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是在茶馆里吃。那茶馆是四个村庄的交汇点，四面行人来来往往，很是热闹。店老板领着一行人进了茶馆，叫了酒饭菜，陪喝一阵，托词有什么事结了账就离去了。工人中有个叫四爷的，呷了几口酒，笑道：“就这几个小菜，还怕咱们吃穷他哩。”司机不答话，只是微笑。做的饭菜并不怎样可口，但连金成饿得要紧，便把它当成了山珍海味。
屋角坐了个盲人，弄着古筝，一段接一段，乐音似丝竹般清脆。屋里一时情调盎然。连金成也启了瓶酒，企图从酒里寻觅些情致意韵。其他工人看了眼他的筝，就不再理会，专心致志地慢吞吞的扒饭喝酒夹菜。只有四爷较活跃，豪兴不浅，放下酒碗，骨碌碌的转着眼珠，拍桌称赞道：“好！好！好一曲《高山流水》，哎，都成往事了，想当年我和阿翠姑娘也演过同样一段故事，可惜呀，红颜薄命。”头一晃，似乎有了醉意。在桌的人都愕然了，不知是真是假。
过道走过来一个本班弹吉他的小子，凑近连金成道：“原来你们几个在这里，刘ถ副正大雷霆呢。”三人惊愕了，齐口问道：“什么事？”那小子道：“刘副为你们不上自修的事怒呢。”连金成急道：“他没替我们报假么？”那小子道：“刘副今天晚上都没回学校去，他和我们吃晚饭呢,吃过饭就直接到这来了。路上我们碰见几个校友，就是和你们一起来干活那ว几个。刘副问都拉好横幅了么？他们说拉好了，问刘副是否报了假让他们看演出。刘副说没有，在校外我不能保证你们的安全，出了事我担当不起，我只是负责参赛选手的。刘副刚才打电话给班主ว任，班主任说不见你们几个ฐ人。”梁佑道：“刘副呢？”那ว小子随手一指道：“在那边，和队员们在一起。快到我们了，我先过去。”许文杰道：“你别告诉他，我们在这边。”那小子恩了声就走了。
三人面面相觑。许文杰说完了，梁佑说有个屁事，连金成不吭声。过了一会连金成道：“咱们看了校队的演出就回去。”
赵父自命为ฦ品性刚强的男人，他性情里有忍有疑有志无智，所以迟迟不成气候。他的一切才能ม也只有在编辑部才可显示出来。他几年前在小镇文化厅当过两年官，后来官没有继续当下去，原因是政治生命给某位位高权贵的人终止了。他从中ณ受到启，这年代权能出真理，而不需要头脑แ琢磨。他愤愤不平后，弄些文墨，在社报做做社论。一次市报招聘，有幸通过，做了编辑。他呆在编辑部多年，懂得可读性是刊â物的第一生命，思想性是刊物的灵魂，娱乐性是养活刊物的衣食。但约稿却是件苦差ๆ事，稿而约不到，等于缺乏็做买卖的本钱。所以他常和有才华的投稿者打些交道，以备急需之用，消除来稿不足时带来的烦恼。
连金成又和他谈了一会，话题转到现在的年轻人急于出书的现象上。赵编辑呷口开水润润喉道：“就眼下的年轻人来说，有才华的没几个ฐ。大多是拾人家的垃圾。”连金成补充道：“其实拾人家的垃圾也没什么不好，关键是能否变废为宝。古往今来，没人没捡过前人垃圾的。”赵编辑一呆，听他口气，在不留余地的反驳自己，想少年人气盛，心直口快，不以为然道：“你说得对，不知你有没有觉察到中国读者的一个鲜ຒ明特点，庸俗。一旦喜爱上某个作家的书，就痛恨书评家对此书的批评，尽管批评那ว么鞭辟入里。”连金成道：“读者向来有偏见，是不足为怪的。许多留学生在他们的海外日记里不也提到西方แ学术界对作者体无完肤的人文攻击，哪里的读者反响比中国读者还来得大呢。”
对面的修车摊站了陈霞，裸着一双纤长的白腿，上身裹一件咖啡色短衣，戴了墨镜，缓缓地四顾行人。连金成路过花圃，看背后的车辆，目光正好与她相触，心中ณ一动，想很久ื不见何小马了，不知过得怎么样。牵了冯柱说见个熟人，朝她走近了，打个问候。陈霞摘下眼镜，妩媚一笑道：“你是连金成吧，差点记不起来啦。”连金成笑道：“在等何小马？”“是，”陈霞道，看了看修车的
师傅，接着道：“正修车呢。他那辆自行车也够命苦，早上换了刚线，下午换了胎，现在又不知出了什么เ毛病。”
连金成默默听父亲说完，心如刀割。父亲活到เ这岁数还没抱过如此大的屈呢。连母哀叹道：“全是我不好，早知道那人这么没良心，就不要叫你爸去枉自给羞辱啦。”
夜阑人静，竟下起大雪来了。这是在近几年没有的，至多有些霜，冻得人的手指脚指隐隐疼痛。皑皑的雪花呼呼的从窗缝溅进来。空地上传来了狗凄厉的惨叫声，夜人自行车的铃声似游丝般远远飘去。雪的光芒映在窗帘ຈ，连金成凝视着，聆听着屋后山前的脚步声响。这时赢了钱的富贵跌跌撞撞的走在路上，提了瓶酒，且走且唱：“我的小二哥啊！百丈宽的道路给你走哟！为何你偏爱独木桥呐？”
这几天，连金成过着未卜先知的生活，今天就能预ไ料到明天所要做的事。完全没了对未来的惊喜。为了给日子添点新鲜，他尝试向市报寄些文章。但用什么เ题材呢？他中午逃进阅览室里，找来相关报纸研究风格。漫不经意间看见了他三伯父的文章。他三伯父是个自由撰稿诗人，满头银。他生性爱为社会抱不平，仕途却坎坷，以致抑郁悲愤。所以决定了他的诗的性质是政治讽刺๐诗。许多年前他曾有一《秋谷词》表在市报上，解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