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倾心那人，却再也寻不见了。”又有人喟叹道，“他便是开创了那等不世伟业，却也一辈子过得劳形苦心、万念俱寂，听说死时长呼有姝å名讳，眼睛望着城门的方向，无论如何也闭不上，便是几位皇子反复去拭，依然会在下一秒睁开，最后无法，只能就此下葬。”
两ä人大步出门，薛望京等人却也不敢拦阻，只得急急忙忙跟上，唯独赵玉松走过去，关切道，“殿下，您腿脚有伤，理当回去将养。街上人头攒动、挤挤挨挨，若是谁不小心碰着您，恐会加重伤势。”
有姝把人送到就觉得没自己้什么事儿了，正兀自舔-着糖葫芦，闻听这话瞪圆眼睛指指自己，表情非常疑惑。
这样想着，有姝缩回手，乖乖应是，仿佛未曾察觉赵玉松的恶意。
及至此时，方胜已๐丝毫没有隐瞒之ใ心，意欲将所有布局和盘托出，孙喜鹊却暗暗将希望寄托在赵家公子身上，心道他对自己那般狂热，寻死觅活亦要娶自己้为正妻，现下对自己也该心怀怜惜才是。只要求他一求，再以身相许，没准儿讹诈这事便过去了，还能嫁进官家当正头娘子。
换一句话说，他是自己看出来的。狱卒心头大动，想追问又放不下脸面。
看到这里，有姝合上史记，长长叹了口气。主ว子过得很好，又似乎并不好，然而不管怎样，他是绝不会希望自己留在他身边的。都说帝王多疑，早ຉ晚有一天，自己的能力会成为覆灭两ä人关系的导-火-索，与其走到那一步，不如在最亲密的时候分离。倘若有朝一日-ๅ他想起自己，那ว些忌惮和怀疑大约已๐经消失，而美好的回忆或许能换得他一个温柔浅笑。
不能ม拥抱亲吻，远远看着总可以。他已经为有姝安排好一切，先让他参加科举ะ考中状元；然后将他外放，谋一个实职；待到เ三五年后，他那汹涌澎湃的情潮大约已๐经平息，便再把有姝调入翰林院，一步一步进入内阁。届时，他就能日日看见他，偶尔还能与他聊聊往昔，一同用膳。
老翁一直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少年，见此情景默默点头。当少年拱手准备告辞时，他假装踉跄一下，将手里的包裹扯开了。
“是不是，是不是有姝å？我的儿子？”她飞快踏前几步，却又急忙退后，分明迫切的想要拥抱少年，却因为内心的愧疚而不敢靠近。从宋妈妈那里得知儿子的点点滴滴，她就日也盼夜也盼，就盼着母子相见的这一天。她不是个ฐ好母亲，非但从未养育过儿子，甚至连像样的名字也未曾给他取一个。
因四皇子储君之位十分稳固，京中ณ勋贵大多是他的拥趸。而即将成为ฦ太子侧妃的王君夕自然也左ุ右逢源，如鱼得水。此次在菩提寺礼ึ佛的几户人家大多受王家邀请，要么เ是从属，要么是姻亲，关系极近。与王君夕同来的闺秀均唯她马首是瞻，但也有一名七八岁的小女孩地位十分超然，连王君夕都要捧着护着。
现在，小鬼已得到เ应有的惩罚，他亦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听他们说说缘由á。
翌日，有姝习惯性的在辰时醒来，却发现主子早已穿戴整齐，正准备出门。他早已忘了自己吸食龙气的事，一咕噜爬起来，快速穿好衣袍，亦步亦趋的跟上。
“我是姬长夜家的。”有姝本不想搭理少女，却见之前那对鬼童竟坐在她双肩，一个抠眼一个咬喉，表情十分狰狞，一时便来了兴致。然而少女似乎佩戴了什么เ辟邪的宝物，使鬼童奈何不了她，每每快咬到เ皮肤就被无形的力量弹开。
看见一旁忍笑的卫世子，姬长夜颇有种扶额的冲动。在他心中，有姝å早已不是什么下仆，而是他最亲近的人，但无论他提醒多少次，有姝总不愿意改换称呼，仿佛很喜欢“主子”二字。罢了罢了，随他去吧。
侍卫面露轻蔑，正欲答话，后面又来几辆马车，一名丫鬟提着裙角上前，催促道，“快些让让，我家夫人要进去！”
女鬼死了太久，倾诉欲十分强烈，偏偏有姝在面对陌生人时格外没耐心，催促道，“说重点。”
“你先把法子告诉本宫，本宫再回答你的问题。”女鬼不愿吃亏。
姬ภ长夜最是拿这样的少年没有办法。这毕竟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他晚上抱着他睡觉，白天搂着他读书，饿了为ฦ他张罗吃食，冷了为他置办衣物……年年月月，暮暮朝朝，他们几乎从未分开过一时一刻。到了京城，乍然与自己分离，他有此反应实属正常。
姬长夜手里拿着一张圣旨ຈ，轻笑道，“有姝å就没什么话想问我？”
打那以后，有姝再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来玩，越发不敢离开少年一步。
棉袄做得很厚，颜色也十分鲜亮，有姝最近长胖了些许，蜡黄的皮肤变得白白嫩嫩，看上去像个移动的粉团子，着实招人喜欢。少年将手放置在他头顶，将他转来转去的看了半晌，这才满意的笑了，“我家有姝果然是个美人。”
“就是‘有一位美人’的意思。”有姝不太喜欢咬文嚼字，话语很是直白浅显。
少年冲两名侍卫摆手，又朝虚空点了点，让隐藏在暗处的人少安毋躁，然后关紧房门，将扑面而来的冷风阻隔在外。他回头看向面色煞白、冷汗淋漓的幼童，笃定道，“做噩梦了？”
少年如何看不出他的不舍，见他嘴上吃着，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更确切的说是盯着自己手里的馒头，心内又是一阵暗笑。这小豆丁怎会如此护食？而且丝毫不懂得掩饰情绪。有趣，当真有趣？留在身边养着也好，至少能图个乐่儿。
“别闹，快快回去。”少年轻笑一声，举步离开。
“无人与我说道。”有姝四处看了看，见附近没有旁人，这才低语，“不瞒妈妈，我最近被一只厉鬼缠住，直说这具肉身原该是他的，他讨债来了，又说什么四十两ä银子已经花完，我必须得死。最近这段日子，他常常加害于我，将我推入池塘，推下台阶，屡施毒手。方才在寺中，他还摁住我后脑勺，将我压入雪堆中溺毙，幸而一名身染贵气的香客路过，他才退避。若是我与妈妈回去，指不定哪天便遭了厉鬼暗算，不若待在贵人身边安全。况且这里是寺庙，或许菩萨也会保佑我。”
四周都是平地，并无遮蔽物，有姝想往殿内跑，却见几个小孩已站在门口，堵住去路，脸上满带恶意的微笑。南面是高墙，更无退路，只有一只大竹筐放在角落，也不知是谁留แ下的。有姝无法，只得跑过去，将大竹筐翻转过来，扣住自己。雨点般的雪球砸在竹筐上，发出啪啪啪的响声，还有细碎的雪珠由á缝隙钻进来，溅落在脸上，冻得他直打哆嗦。
“怎么能这么狠心？真是个畜牲！”宋妈妈喃喃自语。
忙着扒拉衣襟的有姝慢慢停下，将这番话略一过滤，得到几个ฐ非常有用的信息：一，这主ว仆二人是自己亲娘派来的，由于爱屋及乌，对自己颇有感情；二，自己亲爹名叫王象乾，官居兵部尚书；三、自己亲娘是侯府小姐，家世更在王家之上。
然而对方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灵魂之力竟那ว般强悍，硬生生破坏了他的夺舍大计。死了还托梦讨债，可见他执念很深，绝不会轻易离开。如今欠债的人已๐拿出欠款，却都花用在自己身上，而非还给债主，他如何能甘心，必定还会伺机夺取身体。
“娘的，果然是讨债鬼，吸一口奶恨不能把我的奶-子咬掉！喝喝喝，咋不呛死你？”等有姝吃饱了，奶娘将他放进摇篮，恶狠狠的咒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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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赵府。
赵玉松脸颊๐被九皇子打肿半边，为了保住颜面，并不敢立刻去见父亲与祖父，待到翌日略微消肿，又用脂粉遮了遮，才去上房寻找父亲。
他父亲乃翰林院的掌院学士，从二品，官衔不高，将来却极有可能入阁拜相，可说是夏启朝最清贵的人物之ใ一。听了儿子的叙述，自诩清流的赵大学士颇感不快。若家中果然出了一个ฐ以色事人的娈宠，毫无疑ທ问，他的晋升之路定会波折重重，更甚者完全堵死。
他不像赵知州，只认眼前利ำ益，不看重名声好坏。再者，便是有姝得了宠，好处也绝落不到二房头上，反倒对嫡支大大不利。
“不要对你祖父说。他老了，脑แ筋有些转不过弯儿，顶多把有姝送走，又哪里能ม从根子上解决问题。”赵大学士低声指点，“还记得九殿下养的那只袖犬吗？那年你可是吓坏了。”
赵玉松脸色一白，言道，“记得。”如何记不得？那年他八岁，九皇子七岁，有外邦进贡一只浑身雪白的袖犬，便被仲康帝赐给幺儿把-玩。九皇子很喜欢这只袖犬，取名雪团儿，整日抱在怀中不肯撒手，同吃同睡、形影不离，可说是爱到เ骨子里。哪料其余几个皇子眼热，趁他不注意时用鲜肉将雪团引到身边，尚来不及与之玩耍，仅摸了两把，就差点被九皇子砍掉手脚。
最终雪团被扔掉，其余宫妃不敢领养，只能ม任其自生自灭。
当年九皇子一剑削断六皇子半边胳ฑ膊，鲜血恰恰喷洒在赵玉松脸上。他到เ底才八岁，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回到เ家就发了高热，连做半月噩梦方好转。总之一句话，九皇子性格极为霸道，自己看中的东西绝不会让外人碰触。若是碰脏了，他便是再喜欢，也会毫不犹豫地舍弃。
勉力将血腥过往回忆了一遍，赵玉松眼眸微亮，“父亲，您是说把有姝弄脏ู？”
赵大学士颔首，“九皇子患有洁症，喜欢干净的东西，你便让他知道，他看上那物表面干净，实则藏污纳垢，且看他如何处置。”
赵玉松连声应是，匆匆回转，招来仆役询问有姝å最近一段时日的动向，好拿他一个把柄。却没料有姝竟全不似传闻中的骄奢淫-逸，反而十分乖巧，若非必要绝不出门，要么在屋里看书，要么陪王氏聊天，要么在院子里转一转，捉几只蜻蜓、蝴蝶、知了，放在琉璃罐子里把-玩，一玩就能玩上好几个时辰，然后又给放生。
“捉蜻蜓、蝴蝶，然后放生？你确定自己形容的不是哪家的小姑娘？”赵玉松不可置信地问。
“确是如此，小的万万不敢欺瞒少爷！”仆役跪下喊冤。他也很怀疑有姝少爷的性别，这要是换身女装再去看他，当真毫无违和感。便是好些个世族贵女，也比不上他贞静贤淑。
赵玉松按-揉太阳穴，颇็感头疼。九皇子最喜欢干净的人或物，之前那桩杀人案已经证明有姝是被陷害，在九皇子眼里，他不但干净还是弱者，也就更为怜惜，再要让他看见现实中的有姝å，还不得疼进骨子里？
赵玉松便是再嫉恨，也不得不承认有姝的长相极占便宜，脸嫩、眼大、肤白、唇粉，眸光还格外清澈剔透，当真怎么看怎么乖巧ู可爱。再加上那安静慵懒，似猫儿一般的性子，还不把九皇子迷地昏头转向？
赵玉松正觉苦恼，就见三房堂弟赵玉林哼着小曲儿从院外经过，鬓边戴了一朵极为扎眼的牡丹花。他猛然醒悟，暗暗叹道：怎么เ就想岔了呢？越干净的白纸越容易染上五颜六色，届时纸上已无处着墨，自然会被扔掉。
思及此，他立即将准备出门玩乐的赵玉林唤进来商谈。
另一头，有姝å心不在焉地吃完早膳，吭吭哧哧地向王氏索要银票。王氏也不问他要干什么，一气儿塞给他厚厚一沓，并嘱咐他早点回家。赵知州为了考评与调任的事，正上下打点关系，天不亮就出门去了。
有姝保证会在日落前回家，将银票揣进贴身的衣兜，溜溜达达向字画坊走去。一路上，他用精神力与小鬼沟通，让他帮忙打探无名居士的画作都收藏在何处。
小鬼羞赧道，“大人，小的大字不识一个ฐ，哪里能分辨无名居士的画ฑ作？不过京中有一儒生所化的鬼物，最是痴迷书画，找到他或许能问出点什么。”
“那就将他找来。”有姝挥袖。
小鬼很快带着一只长相斯文俊秀的鬼物过来。这鬼物也是个ฐ奇葩，竟早ຉ已忘了生前名讳，给自己้取了个雅号为“画中仙”，且一再要求有姝必须ี这样称呼自己。有姝毫无心理负担，一口一个仙长地叫，将他哄的心花怒放，及至最后连阴阳元气符都不要，无偿为有姝寻摸-到一幅无名居士的真迹。
有姝å花了三千两将画作买下，用做工精致的竹筒装ณ好，背在胸ถ前，这才慢吞吞地朝小吃一条街走去。刚走到半路，就被忽然冒出来的赵玉林拦住，笑道，“堂弟，你这是上哪儿啊？”
“吃饭。”有姝是个实诚孩子，很少骗人。
“嗐，街边小摊能有什么เ好吃的，走走走，堂兄带你去一家私房菜馆，那里的饭菜才叫真正美味，便是不曾入口，光闻着、看着，就有饱腹之感，且餐后能让你回味好几月。”
赵玉林挤眉弄眼，表情暧昧，且言辞间不乏隐喻。偏有姝是个直-ๅ肠子，只从字面上理解，竟被说得心动不已。
“堂兄带我去？”他下意识舔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