟，说，要。邵越本是精灵细心的人，多一个心眼也就把祸避开了，可他却大大咧咧地把开水杯往那里一搁，蹑手蹑脚就去外面捉那ว只小鸟。小鸟没捉到，却听见屋里小东西一声尖叫，然后是撕心裂ฐ肺的哭声。邵ๅ越冲进屋里，见小东西坐在地上，空杯子滚在一边，那滚烫的一杯开水，全倾在小东西的脖子里了。乌ไ云正端着一盆衣服往回走，听到小东西的那声哭喊，她毛骨耸然地丢â下盆子就往家里跑，跑进屋一看，邵越正抱着小东西在身上到处翻找着消失了的开水。乌ไ云一把从邵越手中夺过小东西，手往棉衣上一摸，摸着热手处，七手八脚解开小东西的领扣，扒开一看，那里早烫得一片鲜ຒ红了。乌ไ云不敢怠慢，抱上小东西就往医院跑。小东西哭声不断ษ，在医院里做处理时嗓子都哭哑了。医生用黄连水清理伤口时小东西哭得差点儿背过气去，乌云心都碎了，流着泪一遍遍对医生恳求道，请你轻点儿！请你轻点儿！邵越完全傻了，他一直站在急诊室外面，脸上毫无表情，他始终拒绝看小东西的伤口，也不看乌云的眼睛。把小东西抱回家的时候乌云已经平静了，她心里恨邵越，他怎么可以把一杯刚烧开的水放在一个两岁的孩子面前呢？但是等到เ她把小东西哄睡了之后她开始思考别的事了。最重要的不是小东西的伤，而是怎么向关山林交待。年近四十才得这么一个儿子，关山林对小东西的疼爱简直超过了一切，他整天都把胖乎乎ๆ的儿子扛在肩上，乐呵呵地到เ处走。小东西要是打了个ฐ喷嚏他都会大惊失色，而现在小东西的胸前被烫掉了鹅蛋大小的一块皮，那差ๆ不多就是一个ฐ两岁大的孩子的整个ฐ胸脯呢！如果关山林知道这是谁干的，他会在半分钟内把那个ฐ人活活撕掉的！乌ไ云把一直躲在外屋的邵ๅ越叫进屋里，告诉他，第一，小东西被烫伤的事尽可能不让关山林知道，能瞒多久瞒多久ื，反正第二天就要把小东西送回幼儿园。幼儿园有医务室，一周以后，孩子的伤就会结痂的；第二，如果万一关山林知道孩子受了伤，最起码不能让他看到伤口，只说受了一丁点儿伤，不法紧，乌ไ云还说，最最重要的是对他别ี说是你干的，得说是我，明白了吗？邵越听了以后点点头，出去了。关山林回家的时候小东西已经睡醒了，有些恹恹地，坐在那ว里玩纸叠的小船。关山林高兴地拎着他转圈，要他在自己้的脖子上骑大马小东西怎么也乐不起来。关山林觉察出来了。乌云拿话搪塞，说是大约有些感冒。邵越本来一直没做声，也不该做声，这时突然就走进屋来，把小东西被烫伤的事说了出来。他干巴๒巴๒地说，我不知道他会自己去动那ว杯水，我以为他会等着我回来。乌ไ云没有想到เ邵越会自己้把事情说出来，她想拿脚去踢他，但已๐经来不及了。屋里的空气立刻๑沉闷了，三个ฐ人谁也不说话，只听到小东西在那里咿咿呀呀自语。乌ไ云紧张得要命，心怦怦乱跳，拿眼角偷偷瞟关山林。关山林脸色铁青，突然一下把手中的小东西丢在床上，小东西被摔得往前一跄，哇地哭了起来。乌云和邵ๅ越一愣，都同时上前去抱小东西。乌ไ云不顾一切地冲关山林喊，你干什么เ？你为什么摔孩子？你拿孩子出什么เ气！关山林拿手指着哭得直抽的小东西，生气地说，我就摔死你！你算个ฐ什么东西！你仗没打过，苦没吃过，有什么值得人来宠你？！你就烫死了又能怎么เ样？你若把你邵ๅ越叔叔烫着了，你拿什么来赔我的？！乌ไ云和邵越这才听懂了，关山林气的不是小东西被烫伤了，他气的是邵ๅ越被这件事折磨得那么เ可怜。乌云那一刻把小东西藏在怀里，紧紧ู搂着，心里直替小东西委屈。邵越却呆着，再一会儿就有两ä行泪水哗哗地流下来，止也止不住。
关山林在南京五零速中读了半年书。这是一所军队为ฦ高级军官办的基础文化补习学校，学校开了语文、算术、历史、地理、哲学几门课，也开了诸如战术学、参谋学、后勤学、兵器学、指挥学之类的军队课程。学员来自全军各部队，团长师长军长都有，有的还是刚ธ刚ธ从战场上下来的，身上充满了硝烟味。关山林不习惯学校生活，开头一段时间老是做些奇怪的恶梦，梦多数与打仗有关，他差ๆ不多总是输给对手，有时候他喊叫着从噩梦中惊醒，猛然从床上坐起，大汗淋漓地坐在那里发呆。最令他头疼的还是那ว些课程，它们像蛇一样地令他尴尬和手足无措。关山林小时候没读过书，扫盲是进入部队之后的事，以后虽然在红军随营大学、抗日军政大学学习过，可是那一类学校并不以教授文化为主，它们主张给自己的学员一种思想、信仰、纪律和规范。关山林有些头疼那些文化课程，他老想躲避它们。有一次关山林心虚地冲一个教员叫嚷。那个教员是个老教员，只是过去教的是国民党的军官。老教员教的算术和语文，他在一次课堂作业中给关山林判ศ了最低分，这使关山林十分恼火。关山林拿着作业本去找教员，他说，你以为我没读过书吗？我读书读够了，我读了两所大学呢！老教员说，两ä所大学，你却连分母和分子都没弄懂，有什么เ用？关山林被损了面子，冲那个老教员大声叫嚷道，你以为你有什么เ了不起？你以为你算什么？你懂分母和分子，不是仍然叫我把你打败了吗？关山林这次喊叫的结果是受到一次严å肃的批评。队里党支部书记和纪律委员找关山林谈话。书记是一个小团的参谋长，而纪律委员是一个军政委，这种搭配让关山林无话可说。书记说，关山林同志，革命虽然成功了，但是我们还要建设社会主ว义，我们要成为有文化的革命者，否则革命就会半途而废。纪律委员来得干脆，说，你朝人家老师耍什么เ脾气？人家过去是过去，现在参加了解放军，就是同志了，人家教你书，人家是比你强才当老师，你有狠气，你教一回试试！谈话进行了半点钟，结果是关山林在党员会议上做了一番๘痛苦的自我批评才算了事。关山林这个人吃软不吃硬，最受不得的就是激，关山林心想，我的胡子凭什么要你们来刮ุ？我就不信，我参加革命这么多年，连这点儿觉悟还没有，未必这学文化，比攻城堡打山头还难不成！关山林发狠学习，课堂上什么也不说。整堂课都坐在那ว里恶狠狠地盯着黑板，样子是要把黑板上的字全吞进肚子里去。下课以后也不休息，一个人在课堂里背书演题。春天到来的时候容易犯困，关山林为了不让自己้打瞌睡，就拿一支钢๐笔，笔尾顶着上衣的第一颗纽扣，笔尖顶着喉咙，人坐得直直地念书，若犯困了，头往下一垂、笔尖就戳着下颔，人就疼醒了。这办法果真管用，只是下颔上从此干净不了，总染着黑乎ๆ乎的墨水。关山林吃了不少苦，进步很大。有一回写作文，还是那个被他吼叫过一回的老教员判卷子，作文的题目是《如何关心你的士兵》。关山林写道：对士兵最好的关心是，一、不作战时发狠练兵，对那些偷懒的兵用力踢他们的屁股；二、作战时用好兵，当冲则冲，当撤则撤，最重要的是消เ灭敌人，只有消灭了敌人才能ม保住我自己的兵；三、教兵成为明白兵，要让他们知道，为什么打仗，为ฦ什么冲锋，为什么流血牺牲，只有让他们明白了自己的信仰，才是最重要的关心。老教员很欣赏关山林的这篇作文，用红笔在卷子上批了个很气派的“优”：字，还拿来在全班做范文讲读，说这篇作文的优点是什么เ什么เ，闹得关山林红着脸又得意又不好意思。不过关山林的算术课不行，不管怎么เ用功也没用，老是算错。关山林气馁地说，狗日的这些字码，我恨不得通通毙了它们！关山林的文化课一直是中不溜，时好时坏。军事文化课中偏上，主要是关山林老是在沙盘演练时突发异想，把这个课的教员弄得糊里糊涂的。教员私下里承认关山林是个天生的军人胚子，但他有时候是靠信念而不是靠技巧ู来指挥作战，这种军人做不了中级指挥员。教员说，如果他当不了大军事家的话，那么他只能去做一个ฐ勇敢的士兵了。如果仅仅是这样，关山林真是要被羞死了。但是关山林有一项是整个学校里无人可比的，那就是操练。五零速中是军官学校，作为职业军人操练是必修课程。关山林一上起操练课来就浑身发热，精神抖擞。单杠他能一气来十个ฐ双臂大回环，鞍马的旋子及格数三个ฐ，他能连着旋二十个不撒手，单兵动作的障碍跑规定四分钟通过五百米的十一道障碍，他只需两分半钟，大家看着他像豹子似的在沙坑上飞跃都目瞪口呆。最露脸的是兵器使用，十八般兵器关山林样样玩得娴熟，轮到实弹射击，学员们倒是个个能ม使枪，只是有的官当大了，枪法生疏了，打得很臭。关山林上去，用一支五发装步枪打了三组，十五发子弹打了一百三十九环，打得其他的学员个个ฐ倒抽冷气。关山林因为在军事操练课上无人能ม比而洋洋得意，有时说话不免显出骄傲的样子，所以老是受到เ批评，他自己้也老在党小组会上做自我检查，弄得他灰溜溜的，于是就总盼着学业快点儿结束，结束了就立刻๑离开混帐王八蛋的学校，回到部队上去。
关山林突然发现情况有些异样了。天一亮，敌方的火力骤然强了许多，半小时之ใ内，九师的阵地上至少落下两千发炮弹，且有相当数量是重炮，关山林凭着炮弹呼啸的声音和弹着点的准确度判断ษ出这些炮弹来自于好几个ฐ炮兵阵地，这些炮兵阵地离自己都不远。关山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开始感觉到舌间有一股胆囊的苦涩。他叫袁正芳电台是否修复好了？回答说电台没修好。关山林皱着眉头说，派两个人，骑马回永丰ถ问问情况。派去永丰的人刚走，电台却又修好了，立刻和军部联系，这才知道他们所处的险恶之境。关山林倒抽了一口冷气，目光中立刻๑弥漫起一层冰冷的云雾。袁正芳着急地说，师长，撤吧！吴晋水也说，老关，情况不妙呀，人家是设了个套子让我们钻，这里打了两天两ä夜，该迂回的迂回了，就等着包我们的饺子了，再不撤就晚了！关山林知道自己้算计错了，悔恨难当，一副钢牙咬得直落铁屑。他知道现在不是说愧的时候，跺脚๐道，撤！可是等他说撤的时候，天际边传来滚滚雷声，不一刻，十几架B—1้7轰炸机飞临ภ阵地上空，拉屎似的扔下一串串ธ炸弹，阵地立刻倒浆似的烂了。部ຖ队惊慌了一阵，拖下阵地设法躲避炸弹，刚ธ把部队撤下来，雨点般的排炮又接瞳而至。天上飞机炸，地上大炮轰，侦察兵又报来消息，两ä翼各有两个ฐ团的兵力正朝这边压来。走是不可能ม了，此时走，无疑自取灭亡，只能等到天黑再伺机撤退。关山林这时反倒是冷静得很，说，打吧，今天看来只有拼了，人家盛情挽留嘛。老袁，通知部ຖ队拉上阵地，陪咱们的对手练一回！告诉各部ຖ队，与阵地共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