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想。”
队长轻轻地摸了摸我的脑壳。
我说：“不知道，大概是水鸟。”
她说：“飞在水上的都叫水鸟吗？”
二
我的身后是一片安静的天地。阳光从云缝扫出来，把云块边染成红黄的颜色。伊河水在阳光下哗哇哗哇地流动，云在水中成了冲不走的油彩。河水两边，是两滩望不到เ尽头的鹅卵石，一个ฐ挨着一个，白的、红的、紫ใ的、黑的……在脚手架上望着，仿佛是两张大席上晒的青花豆。鹅卵石滩两ä边，是两条古老的大堤，堤上的柳树、杨树交错着，把大堤深掩起来。堤如青龙，蜿蜒地从上游伸来，朝下游伸去，将伊河和卵石滩夹在中间。所有的杨树都在太阳下泛成一个ฐ大的光球，被白色的树干高高地举在空中，就像飘着飘着冷丁儿停在空中不动的团团白雾。
副乡长一家人，把我俩送至土窝上沿，便驻足招手。于是，我俩登上山梁，入了另外一隅天下，开始了一段奇异行程。我说你怕吗？她说给我奶治病，怕啥！这样说时，副乡长家姑女——简略些，称其姑女吧——姑女看了看天空，又看看左右前后。天空灰蒙蒙，远处几颗星星孤傲地点缀着，如老布上新缀的几粒青扣；近处头顶，则灰得浓重，颜色反而深厚，无星无光，只有水色潮味，在鼻下汩汩流动。被黄昏压住的左右山梁，呈出暗红颜色，脊顶驮着一道行车土路。这当儿，路像黄布带子，在梁上哗哗飘荡，愈远愈窄，直飘到黄昏尽处。那是天边。只有我们脚下的土道，才呈出路的模样，板板呆呆地贴着山梁，仿佛还能ม听见土道扭弯时的咔嘣响声。黄昏就这般静寂安详。最后归巢的一只麻雀，从梁上叽喳而过，闪进暮色里，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为一粒豆点，和夜初的颜色融为一体，简简单单消失了。只有叽喳的鸣叫，还在耳边久萦不散。当这鸣叫最后终于无奈地消失，你会突然现，世上没有声息了，乡间到เ底死去了。
自然，至此你才领悟，这才是真正的黄昏。
“好歹人家也是村长家三姑女。”
“有一天当了村干部ຖ，别忘了二叔家那件事。”
“还不割呀，竖着干啥！”
我看着天的远处，那ว儿有一朵白云。
“娘的，来回跑十八里路去打听，还能哄你娃子呀？”
“我姐哩？”
“都过分数啦……改个ฐ畦儿浇着出来吧。”
这当儿，我的心才落实下来。不消说，是真真实实地考取了县第四高中。吃过夜饭的时候，社员们都扛着铁锨去护水渠了。久ื旱ທ不雨，各庄稼地块都干得死死活活，每个村落和村落中的生产队，彼此之间，时常为了争水打仗。公社从陆浑水库引开了一条水渠，一米宽，半米深，供四个村庄浇地，途中ณ不断被外村外队社员掘开渠帮儿把水偷去。因此，每每浇地，男ç劳力和年轻的女社员，就都被派去气势汹汹地护渠，剩下的娃ใ儿、老人才被派往地里看畦๔儿，改水道。我是队长瞧得起的人。夜饭刚吃完，队长就寻到了门上。
“娃子，今儿黑给你挣点便宜工，跟叔浇地去吧。”
跟在队长身后，我像队长牵着的一只绵羊，一路上都默默无语。快到地里时，队长忽然想到了哪儿，猛地车转身子，盯着我极是仔仔细细看了一阵，才冷不丁儿问：
“你今年能考上高中ณ吧？”
“不知道……”
“不是说你在中学成绩蛮好嘛ใ！”
“考代数时我怕……不知咋的，吓得，裤都尿湿了。题难做对一半……”
“娘的！这么说你考不取？”
“说不准。”
“我去问问。”
队长的内弟是县第四高中的物理教师，姓赵，他总是称赵老师是赵大舅子。他说：“娘的脚，你要考不上高中，我们瑶沟村就妈的完啦！”话毕，他把铁锨往我肩上一搁，交代我看好田地畦儿，浇地时不要费水，把庄稼浇得淹死；也不要急着改畦儿，让庄稼喝个ฐ半饱；说你娃子用着心，我找到เ赵大舅子一问就回来，今夜给你记半天大人工ื，四分。
队长走了，我并不以为然，认为队长去岳丈家有别的事情，不想队长来回跑了十八里路，是真的去问了分数。到田头改着畦儿，我的心里升起一片对队长的感激之情，就像因为队长去问了我才考取的，队长不去问，我就考取不了似的。改完了畦๔儿，我看着浑浊的流水，哗哗地朝另一畦地里细细地卷过去，忽然想对着天空叫几声。我抬起了头。月亮正对着我。我好像看到自己的影子在高高圆圆的月亮里来回晃动。于是，我盯着月亮不动了，感到月光抚摸着我的脸。水从脚脖ๆ上滑过时，又温热，又舒适，像鸡毛在我的脚脖上轻轻地扫来扫去。
“把你的铁锨扛着出来吧。”队长说。
我扛着铁ກ锨，沿渠帮朝队长走过去。渠帮上的水草不断ษ夹到我的脚๐缝里。还有蛤蟆，我一动就跳到เ水渠里，或者浇过的庄稼地里。到เ队长面前，我像到了父亲面前一样拘谨，把铁锨放下扶着，低头拿脚去铁锨边上刮ุ着黄泥。
“分数够了就录取？”
“大舅子说，眼下邓ฑ小平主持国务院工ื作，说考学全靠分数，还能不靠分数嘛。”
说着，队长把大手放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