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无月夜,他刚逃出君山与灵墟的围剿,数次垂死仍然侥幸逃脱。在密林深处随时都会坍圮的破庙里,少阳抬头这样问再次出现的重明鸟。
“你所有承担的苦痛,ไ明明是该叫他来代替你感受的,不是么,”
魂魄受到那般重创น的辰湮,不接受青莲的重塑,就算成功轮回,要如何挺过下一世?
那ว个令人疼到撕心裂ฐ肺的女孩已经定格在过往的时间里,可还维持着靠在他怀里微微抬头望着他的姿势,柔美又依恋的笑容幅度很小,却依然那般天真纯澈。天底下最深重的浊气已经将她的血肉她的骨骼凝结成坚硬的石块,可她的容颜竟还是这样栩栩如生,甚至看上去没有丝毫的痛苦。盈盈……怎可能这般便离去?
过了好一会儿,少阳才笑出来,他注视着盈盈就像注视着绝无仅有的珍宝:“然后,女魃与应龙便再未得见。女魃来到เ应龙曾久驻的赤水边上,人间就有了赤水女神的传说,应龙被天道强留天界ศ,日日流连在天地屏障边,便只有按天律司水之时,能ม够俯视人间,可是他的视线穿透九重天宇往下,却再见不到女魃颜面。”
在他的生命中ณ,除却了亘古以前洪涯境与仙界的岁月,第一次有了时光荏苒不知年数的错觉。
她是属于他的,就像他离不开她身侧。
阿青已๐经转世。阿青在等待着鬼童。
好在此地灵气分外充足,在漫长的渡魂生涯里,这地界的环境已经算的上是难得优越的了。月眼泉中的潭水剧ຕ烈得震动着,几欲凝结成实质的灵气疯狂涌入鬼童躯壳,便见得泉眼之外的屏障渐渐薄弱,而姑获鸟凄声厉音越刺人。
徒离一时不知怎么处置,杀了他弃了他似乎ๆ都不是什么เ妥当的决定,正犹豫着,忽得听到เ耳畔传来翅膀扑扇的声音,眸光陡然一利ำ,隔空一探,抓了那ว鬼童在手,身形飞掠向前。
徒离回想到之间的比斗中隐约一眼窥到的事物,又忍不住蹙起眉。
心神震动,指尖纠结的灵线哗然散开,她闷哼一声咽下口中腥气,却来不及化解反噬的灵力,撇开袖子直奔隔间。
姑获鸟,成群的姑获鸟。这种鬼怪不常见,由于习性关系,无论如何也让人想象不到这么多数量集合在一起的模样。姑获鸟喜夺人子,一只姑获鸟就有可能将偏僻的村落覆灭,但彼此就如同天敌般,无法相见。因为是秽体凝形,想要将它杀灭也不容易。
努力地,学着去做一个凡人。
某种程度说来,她并未撒谎。只是不曾讲全。
“你看我是像有事的样子吗?”徒离蹲在自己本体旁边,看了看,一把拔起兰花,丢进潭水中。明明该是轻飘飘浮于水面的物什,却不知怎地毫无停顿便直直沉没于水下。
日子过得实在太沉静,怨不得青华上神古井无波不可攻坚——竟连笑都成了一种姿态。
看看体型与细节,是雄鸟。
可是雪皇抽抽搭搭说得话却出乎她意料é:“他若苦痛,有他自己为自己受着,阿湮苦痛,阿湮自己้是觉察不到的,于是只能由á我来为阿湮苦,为ฦ阿湮痛。”
后来因他的疏忽不周山倒,灾劫降世,生灵涂炭,他背负莫大的罪孽,被抽去仙骨,夺走仙体,贬落凡尘,可直到เ最后,他也未想过要去见那一位至高的神祇็。
许久ื以后,他像是叹息般低低道:“海棠一直都是这样聪明……所以,海棠什么都懂ฦ。”
询问宫人。宫人也只道是公主哀恸过度,生了场大病没法下床。
“我睡不着。”阿和身上真暖和,“外面雷电交加,宫里正值是非之秋,你怎的在这时候出宫?又犯了宵禁,若让人知晓,怕是不好。”
因为太傅身体坏了,天一凉寒,寒了偶尔还会咯血。她不想刺激他,就在原地慢慢候着。候着候着,却候到了他死。长公主ว彻底死了心。
她偏头望着他,眉眼柔柔,柳眉微蹙,这样的姿态总是带着一股天真迷茫的神态,红衣的艳色并不能掩盖那ว气质的秀雅,而且不知为ฦ何,哪怕她只是安安静静站着什么都不做,都带着几率说不清道不明的忧愁——明明是无忧无虑极聪颖活泼的女孩子,或许还带点超越年纪的小成熟,怎么都不该有那些许愁的。于是总让人疑心着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值得庆幸的是,大病一场之后,人也成熟ງ不少。原先正是撵鸡遣狗人见人厌狗见狗嫌疯玩的年纪,成日里上蹿下跳没个正行,又得宠,更是可劲儿得折腾宫人。这回倒好,康复后,慢慢听话懂事起来。
“海……棠?”他怔忪而恍然得,低低喃道。瞳眸微微睁大,眼神茫然又带着迷离,似乎见到เ的是什么เ不敢置信的事物,却小心翼翼得连触碰都不敢。
她一点都不悔。
他不明,也不解。只是胸ถ膛中心悸还是如影随形,那ว钉子刺痛了心脏ู与魂魄,让他莫名得为ฦ之ใ战栗颤抖。他看得到,不祥的死气还团聚在他的身侧,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五皇子离开后,每隔一段时间,先生就会收到几封信。
夷平风水宝地,财粮丰饶,寻常整整内务,管理一县行政,官虽小,奈何自在,先生平素与诸友诗酒礼乐相交,也乐哉快哉。相较之ใ下,她的日子就郁闷多了。
她转脸就能很严肃得跟人家说,先生是要做大官的,以后一定能ม娶位世家闺秀。
万幸,她没有这样就被摔死,婴儿的身体,连疼痛都迟钝,薄薄一层褥子完全挡不了寒气,她用尽一切拼命哭,声音仍然如同幼猫般细弱。
这地界虽有禁制封印生灵气息,但四季昼夜也是随着天地自然变换的。然后雪皇一回神,见着梧桐树下静静望着莲塘的身影,昔时脾气冒头,立马又开始恼起来。
她蓦地回神,摇摇头,笑笑,灯火的辉光交织错落着打在她的瞳眸中,璀璨更胜过天边的繁星。
总归是,她也不能ม告诉他自己是青华上神一缕神识。彼此都有无法说出口的,也就相互抵消了罢。
一开始不慎为ฦ阿爹现,大夫当然是检查不出什么毛病的,为ฦ免人碎语妖孽作祟,也不便向外透露。幸好后来寻日里阿昙装得那般好,也就瞒过了阿爹。但这是瞒不住她的,她也没有装出自己้被瞒过的样子。
外衣已经被撕扯得勉勉强强搭在身上,仿佛经历了一场艰难的跋涉,从额到脸颊都积着一片清晰可怖的血污,散乱ກ的头上也散着凝固的血迹,双腿蜷曲,右手扶着树干努力支撑着身体,手掌成爪几乎深深探入树干之ใ中,手背与脖ๆ颈่上都带着虬结可怖的青筋,面容是种扭曲下的平静,似乎ๆ忍耐着难以想象的痛楚。
她总是这样看着窗子,没准,就是为了能看到她妹妹,已经长大了,有了相恋的少年,然后有一天两个人牵着走过窗前……她只求能看上眼,就够了。
可金凤凰长到了十岁,还是没有等到เ自己要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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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皇闻冰眸亮得出奇:“阿湮此话当真?”
已明白了,不是天地重归混沌,便是莲子湮灭于此世,而无论哪一个结果,于她,都无甚差ๆ别。这争斗,没有谁能ม插手。即便是天帝伏羲之ใ于天道,即便是太子长琴之于辰湮。
雷电,一直是天道的特权,而且作为天劫的形式而存在。开天辟地以来,只要有伴生雷电之力的,无一不是天道偏宠的大气运者,更别ี提专门司职雷霆霹雳的——中ณ央大帝轩辕黄帝掌的便是雷电的法则,君不见连三皇之一的人皇一落败,都避其锋芒远走中ณ土。
事至如今,阿湮不会救,也不能救——其实自己原就是……比谁都清楚的。
可这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位神祇只是那样静静看着她。视线温柔而静谧。
辰湮站在天界最高的地方。静默无可撼动的身形,犹如亘古以来从不能改变过。
迟早有一天能浴ภ火重生的凤凰也会覆灭于天地,那阿湮……会怎么样呢。
建木之梯将成,登天之时指日可待。
“陛下福泽天降,自是逢凶化吉。”
“既然来了,那ว便留下吧。”辰湮淡淡一语,手掌并拢用力往下一抓,只听得九天雷霆好似全然炸裂开,雷声震耳欲聋,而隐隐呈现手掌姿态的天地之力已๐在慢慢收拢,自死气一片的云层中有缕极昼般的光华朝着境北之地倏然而下。
榣ใ山一面时,太过匆促,仓皇间不曾想到别ี的,而他现在才有些明白那ว次天皇宴,祝融为ฦ何告诉他说青华上神极好说话、若是有缘得见也无须ี多虑的意思。
雪皇瞪了半天,直接咋呼:“这也能走错?!”
但见此幕,天拢乌云,地陷狂沙,风卷尘土,雾合浓烟,天地间的第一把剑,傲然长鸣,洪涯境第一乐者,信手抚琴,两ä者分庭相抗,丝毫不予多让!
看到的多了就对这玩意儿看得无比透彻:“按理说是天命所趋,无论如何这天道总是要全的。但实际上打着天道的幌子,内里矛盾激烈到你死我活的多了去了,炎帝与黄帝ຓ争得可是天下共主ว,不到เ最后一步谁能罢休?”
最后,连一丝痕迹都不曾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