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一生平淡无奇又充满了波折,十三岁入宫侍君,十七岁生育皇子,十八岁皇子夭折,次年生下长女,长女六岁时她失宠失势,后嫉恨木兰夫人有妊投毒加害,事发谪降为修容,被迫和不满七岁的长女分离,寄养在贵妃大霍氏名下,她名声尽毁,使百年冯家蒙羞,家兄与逐渐断绝往来,她在宫中孤立无援,而心生怨恨,失口犯颜,被逐至寒室终老,那ว时她有身三月,腹中子遭到เ君王猜忌,为避风言风语,皇帝ຓ迁她至天狐别ี墅生养,至次年生产方แ才回归宫中。
再有就是眼前这位。元灵均倚坐在廊下吃枣,手里快速翻着杂书,从东海运回的行装行李一直留在王师府的兰房,里面是衣服、首饰、杂书、木偶等物,首饰只有很小的一箧,反而是杂书居多,东海从来不缺民间趣闻,神鬼异志,大街小巷都流传着这种传奇手本。
“阿姊也会背?”女童好奇地打量她。
赵大郎烧起火堆,山神庙地势偏远,难免会遇到เ山中的豺狼虎豹偷袭,不能ม掉以轻心。之后用干草打好地铺,脱下簇新的纻布外袍,裋褐是农人方แ便干活才穿的衣,赵家为了让进书学读书的儿子穿的体面些,节衣缩食才攒够钱到镇上做了这身褒ຐ衣大袖的纻布衣,赵大郎极爱惜,有一点点褶皱都会皱上半天眉头。
赵四娘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แ的表情。元灵均不解其意,露出疑惑的神情。
“哦,先让我先看看是何人关心我的去留。王师?!”
“只是惩戒也该够了,我会尽快转达你的意思,但结果不一定如你所愿。”
一树树紫ใ红色的果实摇摇欲坠,地上也铺着一层淘汰的果实,色泽艳丽似一张华美的茵席。这种紫ใ红色的果子俨然熟透了。元灵均一边吃一边兜开围裙采摘,在穷乡僻壤,羊是解馋的宝贝。
说起来,不过是偷了王家一只老母鸡,也要这般小题大做,王师实在不通人情,况且她还把老母鸡还回去了,小气巴拉的王家小儿都没和王师说说情,真是心胸狭隘又惹人讨厌。元灵均心里再是不甘,也不敢把所想说出口再惹王师发怒。
不远的巨石之上盘坐着一名鼓琴的少年,少年抬头看看天色,直到一曲奏完才怀抱七弦琴站起来,朝山下而去。
天下正值百年乱世,内忧外患,各国朝廷动荡不安,梁国地处中朝,四面环邦ะ,世人称之中梁,梁帝势微,回天乏力,其次是位于中ณ南腹地的晋国,在今年的暮冬之ใ末,月氏围困沩山关,北塞告急。自月氏王暴毙后,其兄高王驱逐王长子讹叶,扶持少子继位,并以新君年幼为名摄政,无视群臣谏阻,公然毁诺,从去冬开始在沩山关驻士,与戍边的晋士遥遥对峙。弱肉强食,张狂的月氏如猫,晋国北塞是猫爪下求生的鼠,猫玩心正浓,偶尔伸爪挠一下,待玩够了,猫就伸出利爪一扑而上将鼠吞食。月氏突袭沩山关,两军不分昼夜的交战,晋国将士顽强抵抗,沩山关最终还是失守沦陷,月氏一路南下攻占城池,北塞危矣,晋国危矣,在这紧要危亡关头,北上增援的晋国名将邕国公主ว却又突然病薨。
邕国公主打仗之ใ勇猛,远在女公孙之上,可惜英年早ຉ逝。伴随着茶客们的惋惜声,徽濬也不禁为一代女名将扼腕叹息。
徽濬是蜀国陇西人,此行却要前往临安,和茶倌打听之下,才知道茶棚外的这条官道是通往晋国临安的必经之ใ路。时候不早了,他必须早日赶到临安才行,于是他起身向老妇人辞别,并且吩咐随从上路。
此时茶客走了大半,茶倌又迎进新的客人,这些人看上去不像平凡人,他们腰间佩的是刀剑,而非装饰用的佩剑,在一人的呵斥ม声中ณ,他们簇拥一名少女走进来,最后在离老妇人旁边不远的草席上就坐。
老妇人本无情绪的脸在看到来人那一刻,目光堪堪停留在当中ณ那人身上,手中的碗倾出茶水也没有丝毫察觉。
徽濬也注意到来人,那名少女是什么来历?竟让如此多的侍从高手护卫,又令老人如此激动。看她的年纪不过十三上下,身量和模样都未长开,妆扮也很奇特,一头长发乌黑发亮披在肩后,直垂席面,眉间以金箔贴饰,嘴角含笑,一派贵重奢丽的南朝气息,环伺在她身后的仆从也个个ฐ宽衣大袖,腰金佩玉,气势浑然,绝非等闲之辈。
“婆婆是见到故人了?”徽濬很好奇老妇人为何失态。
“啊?算是。”老妇人总算恢复了脸色,她放下茶碗。
换了一身装束的元灵均仿佛脱胎换骨般,不再是活在田à野和饥饿中ณ的村姑,此刻更像是对服侍妆容要求精细又挑剔的世家女。即便她以这幅模样再回到เ狒狸村也无人认出半分。元灵均早已๐习惯旁人的打量,但那ว个老妇人让她心中ณ忐忑,从进门之后就一直盯着她看,着实古怪。
要想知道缘由,何不亲自去问一问,细想半刻,元灵均情不自禁地站起来,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朝老妇人走去,在一旁的草席上盘腿坐下,毫不拘谨,仿佛两ä人是多年不见的好友,今日在此重逢。
“老婆婆,你会看相卜命吧,方才进门你就一直在看我,既然如此,何不正大光明呢?替我占一占此行吉凶吧,我要去临ภ安。”
想了许久元灵均才确定这一点,老妇人看她的样子和那些相士骗人时故作惊讶的样子一模一样。
她思考事情的方向永远和别ี人不同。她有这一举动,也不是真的为了看相,只是觉得很有趣,又感觉心中不安想寻找寄托。
老妇人可不这么想,她嗅到เ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来自面前的少女。细长的右眼微微眯起,带着迷惘的神情一逝而过。
元灵均在看清老人的刹那ว,慢慢瞪大了眼睛,她竟然只有一只眼睛。老妇人瞎了一目,仅能ม以右眼视物,左目似乎ๆ是被什么利器剜ຄ去的,空洞而瘆人。
会是何等可怕狠毒的仇家,元灵均不敢正视那只恐怖的瞎眼,却还故作淡定地笑一笑,摆出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等待着老妇人的回复。
茶倌不可思议地摇摇头,这些人看着不一般,却都像着了魔似的疯癫。
“你是第一个,主动找我看相。”右眼一丝锋芒闪过。在南朝几乎ๆ无人知道她会相面,定然只是巧合。
“说说看,你想问何事?”
老妇人直愣愣地看着对方,希望透过她的眼睛看到เ那一位。
“是我父亲,他病了,我要尽快赶到临安,如果他老人家……”
“想知道令尊病势。要是无大碍,你就要立即掉头回去,是这样吗?”老妇人冷冷打断。
她竟看透了自己心里所想,元灵均心里发憷ต,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如果没有那份苦心艾艾的旨ຈ意,元灵均此生不去临安都有可能ม,母亲死了,三姊死了,她和临安的牵连也完全断了。
“你与老妪也算有缘,请求并非不可,但老妪为何要告诉你。”老妇人又道。
“古怪古怪,不是说你我有缘?”元灵均对此不解。
“有缘是回事,要不要告诉你又是一回事,泄露天机之道尚不可行,老妪我可是惜命得很!”
茶碗见了底,老妇人还没有解渴,在破烂的袖子里掏来掏去,掏出一根竹简,唤来了茶倌,“一根竹简换你一壶茶汤,要顶好的茶。”
右眼凌厉一扫,茶倌打了个寒颤,哆嗦着伸出手去。老妇人不耐烦地敲了敲他的手板心,“快拿!”
竹简“啪”地落在茶倌手上,茶倌不识字,翻来覆去看了一阵,无非就是一根写满篆字的破竹简,正要发火,突然瞥见最末的一笔朱砂勾画,顿时神色大变,“天!这是、这是……”
老妇人摇手示ิ意不要声张,茶倌连声应允,忙不迭把竹简揣进怀中,欢天喜地同老妇人道了谢,跑出去烹好茶了。
老妇人纵横南北靠着脚下一双破木屐和一支笔,这根竹简不不值钱,但上面的篆字是纵横八略中ณ的字句,字字千金,外人如此认为,然而在老妇人眼中,那些字在她背井离乡后变得一文不值了,如果她愿意,贩夫走卒能ม给,如果她不愿,王公贵胄万金难求。
元灵均清楚了事情的严å重性,让内侍立刻๑回车队取减妆。
“马车上的金银物事你想取多少都行,但请你指点在下。”元灵均端正了坐姿,曳袖行上大礼,在这位素不相识的老乞婆面前。
不仅仅老妇人感到诧异,她的随从更是惊奇,要知道,这位少君可从没把谁放在眼中,即便面对的是皇帝ຓ,也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大臣们曾为此感到เ担忧。
内侍返回,手中捧一只减妆,元灵均打开减妆推到เ老妇人面前,满满一匣的玉璜、璎珞、宝石、琉璃、金钏、玉璧……拿走其中随便一样都够平头百姓此生用度。
“金银在身,恐怕性命难保,老妪惜命得很。”老妇人再次强调爱惜性命,眉间略๓有几分严å肃神色。
乱ກ世之ใ中,孤身一人带上这些上路,难免遭贼人惦记,若是被歹人打劫,岂不是有性命之忧了。众人恍然大悟,也觉老乞婆深藏不露,不是一般人。
老妇人精挑细选一阵,拿出一粒银锞放在袖中,满足地点点头,闭目半晌,又才开口道:“世道艰辛,生死难料,但你不继续向前走,风波岂会停止。冥冥天意安排你我在此一晤,老妪别无他话,便赠你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