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会场上回来，我看二姐转眼像变了一个人。她脸上一脸刚毅，目光又明又亮，说话办事干净利ำ索。样子一点也不像一个姐姐，倒像一个ฐ极有主见的大嫂啥儿的。
后晌，不知为啥儿，她去邻๑居三奶奶家坐了很久。回来时，咬着嘴唇不说话，默默地给我烧了夜饭，舀上端到我面前道：“小弟别愁，车到山前必有路……姐出去办点事就回。”
到了不能再拖延的时候。
十七
几个月的光景，二姐已๐经变成了一个很有主ว见的人。她坐在爹的对面说：“娘，不去借。一来舅家也不宽绰，二来开春也没啥还……过年我们用红薯面包饺子。穷日子穷过，不能让别人瞧不起咱。”
二姐话音刚ธ落，大姐忽然在上房门口，就“哇”的一声哭起来。她拿自己้的双手，一耳光一耳光打着自己้的脸，大声在咒着自己้：“我咋的不死呀！我咋的不死呀！我牵累了一家人，我咋的不早些死了呀……让我快些死了吧……”
队长向前跨了一步：“我们不找你。你让管学校的干部出来！”
中年干部ຖ一扭脸：“老郭，找你哩！”
过一会儿，爹说：“坐下来，连科。”
我坐在娘的身边。
大家起来，一道动手把抢出的稻铺按人头一人捆了一捆，也给我和见娜各捆了小狗腰那样个ฐ捆儿，就都扛着米稻捆回村了。这是村人们五年的辛劳，五年劳作的收获。我们知道我们肩上的不是稻子，是稻种。人们跟在队长身后走，大家拉成一线，走在杨柳相夹的大堤上。天水在人们脚๐下畅ม畅ม地流着，远远看去，村人们就如踩着天水走路一样。小鸟在树梢上盯着大家伙扛的熟稻馋叫着，有的就跟着人们的脚步从这棵树上飞到เ另一棵树上。它们期望会从我们肩头掉一穗熟稻，可我们一穗也没掉。我和见娜跟在人们最后。我说重吗？她松松肩上那ว束稻子，说不重，你要记住赔我黄莺鸟。我说记住了，肚子真饿。最后告别嘴洼时，我回望一眼，没有看见十八亩嘴洼，只看见没有塌尽的新堤像红带子样漂在大水中ณ。我分出的十九份抓钩๗打捞的杂物，像黑痣一样在红带上结着。走了一程，我又一次回望，那漂着的红带和黑痣都已๐经消失了，我只看了茫茫的汪洋黄水。
从天水面刮ุ来的凉风，把我们肩头的稻穗吹得耳环一样摆动。一路上，我和村人们，还有见娜都闻够了大水的腥味和熟稻的香味。快走出大堤时，我和见娜都惊奇地听见，扛稻的人们中间，竟有个哥哥在小声哼唱：“大山砍柴不用刀，大河挑水不用瓢，好姐不要郎开口，只要闪眼动眉毛……”
这时候，去守滩屋取防水家什的人回来了。他扛来了铁丝、绳子、砍刀、大锤，还有抓钩。抓钩๗其实很简单，就是杀猪用来吊肉的铁钩上系一根绳子。他一回来，队长就招呼村人们都从树上下来。
这就开始了一场护堤大战。有人在堤上打桩，有人在水边下枝，有人在枝上拴绳，有人在用抓钩捞树，很忙乱，也很有序。他们的脸上都印着一层灰灰的淡然，并不对洪水有啥儿惊怕，仿佛这样与洪水作战都曾经历过好几次。
“连科哥——”
“你快跑！”
“你还真把我奶当奶呀？”
“你不信？”
我的婚事爹同意，娘同意，姐同意，队长三叔也同意。一个瑶沟村人都同意。
她的村长家姑女，没有谁会不同意。
我不气。
“早就不想活啦，死了还好些！”
“烟叶？”
“芝麻叶。”
队长把我爹倒去的黑色芝麻叶摊开卷好点着吸了几口，面前就有了团团烟雾。从那ว烟雾里看去，队长的脸就像各家灶房的老灶爷神像。大家伙都看着队长，不言不语，仿佛要从队长那张脸上期待出什么来。到เ末了，队长把烟掐灭，将余剩的半截装进口袋，从烟雾里醒盹过来，在我面前认真地看了一会儿，说：“今儿夜你和我一道去支书家一趟……先当大队秘书，再入个党，当支部委员，等你成了大队支部书记……咱村日子就他奶奶好过啦！”
二
我和队长一道去见支书。
没有月光，地上依然一片亮色。
这是隆冬季节，穿沟风像牛皮鞭梢样抽来抽去。村子里极静，皂角树的枝条在夜里甩出很亮的声响。零星的几窗灯光如同几块铺展开的黄绸在村街的雪上浮着。从队长三叔家出来，我俩刚到胡同口，就见在一窗黄光下，有一个ฐ老人不断地举一把镰刀，一下一下地朝着脚下砍去。随着老人镰刀的起落，那空洞、无力的声音，便在村里徐缓地回荡。雪光里，那身影和声响扭在一块，使人心里怵疑。
“谁？”
“你九爷。”
“干啥？”
“迷信。”
队长三叔告我说，我去洛阳打临ภ时工时，九爷的独生孙子死了九天后，独生儿子也死了。又九天后，九爷做了一个梦，梦中说九爷家九日双丧，是因为老皂角树最大的一条树根正从九爷家上房后墙下通入正屋，这叫引灾入室。因为皂角熟ງ时，都是镰刀收割，所以那ว梦就让九爷每月的初九、十九、二十九，用镰刀砍半个ฐ时辰的皂角树根，什么时间把那树根砍断了，九爷家就什么时间时来运转了。
队长说九爷已经这样砍了半年多，劝了也不听，非砍不可。说什么时来运转，瑶沟村要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