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驰抬起头来,正好迎上了齐云灏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不免站起身来单膝跪地道:“陛下爱民如子,天下感佩。臣只是奉旨尽了绵薄之力,实在有愧陛下之赞。”
曾经沧海难为水(一)
又翻出一本,上面写着:“臣冒死弹劾当今太傅刘奉台管教不严,纵容其甥许正章流连花街,行凶于闹市,殴打府臣金平致残,招致民愤沸然……”
连连翻去,有的是类似的弹劾奏本、还有的是关于朝廷大事的议论。每本的末页,都有鲜红的朱笔御批,少则几个字,多则数十行。字体遒劲挥洒,力透纸背,看来必是齐云灏的笔迹无疑。
走到寝殿外,迎面正遇上手捧蜀锦香囊的紫缨,侍琴望着她手里的香囊出了一会神,方开口问道:“今晚熏的是什么香?”
紫缨笑吟吟地把手里的香囊往她面前一递道:“还不是日日都用的速沉。”
钟启紧跟在他的身后,“陛下,您要去哪里?”
齐云灏头也不回地道:“随朕去泉语山庄,把属于朕的要回来!”
梅雪峰心头一惊,张口正要说话,却被齐云灏斩ล钉截铁ກ地挥手打断:“这是朕的旨意,不得推拒。霁儿回宫之ใ前,你不得擅离宫门半步。”说着他微垂下眼帘ຈ,声音中的凌厉转变成了低沉的无奈:“留你在宫中,她若是回来了,也许会多一份慰藉…”
“皇兄……”齐云萝轻唤着,泪水纷落的雨水一般滑下。
听到这个消เ息,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真是天助我也!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她兴奋不已地去找莞柔公主ว商议,出乎她的意料,莞柔公主早已๐为她准备好了一切——两套合身的太监服饰、出宫的腰牌,还有一辆马车……
齐云灏笑着对她一摆手:“别提她了。来,让朕好好瞧瞧你。”
说着,他携起她的双手,含笑上下打量着,眼中满是欣喜的赞叹。
当日在梅府,从哥哥口里乍听到เ要入宫的消息,她惊慌失措、五内俱焚,但却仍然不曾放弃了希望。经过几日的筹划,她决定兵行险着——仗着从前在学校话剧团学过的化妆技巧和《撷芳谱》中看来的各色花粉调制方法,在自己的脸上用花粉和胭脂画了一道狰狞的长疤。紧接着,她又和侍琴一起演出了那场不慎滑倒被铜壶烫伤的小戏。
当时她很得意,因为她的疤画的实在太逼真了,几乎ๆ骗过了所有的人……除了她的哥哥梅雪峰。梅雪峰在看破她的秘密之后,曾态度坚决地表示反对。然而,最终还是架不住她的苦苦哀求,叹息着保持了沉默。
皇室的家宴设于牡丹苑东侧的天香殿。从天香殿的楠木雕花长窗中望出去,可以看见苑中ณ魏红、姚黄、寿安、朱砂、左紫……各色名贵牡丹在日光下摇曳生姿。阵阵花香随风而来,与殿内的脂粉馨香汇成一处。
梅雪霁的到来在天香殿中ณ引起了一番小小的议论。本来,她的身份尴尬,虽然奉了先皇的遗诏入宫,却因为容颜丑陋而迟迟不得敕封,还被打入了荒废已久的柔福宫。宫中ณ上下没有人把她视为皇帝的妃嫔,今日冷不丁看到她出现在皇宫的家宴上,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她吃了一惊,微抬起眼,一袭明黄色的九龙戏水锦袍映入眼帘。她立即笑盈盈地万福道:“参见皇兄。”
齐云灏喉间“嗯”了一声,面色阴沉,眼光扑朔不定。
“雪霁叩谢圣恩。”梅雪霁笑盈盈地跪下。
“平身吧。”齐云灏的脸上漫过讥讽的笑。哼,朕倒是要看看你还有什么伎俩。后宫中那些女人的争宠手段他见识得多了……这个ฐ女人想必因着自己容貌丑陋,想和他玩一招以退为进吧。
“不知道。”齐天弛笑着把目光伸向远方แ:“你看——”
顺着齐天弛手指的方向,一汪澄碧的湖水映入梅雪霁的眼帘。烟波浩é渺处,远方的青山若隐若现。夹岸的桃花开得正艳,静静把倒影投映在水中,远远望去,仿佛天边的一抹红云。红云深处架着一座纤巧的竹桥,欲滴的青翠衬着花影,美得恍若仙境。
“皇后……”齐云灏的心莫名地颤动了一下,深蹙的眉尖拧得更紧了。
虽说是皇帝广有三宫六院,身边拥有的女人可以成千。但是,作为ฦ帝王的他却一直在内心中暗自坚守,成为他结发妻子的皇后一定必须是自己亲自选定的、而且一定必须ี是自己心爱的女人。所以,他可以为了拉拢朝臣、为ฦ了取悦母后而纳妃,但是决不愿意听从任何人的意愿而随随便便册立皇后。
枣红马的主ว人垂下眼帘,看了一眼跪了一地的侍卫们,脸上隐隐有了笑容:“起来吧,别再挡了朕和澄亲王的路。”他的声音清越平和,听上去已经没有了怒意。
侍卫们赶紧站起身来,退到了宫墙边上。
一阵清凉的微风拂过岸边的垂柳,掀起了万千碧绦。有几枝温柔地搭在了如妃的膝上,和她裙摆上云丝细绣的春柳汇成了一色。
许久之后,如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伸手反握住梅雪霁的指尖道:“想不到这世上竟有更痴似我者。方才这首诗中字字血泪,把数年来盘桓在我心中却无法倾吐的话都道了出来……”说着,又怔怔地留下泪来。
“自从进了这深宫内院,我便如同枝上的花儿一般自开自灭,满心的寂寞又有谁知、谁怜?眼见得一天天地芳华流逝、容颜憔悴,却学不了落花终能追逐流水出了这宫墙去……”
“娘娘……”梅雪霁望着她不觉也哽咽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