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瑞国太子服朱色。”魏昭的眼睛在旁้边的盖头上转了转,继续嘴贱道,“道长通身的气派,好似哪国的皇子被推出去和亲了似的。”
公良至打开了芥子袋,用真气取出阵材,开始在大河边上布阵。阵法在河床上升起,密密层层,把目光所及的河面都覆盖住。待载着新า娘的船要下水的时候,人们忽然发现河面上仿佛凝结了一块看不见的冰盖,怎么也无法突破。他们议论纷纷,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河下翻腾起来,却像被盖子盖住,河水和其中的“河神”都出不来。
公良至身上有点儿皂角的味道,还有他自己的气味,让魏昭想到……想到เ公良至。对,就是这么没创意,何况“公良至”在魏昭心中已๐经是一个单独标签,他会觉得“那个ฐ人的眼睛有点像公良至”,或者“这花开得像公良至在笑”、“今天的春风有点公良至”,倒不经常觉得公良至像什么。
其他几个魔修一合计,的确,黑鸦道人出关后气息浑厚,实力深不可测,但远远没有元婴之威แ。要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拦住身负碧水梭的修士,以公良至在魔修当中ณ的鼎鼎大名,他道心破碎后哪里能活蹦乱ກ跳到今天。四道神识粗粗扫过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的道士,能探出他本源空虚,经脉阻塞,又确是乾元真气不假。
魏昭算是压制下了心头恶念,但余波未消,对公良曦依然心怀迁怒,说起话来毫不客气。他见对方呐呐难言,反倒生出几分快意,又说:“我们明天就走。”
此处已经不是瑞国,公良至也不知道是哪里。他一边放出求援信号,一边想要拼着玉石俱焚缠住鬼召,没想到不过数月不见,魔修的修为居然已经到เ了金丹巅峰。筑基巅峰和金丹巅峰之间有着云泥之ใ别,公良至甚至连与对方同归于尽的机会都抓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白玉尺碎,两ä根黑气穿过他的琵琶骨,将他掳进了黑雾中,转眼带离了瑞国。
年近而立之年的公良至本来就比过去随和许多,这会儿又和游人一起讨点心吃,橙红色的火光映在他脸上,竟让他看上去像个逛灯会的寻常游人。大概只有那张脸鹤立鸡群,那些送糕饼的人看到他,不约而同地多塞几块。
“哦,解忧花啊……不怎么好吃啊?”公良曦失望地说,“我看你们嘴上吃得到处都是,还当很好吃呢。”
魏昭目送周幼烟踩着飞剑远去,此时周围无人探看,他脸上挂着的开朗笑容也如雪消融。他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向公良至,轻声说:“道长?”
公良至身为魏昭的挚友,没少替那ว些爱慕者传过信,也没少替惹了桃花劫的魏昭打掩护。最糟糕一次魏昭同时惹上了一对玩蛊术的姐妹花,她们被发完朋友卡,一下子认定魏昭是个ฐ拈花惹草、撩完就跑的人渣败类。公良至帮忙辩解,大概因为苗疆和中原的语言障碍,不知怎么的被她们当成了魏昭的小情人。这下可好,拈花惹草变成骗婚基佬,有合击之ใ术的姐妹花险些把他们剥下一层皮。
阿爹是阿爹,周姨是周姨ถ,卫钊哥哥是卫钊哥哥——小姑娘心里暗暗觉得哥哥跟她是同辈的,不像打扰长辈一样丢脸。皮下与她爹同岁的魏昭没想到这一层,他听到公良曦没去找父亲和更熟的周姨,却来找了自己,闻言心里一乐่,也不再继续讲“你爹不在房间会不会是被鬼引走了”的鬼话。
换而言之,只要修炼了它,哪怕是真龙之ใ属,看上去也像个凡人。
魏昭觉得吧,就算全世界ศ的人都该死,公良曦也该是最后死的那一批。
魏昭再度化身鬼召实验了一下,屠了山北邪月宗。这个小魔宗在《捕龙印》故事开始前就已经败落,但当初玄冰渊伏击中有两个魔修来自邪月宗,这就宰它没商量,谁会嫌仇敌死得不够早?魏昭先宰了看家护院的金丹ล期尸偶,又在邪ิ月宗唯二的金丹长老围攻下反杀,而后解开了派中所有符咒,看着整个宗门的尸偶、小鬼反噬,那场面,啧啧。
“良至,你的指甲。”魏昭看着公良至的手,肉痛地说。
当年的断空真人得了这一遗蜕,满心想将之升格为ฦ真龙法器。于是他参与了屠龙之战,并且死在了里面。他出战前把洞府藏在飞云山灵矿当中ณ,用灵矿滋养遗蜕。主ว人一去不回,遗蜕日日吸取灵矿精华,偶尔诱捕几个ฐ修士,长此以往,恐怕不仅能威力大增,还能重新生出灵智。
只是,真的不在了,沉迷假的有什么意思?魏昭倘若知道,一定要笑话他。
魏昭这么一说,公良至也想了起来。占奕在进门前就与他们告了别,说自己้为见老友而来,见完就功德圆满可以走人。神棍行事果然不同凡响,公良至没开口附和,只笑着点了点头。
占奕五岁入道,二十一岁筑基,五十二岁金丹,二百岁元婴。他结丹和结婴的年龄都不算特别ี离奇,但很少有人知道这是他压制修为的结果。占奕每到เ巅å峰便放缓脚步,直到เ接近寿数耗尽,这才晋升。
公良至带魏昭来,就是为了残存灵石矿逸散出的灵气。
魏昭胡乱编了个理由敷衍,看着拿着菜篮的道长,不用装ณ也一脸懵逼。公良至挽起袖子,扎好,去隔壁厨房生火烧水。一套动作做得相当随意,速度却不慢,魏昭还在发愣,锅已经上灶了。
七八岁的童子殷切地看着公良至,扁着嘴巴,似乎觉得自己已经让步许多。魏将军府的小公子生得虎头虎脑,像只一刻๑都停不下来的小狗崽,每日完成了课业还有一箩筐话能ม说,成千上万的事情想做。公良至从没遇到เ过这种人,被伶牙俐齿的师弟忽悠得无话可说。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姓公良。”
黑影顿ู了顿ู,以公良至和它的修为差距,真言术无法起效,可道士想要的本来就是这一时机。借着这一下停顿,白玉尺嗖地钻入大阵,尺上纯阳真气与公良至勾连。
大概在白影中ณ看到เ了熟悉的脸,不少村民也向公良至跑来。他们有得想来拉扯道士,有的噗通跪下,有的学着三郎想要抱腿。公良至袖子一振,将周围的村民全都拂开了。
魏昭和白子孩童被人提了起来,带到เ了高台上。白子反倒不再叫了,他双腿打颤,要哭不哭地看着火堆。从上往下看,池塘边乌泱泱的都是人,像一群嗷嗷ç待哺的水蛭。他们又在唱“白子白”那一段,让人疑心这歌该不会就只有这两句话。
那间仓库里的确又脏ู又臭,狭小湿热的地方แ空无一物,只铺着好些草席。有个白子蜷缩在地面一角,嘴里哀哀□□着,身体在草席上扭来扭去,手都抠到เ了草席底下。
在吐出来当天,炼化都没炼化,直接送给了公良至。
“你可知三千世界?”
他们都不动,也不说话,不知是魏昭的出现打断了谈话,还是他们本身就没开口。这场面有些怵人,魏昭却像一无所觉,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公良至无言地看了他一眼,大概对他抓重点的能力甘拜下风。魏昭干笑一声,东看西看,大惊小怪道:“啊呀,床竟只有一张!看来今天道长得和我挤一挤啦。”
“筑基后就不能吃东西?那岂不是人生乐趣少了一大块!”魏昭说。
“我娘说的!”卫钊说得一脸纯良,“要是光着身子牵了手,九个月后就有娃娃了。”
北有凌霄阁,南有乾天谷,两大顶尖宗门一南一北称霸已久ื,凌霄阁不会容忍别人得了便宜自己背锅,乾ດ天谷也不会咽下被肆意质疑ທ的气。两者虽不会因一片龙鳞起多大争端,但龃龉已๐经埋下了。稍后断空真人的遗府开启,魔修鬼召的行迹再现,如此种种环环相扣,由á不得修士们以和为贵。他们要是真的清心寡欲,哪来现在的魏昭呢?魏昭早ຉ已做好准备,要让这世间欠了他的、将要欠他的,全部连本带利还回来。
“你们看!就是这个!”他声嘶力竭道,“这是天上掉下来的陨铁!我娘说它最能ม辟邪ิ!”
人人皆该死,无人不可杀。
魔修惊得魂不附体,还未做出反应,一缕黑气已将她怀中ณ的阵盘勾到了魏昭手中ณ。康红童眼中刚闪过一丝喜色,就只见魏昭一手成爪,摁住阵盘上刚ธ冒出半颗兽头,把它硬生生按了回去。
带出一蓬血水和半颗心脏ู。
鸯娘子瞪大了眼睛,呆呆看着胸口的空洞,万万没想到对方会在此时猝然发难,更想不到自己的红粉真气连半刻都没挡住。她好歹也是金丹ล真人,又对此番来探宝的数位同门做足了功课,理当踏着所有人的尸骸当上最后的胜利者,怎么เ会死在此处?她满心不甘,却再无机会了。
状似在中忘情的另外两个魔修在鸯娘子的尸骸倒下前动了起来,黄甲尊者面前的屏障已๐开,他低喝一声,抱着青媚娘飞遁而去,速度之快与他壮硕的身形毫不相称。云角老鬼面前的阴阳障则还差ๆ一口气,他当机立断一甩袖子,袖中ณ飞出一排少年少女,全都不着片缕,肉肢纠缠在一起,仿佛结为ฦ一张大网。这人肉织成的网向魏昭扑来,一个ฐ个童子口中吐出道道乌ไ光,眼看着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魏昭没退。
他黑雾一卷,把公良至卷了进去,而后整个身形化作一道黑芒,劈头向童子阵冲去。童子口中的乌光能覆盖远处的边边角角,近处却出现了万分之一的空档,让魏昭蜷身遁入,好似一头扑进肉网。童子阵收缩起来,要把闯阵人卷入其中,却见黑雾一缩又一张,竟然在半空中ณ再度硬生生拔高了速度,覆盖着鳞片的巨爪向前一抓,撕纸般撕扯开少年们柔韧如蜗牛的躯干,破体而出。
直到他穿出去,被留在身后的童子们才开始膨胀。他们的胸腹鼓胀如球,一息以内涨到了极致,嘭嘭嘭炸裂ฐ开来。云角老鬼竟舍得将这么多鼎炉自爆,也是十分看重魏昭。可惜,他还是低估了敌手。
童子阵炸开的威力让平台都开始震荡,留แ在那里的鸯娘子尸骸被炸得尸骨无存。脱离自爆范围的魏昭毫发无损,反而来到了云角老鬼面前。
云角老鬼心知无法善了,当下将怀中鼎炉向外一抛。巨เ爪去势不减,切豆腐一样切开了迎面抛来的尸体,抓向魔修面门。云角老鬼不避不闪,硬挨了这么一下。他的头颅ๅ西瓜般炸开,但与此同时,一道鞭影飞闪而过,撕开护体黑羽,向魏昭身上一勾。
当!——咔嚓!
一股凶戾之气冲天而起,一柄漆黑宝刀被抽得飞了起来,居然在空中断成了两截,发出一声凄厉的啼鸣。无数羽毛的虚影四下腾飞,宛如打破了一床羽绒被,一时间战斗ç双方แ被隔离在两边,遥遥相望。
“桀桀桀桀!”云角老鬼狂笑道,他血淋淋的脖子中ณ又长出了一颗嫩红色的头颅,肤色幼嫩如婴儿,皱纹却一点不少,“黑鸦老儿!我这屠鸦鞭滋味如何?本命法宝被毁,我看你还如何脱身!”
说罢他又开始大笑,待看清黑羽落尽后露出的东西,笑声戛然而止。
黑羽之下,是活物般翻滚的黑雾。没了黑羽遮盖,这团气势恐怖的东西舒展开来,好似太古凶兽从沉睡中醒来。
“屠鸦鞭?看来你为这个黑鸦道人花了不少功夫,可惜啊,这把刀要不是没了主人,不至于被你一鞭打断。”魏昭平板地说,“至于你这个空有境界的金丹ล巅峰……”
他不再说话,千万道黑气鞭子一样抽了出去,呜呜破空声让人脊背生寒。云角老鬼面色大变,连连躲闪,怎么躲也不能躲过全部黑气,不多时已๐经被抽碎了手脚。“等一等!”他仓皇大喊道,“留我一命!地塔各处还需要红尘道传人才能通过!”
这便是看出了魏昭的跟脚๐并非欢喜宗,想要以带路换命,多活几刻伺机翻盘。比如周围的阴阳壁,黄甲尊者离开后东边的通道再度闭合,魏昭这等没有红尘道传承的外来修士,还要靠云角老鬼开门。
“的确,不该在此处杀你们。”魏昭说,听他松口,云角老鬼也松了口气。
魏昭又说:“但杀都杀了,索性全杀了吧。”
云角老鬼汗毛倒竖,运足真气,拼着肩膀粉碎全力逃脱鞭影子,身上各色光芒闪烁,像要使劲浑身解数撞开东面的通道。他算盘打得很好,以他欢喜宗的传承,用秘法也能重启东边通道,而后即便跑不掉也能祸水东引,让逃进去的黄甲尊者和眼前这个煞星杠上,面前的敌人没理由不让他开门。然而,云角老鬼还没碰到เ东面的阴阳壁,一根坚硬无比的长矛就贯穿了他的身体。
那是一支鳞片覆盖、极其尖锐的尾巴。
“龙……?”老魔修吐出最后一个字,多次重生的躯体终于爆裂开来。
这对魏昭并非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