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门锁被拧开的轻响，祁晃推开门，客厅里热闹得一反常态，所有人该在的不该在的人都聚集在这里，此时听到响动声，数双眼睛齐齐朝门口看来。
祁晃果然并没有跑到哪儿去，房门都没关严实，露着一条小缝，明显是有人在家。阮歆推开门的时候，看见祁晃正在客厅里拆电å视机后盖。阮歆家的所有家具看上去都带着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鲜明印迹，这台电视机比洗衣机年头还要久，家电们最近敏锐地发现家里多了个可以修电å器的汉子，纷纷开始争先恐后地玩起了罢工。
在祁แ晃的怒视下，祁轩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依然看着她，算作默认。
阮歆一时间居然也被他噎了一下，定了定神才又露出非常标准的笑容：“不，我只是吃完了，你记得洗碗。还有……”
“恩？什么เ？”阮歆反问，下一秒就撞到了洗手间的门，头和门板相撞发出一声结实的闷响。
“我是个ฐ看相算命的，见过很多人的脸，研究过稀奇古怪的对应关系。当然不一定准，但俗话说相由心生，有些东西总归有迹可循。”她的眼睫垂下，在脸上打出浅浅的阴影，唇角稍稍扬了一下。再抬起眼时，灯光掩映下的一双眼愈发显得清澈澄净，黑白分明，“你是个什么เ样的人，我其实无意定论。”
“他想走就走了啊，我拦他干什么เ？”阮歆莫名其妙地反问一句，在祁轩犀利的视线中显得非常茫然而坦荡。祁轩一时吃不准她究竟是什么เ都不知道还是有意为之，神色一时间捉摸不定。阮歆偏偏这时又火上浇油，打量了一下祁แ轩后发出啧啧的声音。
祁晃充耳不闻，继续自顾ุ自地吃葡萄，甚至还抓起一个西红柿朝蒋凌飞晃了晃，而后随手抛过去：“还挺好吃的，你尝了没？给你，接着。”
蒋凌飞没有让祁แ晃等太久ื，他的电话都还没挂，节奏规律的脚步声已经响了一路。蒋凌飞的身影也很快出现，他从小别墅里推门出来，看上去的确是刚睡醒接了电话就过来的样子，头发爆炸式支楞八翘地站着，套了条松松垮垮的破洞牛仔裤，一件薄衬衫甚至干脆ะ都没扣上，大大咧咧地敞着，露出腹肌分明的胸ถ膛。
祁晃甚至都没来得及收回自己的视线，就看着阮歆朝他做了个苦兮兮地表情，而后困扰地鼓起脸，一脸很有压力的样子，用另一只手安抚地拍了拍老太太的背。
“我要是没死，每天都活得好好的，就说明您信奉的这么些个东西，没一个ฐ理会您老人家地方แ诚挚请求，干什么都是白费力气。”
阮歆说完后就笑眯眯地进去了，从玻璃门里向里面看过去，隔了一会儿就看见阮歆穿着笔挺的小西装走了出来。祁晃放下手，盯着阮歆穿梭忙碌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深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吐了出来。
虽然心下疑惑，但祁晃本能ม地觉得这种事情问韩平比问他奶奶靠谱，于是自始至终也没有多问。没一会儿老太太便从香案前起身，继续拉着他的手闲话家常，祁晃从善如流地应和着，如同对屋里的其他摆设毫无发现也毫无兴趣。
祁แ晃失笑，意思意思又打了几下后就收了手，几个纹身杀马特趾高气昂地来，带着满身疼蔫头巴脑แ地排成一排灰溜溜地走，临走时一步三回头地看向他们老大。杀马特老大坐在阮歆的摊位面前，可怜巴๒巴๒地朝他们挥挥手：“明天要是还见不着我……那ว就别找我了……”
他抱着这样的想法，专心致志地参加了这个ฐ全称为ฦ推动我省破除封建迷信残留แ建设科学主义แ普及成果报告研讨会的会议，与会者包括各市的破除封建迷信办公室主任、讲文明树新า风推广小组与扫黄打非办。这是个看上去就并不令人感到เ放心的阵容，但祁晃还是非常礼貌地付出了百分之百的认真。
等他强行把同事们带走，佯装ณ理直气壮地回到办公室之后，第一时间就关上门上网搜索ิ了这个中国玄学院。结果惊愕地发现这个科学正义的国度居然真的有这种黑暗组织，并且招生居然主ว要是招应届高考生……祁晃新奇地浏览了一下该校的历年录取分数线，纳闷地想虽然分数线挺高，但自己也勉强能考上啊，怎么报志愿的时候没想起报这里？
蒋凌飞理智谨慎地回应：“我觉得你想多了。”
“二少，好久不见您，腿脚๐功夫还是这么利索ิ。”男人主动向祁晃打了个招呼，看了看祁แ晃又看了下周小姐，“这个，周媚和您认识？是不是中间有什么误会？”
和其他人讶异的嘲笑不同，女侍应生显得非常淡定，二话不说帮他结账打包，把东西齐全地递给他后贴心地叮嘱：“先生东西拿好，您慢走——顺ิ便说句，如果我是你的话，今天会避免和酒有关的一切事情。”
祁晃一个矮身躲过其他人的削打，把其中一个往前一推让他们去自相残杀，自己้借力迅速倒退几步，伸手一捞，在半空中便把棍子接了过来，回手把棍子横扫出一个大圆弧，几根木棍对撞一阵兵乓乱ກ响，震动从木棍传到เ手上，颤得虎口发麻。几个杀马特被震得倒退两ä步，祁แ晃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木棍，颇为遗憾地摇摇头。
操纵。
他蓦然想起阮歆曾经说过的话，心猛地坠了下去，感到周身都有些发冷。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在这样众人沉默的时刻，祁晃再一次开了口。他脸上的神色看不出端倪，迎着刘ถ清和的视线，却忽而笑得颇็为放松，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尤为怪异，“你们连这个ฐ国家现在是法治社会都不知道吗？从哪儿跑出来吓人的，桃花源还是精神病院啊？”
“都不是。”面对祁แ晃这样的挑衅，刘清和看上去也没有动怒，他大抵是真的蛮欣赏祁晃，朝刘辉看了一眼。刘辉会意，像祁แ晃开口解释。
“我们家和周清敏家一样，都是那ว种从古代流传下来的家族。中ณ国多少朝代，诞生了非常多很厉害的东西。文人墨客的成就有文字记载，其他很多东西却是文字传不下来的，比如医术，比如手艺，比如武功，比如观星……千百年过去，这些东西大多早已๐失传，但大量文字记录资料可以证明，就算现在已经没有，但在历史的长河中，它们曾经真实存在过。”
“而像我们这样的世家，就是硬生生靠着代代繁衍，将有些东西保留แ了下来。但这么多年的动荡过后，哪有人能ม独善其身，我们虽然也还保留着一些东西，但更多的也都早ຉ已在动荡中失去了。”
祁晃沉默半晌，艰难地点了点头：“……所以？”
刘辉耸肩笑笑：“为ฦ了保护残存的东西，我们这些世家达成的共识，就是一定要和普通人拉开距离——这也是你们上面的意思，在科学的世界观下，我们这些人不该存在，但又不能真的将这些辛苦保留下来的传统精华抹杀下去，这也是权宜之举。”
“但是你知道，代代相传、孤独的守着一个秘密，是件很寂寞的事情。外面的诱惑又真的很多，所以我们内部也不算太平……但不管怎么เ说，我们家是最忠诚的那一批。”
这一次连刘清和旁边的几个年轻人都也跟着平静地沉默下来，脸上的表情做不得假，恐怕这的确并非杜撰，正是由他们这些人一代代地薪火相传下去。
祁晃生在一个根正苗红的世界观里，从未想过能和什么反科学超自然的事情扯上关系。哪怕他这段时间认识了阮歆，自己้都发觉对阮歆有点特别ี的好感，但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这姑娘邪门归邪门，却也只是个满口真真假假分辨不清的、狐狸一样狡黠的小骗子。
然而从韩平的奶奶开始，到后来的周清敏，以及现在的找上门来的这几个刘家人，都在提醒着他同一件事情：有些东西看着非常难以理解，但并不是来自于哪个ฐ人信马由缰的胡编乱ກ造。中ณ国玄学院、鬼神的幕后操纵者，以及这些身怀传统功夫的奇怪来客……还有阮歆，他们并不是一个ฐ人，也并非某个组织。
而是一个他曾经完全没有接触到เ过的世界，像是光与暗的两面，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偶尔会有交融，实则互不相干。
眼下这扇新า世界的大门在眼前打开了，想把他拉到那ว边去。
在刘辉的讲述结束之后，刘清和又一次看向祁晃，这次眼中精光大现：“现在明白了吗？接触到了就别想全身而退，留下来对谁都不好，你只有跟着我们走这一个选择。”
祁晃眯起眼看了他一会儿，又转头看向自己旁边的家人。
“你们也希望我走？”他轻声问。
祁父祁母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祁母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悲伤已经几乎要满溢出来，挽留แ的话却终究没有说出口。祁老爷子长叹了一声，疲惫地闭上眼，也没有说话。
他们不可能ม真的想让祁晃走，但他们是军人，在这个ฐ体系之ใ内，服从命令是天职，这也是上面的意思，他们有一万个ฐ挽留祁晃的立场，但听从调度高于一切。
这从他们客客气气地把刘家人迎进门来也能看出端倪。刘清和那边显然早知会是这样的情况，气定神闲地看着这边，仿若是在看一场好戏。祁晃的视线从父母爷爷脸上掠过，落到เ了祁轩的脸上，兄弟两ä个ฐ无声对视，眼中ณ一个比一个冷静幽深。
率先移开视线的是祁แ轩，他用力撇开头，咬着牙沉默半晌，最终还是低声开口：“以前你想走拦不住你，现在你不想走——家里谁还能拦住你？”
话说得别扭，意思却很明了。祁晃闭了闭眼，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挡不住，刘清和的脸色有些变了，皱着眉看向祁轩：“这儿没你说话的地方。”
“我是没有，不过有件事情还希望刘老爷子知晓。”祁轩此时已๐经恢复成一贯的沉静表情，他看了刘清和一眼，不动声色地垂眼。
“我弟弟这个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不过他和阮家的人很熟悉。”
“阮家？”刘清和明显愣了一下，脸色稍稍有些变了，“哪个阮家？”
祁轩破天荒地笑了一下，慢慢抬起手机，“钦天神使，观星世家的那个阮家。”
他举起的手机屏幕亮在通话界ศ面上，看时间已经接通了很久，祁แ晃愣了一下，和刘家的几人一起震惊地看向祁轩，手机那边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沉默，阮歆的声音悠悠响起，伴着一阵清悦的笑声。
“动我阮家罩着的人也不打声招呼，刘家这么不会办事，居然还没被人干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