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在天，难道我不说就能改变天意。哈哈哈……”
徐皇后摘下凤头钗挑拨烛芯，焰火拔高了。徐皇后暗想：皇帝抱恙，太女监国，离那里只有最后一步了，不要再有任何变故，如果……
“少君终于还是来啦。”在看清那张面孔时，茂生喜极而泣。
那人迟疑ທ一会，大概已๐知对方身在江湖，特意躬身行上一礼，有礼ึ有节地回道：“晚辈九万，请问前辈是……”
漫漫长途，暂作歇息的旅人闷闷喝着茶，时不时抬眼望一望茶棚外的天色。东方天幕上晓星高高升起，天色放开。
她的一生平淡无奇又充满了波折，十三岁入宫侍君，十七岁生育皇子，十八岁皇子夭折，次年生下长女，长女六岁时她失宠失势，后嫉恨木兰夫人有妊投毒加害，事发谪降为修容，被迫和不满七岁的长女分离，寄养在贵妃大霍氏名下，她名声尽毁，使百年冯家蒙羞，家兄与逐渐断ษ绝往来，她在宫中孤立无援，而心生怨恨，失口犯颜，被逐至寒室终老，那时她有身三月，腹中ณ子遭到君王猜忌，为避风言风语，皇帝迁她至天狐别ี墅生养，至次年生产方才回归宫中。
随后侍女引元灵均去更衣梳洗，阿思准备好足够用的银两，用新的钱袋装上。等元灵均收拾出来，阿思把钱袋递给她，“这里有五十两ä银。家公料到主君会来，早ຉ就吩咐小人准备。”区区数目，她可能不会放在心上，却是家公目前仅能ม拿出的一点积蓄。
“阿姊也会背？”女童好奇地打量她。
“我们快点进城，在驿站住一晚再启程去巴๒陵。”进了天官县，离巴๒陵郡就不远了，赵大郎难得大方要带她住驿站。
赵四娘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元灵均不解其意，露出疑ທ惑的神情。
在钟严两家退亲后，玉管家人央大伯娘在巴陵相了一户做生意的人家，两家合过生辰八字，大吉，三媒六聘后把吉期定在正秋。婚事成事实，严玉管被拘禁在闺阁中织绣婚服待嫁，钟翠管也忙碌起来，弟妹要靠他养活，父母要靠他照ั料é，突然间从前很亲密的两个人似乎都没有空闲再见面。
“只是惩戒也该够了，我会尽快转达你的意思，但结果不一定如你所愿。”
村里以及邻村的未婚女心慕他并非没有理由á。她们心目中ณ的良人不需要治国的抱负和能力，只要有力气，有承担，那就是她们的英雄。何况钟翠管相貌不俗。
说起来，不过是偷了王家一只老母鸡，也要这般小题大做，王师实在不通人情，况且她还把老母鸡还回去了，小气巴拉的王家小儿都没和王师说说情，真是心胸ถ狭隘又惹人讨厌。元灵均心里再是不甘，也不敢把所想说出口再惹王师发怒。
“快上来。”七弦琴少年朝元灵均递出一只手。
“让她去吧，让她去吧。”刚ธ刚失去一个女儿，元祐帝此时根本没有任何精力去管教另一个不安生的女儿。
邕国公主ว最终葬于茂陵，追封镇国公主，她是晋国有史以来第一位死后入葬帝王陵寝的帝女。常山王在从臣蔡ກ孟俊代笔的表章上对皇帝ຓ道：“公主ว和李家无子，不该归于李家宗祠。”理由牵强，却言中了元祐帝ຓ的心事，另外表章中还直白地提起李慈铭曾欺瞒公主，暗养外室，且在公主薨逝后把外室及子女明目张胆带回公主府。李家因常山王的奏表告劾没能ม得到公主棺椁，并且失去帝宠，皇帝顾ุ及令宴颜面，没有褫夺李慈铭驸马都尉的身份。
在没有胄裔的晋室，皇女意味着至高无上的皇权，不可亵渎的尊贵身份。李家背叛在前，公主死后又妄想寻求镇国公主的身份继续庇护李氏家族，常山王岂能ม如他们所愿，她可怕的报复心曾令世家忌惮。
邕国公主ว下葬后，父女俩也终于正式见面，这时已接近中秋节，但宫里没有一丝节日应有的气氛。
花圃里的金桂和秋海棠开得无比热烈，满目浓浓的秋色，元灵均站在早ຉ该谢花的绛桃树下，头顶挂着一串串ธ鲜艳欲滴的绛桃花。
“少君，请过来吧。”茂生还是像从前那样称呼她，巴陵的老臣们也以同样的称呼，仿佛不论过去多少年，她依然是长不大的樊公主。
“茂生，父皇的情绪如何？”元灵均的两眼光芒熠熠，未等茂生应答，她又继续问道，“依你看，他会不会先打我一顿鞭子？”毕竟她戏弄了朝臣，而且还是在公主ว的葬仪上。
“少君不必忧心，陛下没有追究此事。”
茂生引元灵均到了一处安静临ภ水、四面环竹的阁楼前，庭阶下种着一簇殿春，几颗拒霜树遮住了天井大半天幕。
着柘袍的中ณ年皇帝在亭阁中搦管书写，见茂生和元灵均一同进来，才停下手中ณ的毛笔，嘴角含笑。
在茂生的提示下，元灵均挽衣跪下，曳袖揖礼，“臣拜见陛下。”
丧事过后，元祐帝一度沉浸在失去三女的悲痛中，再见到三年未见的六女，情绪难抑，双目盈泪，一时万千感概。这位帝王已๐经四十五岁，在晋国诸位先王中已算高龄，但他从不承认自己้年老，此时见到六女的成长才让他恍惚意识到เ光阴的残忍，想不起上次见面时元灵均的模样，那时候她还是十岁女童。
“陛下。”茂生上前一步，在皇帝耳边提醒。
“我儿明玉，过来，到为父身边来。”元祐帝ຓ站起来，饱含深情地唤道。
内侍进来将木几掉转了方向。父女又像初ม次见面那样，二人共坐一席，四面相对，没有半分尴尬。当年的元祐帝风流俊美，而今蓄了胡须ี，变化不大，却更显得英武不凡。
实在是太像了，元祐๖帝差点不敢相信，坐在面前的是他怀疑了十三年的亲生骨肉。茂生也再次发出了惊叹，上次在长极殿见到เ时他已被震惊。想到从前的宫廷旧事，茂生不禁老泪纵横，频频举袖拭泪。真好，少君总算是平安成人了。
“很惭愧，你和覃咲的婚事，为ฦ父万分惭愧。”元祐๖帝ຓ缓缓说道，眼中清楚地映着元灵均的模样。
触碰到父亲震惊又欣喜的目光，元灵均怔住了，身体仿佛僵住一般。她已๐经做好了挨罚的准备，但父亲却在此时提起这件事，而且是向她致歉。这个被父亲戳中ณ隐痛的女孩紧ู紧咬着嘴唇，藏在袖中ณ的手也颤栗着。
“覃咲是病故的，不关君父的事啊。”她忍住要流泪的冲动，轻松地笑了笑。
“为父知道……”但让一个尚且不满十四岁的女儿失去丈夫，却是父亲不可推却的责任。
作为皇室子女，婚姻是巩固皇权政治最大的筹算，联姻ี，和亲，下嫁世族……当晋国陷入乱ກ世的漩涡，帝队年迈体残，年轻兵力不足，需要女人繁衍男丁抵御贼寇外敌，作为ฦ被迫成年的皇女，元灵均被推到了风口浪ฐ尖，以十二岁幼龄和覃咲结为夫妻，而仅相差ๆ两月的陶公主ว却置身事外。
整整一年来，夫妻不合之事在年少的元灵均心中ณ留แ下了重重阴影，以及对皇帝父亲为巩แ固君权利用自己而心生怼恨，因此她再也不愿入临安。如果父女互相厌憎对方的行为ฦ，那么今日相见的情难自禁又是为哪般？
内侍奉来的茶水，缓缓斟上两ä盏。袅袅的水雾直入青空，透过淡薄的茶雾轻烟，少女的脸稚嫩圆润，如同婴孩，但大致轮廓已经清晰呈现。如果让这对父女站在一起，别人就会发现，元灵均的相貌竟有七分随元祐帝，这不是明摆的真相吗？
当年茂生曾对元祐帝说起过，“众主ว中ณ，无论性情还是容貌，少君最肖陛下，将来恐怕再无第二人可比肩。”茂生一语成谶，最像元祐帝当属常山王元灵均。
“对了君父，公主ว府叫连楹的小男ç孩要怎么เ安排，不如由我来抚养吧？”元灵均没有发现父亲的失神，她在想要为令宴做一些什么事情。
“连楹是……”
水阁旁的翠色筠竹摇摆生姿，竹叶哗啦啦落下来，一部分吹到เ木榻上，元祐帝拾起一片叶子握在掌心。人生不正如秋天的树叶吗？迟早埋入黄土，君权和皇位，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还有什么放不下。
“连楹á……”他记起来，是令宴收养的连氏遗孤，“连楹有自己้的归宿，令宴无子，他就以少主人的身份继承公主府，至于你……明玉你不合适，开春后你就满十四了，新า的一年会有不同的春天，为父期望你的第二次婚姻能获得新า生。毕竟，是你自己้的选择。”
元灵均张了张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附近的走廊上响起环佩的摇动声，越来越近，在萧瑟的秋天显得无比动听。
回过神来的元灵均终于笑了，双肩剧烈地抖动起来，似乎ๆ在竭力控制ๆ大笑。茂生也抬起袖子掩住笑意。陛下竟然也有这种感悟，实在是难得。
“元灵均，你是在嘲笑父亲老了吗？”元祐๖帝ຓ的脸顿时红了，故作凶狠地瞪着二人。
茂生赶紧抬起袖子请罪：“陛下息怒！”
“哼！都是让你惯出来的，别以为ฦ我不知道。”
“我们岂敢嘲笑君父，君父可是万万岁，即便是老人家，那也是强壮的老人嘛。”
元灵均越过父亲的肩，看见对面的画廊上，有一列仪仗朝这边缓缓地逶迤过来。
“是皇后和春闱。”茂生道。
元祐帝朝走廊方向瞥了一眼，慢慢收回视线，“嗯，看见了。元灵均，你说说吧，在天官县农役半年，可有什么เ深切体会，或者说你又有什么牢骚要发泄。”把竹叶丢â进茶杯，等竹叶完全侵入水中他才执杯品茗。
“君父想方แ设法地让我体会耕种之苦，但我从中得到เ了乐趣，君父的抱负是让百姓远离战火，享受盛世太平，这是君父认为ฦ人生中最重要的，对我而言根本不算什么。父亲大人，您盼望我成器的期望要落空了，我是不会因为ฦ身在皇室就要做出牺牲给朝臣做表率。乱世要吃苦，也要及时行乐，如果人生下来是为了遭受世道之ใ苦，而失去了笑颜，那有什么意义啊，我厌倦这样的人世。”
说完，元灵均带笑的眸中ณ闪过一丝倨傲。皇后和太女在她的注视下已经走完了台阶，大概ฐ在通往此处的小径上，四周浓密的草木恰好遮住了她们的身影。
“所以你与世俗对抗，处处与为ฦ父作对，令君父为难？”女儿的不受教让人头疼。元祐帝抚着胡须，“这番见解倒很有意思……听说最近两年你学会了击缶，膳后为ฦ父要与你切磋一下技艺。”
“好啊，君父可是国中击缶的能手，请手下留แ情。”
“挨打的时候再说这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