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瘸子听闻此言,眼珠转了转:“你家的酒,算是人间佳酿。”
陈微尘看见有望,怎么เ也不肯放过他:“只是问你迟钧天下落,她又不会奈你何。”
陈微尘微蹙的眉头却始终没有松开。
极北之地,纵是深秋亦胜凡间严冬。此时恰逢黄昏,西边漠漠黄云压着群山,寒风卷雪呼啸,白山尤其显眼,ไ过了陡峭山路,是流雪山九百道长阶,直上云巅。
衣料摩擦声与脚步声在他身后轻轻响起,魔帝带笑的声音带着些低沉的沙哑:“客从远方来,ไ我还未问,你是何人——你是不是人?”
陈公子素日以为自己装ณ模作样故弄玄虚的本事已经登峰造极,未曾想今日遇到了一个势均力敌的。
若九幽天泉是珍贵宝物,他人想要窃取必会悄悄潜入,不泄露消息,下一步便是杀幽水侯灭口。
若像锦绣灰那ว般,虽承载气运,却并无特殊效用,或许使眼前幽水侯起疑。
他又觉得很满足,仿佛来人世一趟,不过是为了得见此情此景,纵然今日就是死期,也是千万般的愿意。
“实在是没有出息。”他这样想着,却仍舍不得将目光移开分毫,又嫌后院传来的鸡鸣可恶,怕吵着了房中人。
“归墟入口已被万丈罡气所封,叶剑主ว要如何出去?”
陆岚山听着周围年轻弟子一声声问询,并未回答,语气平静:“结阵。”
叶九琊以剑鞘横挡。
剑鞘与扇柄相击,陈微尘往旁边滑开,倏然展扇,意在叶九琊脖颈。待剑鞘向上,要直取自己手腕将画扇打落时,忽地收扇下击,借力向上跃起,身形如林中一片飘摇落花,刹那ว间再次展扇,反手划开,扇面带出一道飒飒白影。
最后是陈微尘:“这位是?”
陈微尘:“叶剑主首徒。”
“可你俩终于过完了大半辈子,姑娘坦白她其实没有小桃的魂,她是故意骗你,好让你心甘情愿养着她,跟她凑合,你又要如何?”
小厮瞪大了眼睛,已然无法面对这复杂的情形,想来想去怎样都十分痛苦,半天憋出来一句:“公子,你耍我呢?”
起落间,等几人赶到,惊雷已然落到第七道。
深紫雷光映着灰袍年轻道士的背影,怀中不知抱着什么,雪白拂尘一尘不染,乍ๅ一看,实在是仙气飘飘。
误打误撞,扇子合了仙家的眼,连了他的精血。以后若要打架,别人刀光剑影打得激烈,他就在旁边摇扇看热闹。假使非要与人交手,扇子一阖,也能当个不长不短的兵器——那是极风雅的。
陈公子对此十分满意,他扇子本就时常拿着,还被那姓谢的小道士讥讽是凡尘俗物,这下可以理所应当不离手了。
尖叫声与痛呼声已经渐渐没了,只剩下风刮着大火的猎猎声。
还是豆蔻少女的姑娘在房间里蜷着身子,倔强又不甘地咬着嘴唇,眼里除了绝望,还有恨意。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只有焱帝ຓ一人,我却不知道,那ว时我还不是琅然候。仙道只知他曾一剑挽天河,而罕有人见他出手——不过你这样子,自然不是帝君。”
“也是,”陈微尘指尖滑过剑锋,声音极低、极轻,“我自然比不得他。”
庄家娘子轻出一口气:“我想也不是。”
陈微尘便微微笑起来,他生得好看,一笑有如桃花点水,月上柳梢,要让人迷了心神:“姑娘如何得知。”
“这却不能知,两ä人不是同时,那ว一位在幻荡山浮ด天宫封帝时,叶剑主尚且年少,未下剑阁山,其后更没听说过二人曾照ั面。”谢琅一腔叹息许是还没有抒够,又说回方才的话题:“可见修仙此事,关天命,非人力,像你家公子那种——”
“”陈微尘无端又遭到讥讽,实在是不知该做何反应。
话未说完,只见一道黑影向陈微尘掠过,带着凶恶的煞气。
陈微尘惨叫一声,闭上眼。
“那你又是为何要这样做?”陈微尘问。
“你生时携了焱君魂魄,本属无辜,凡世间红尘纷扰,陷入情障,是人之常情,这一路来因我吃了许多苦,是我亏欠良多。”
“你这人果真有诺必践,有恩必偿,”陈微尘摇头,对他道,“可你却不知,情债此物,还来还去纠缠不清,只会越还越多,不到双双身死魂消,没有全清之日。”
叶九琊道:“你既不慕钱权,亦不欲修仙,我无一物可偿还你,只有如此。”
陈微尘握着扇柄,若有所思:“也是。”
他眼中原有的郁郁被轻佻盖过,挑了挑眉:“可你若一不小心与我看对了眼,坏了修为,虽然让我得偿心愿,却实在不是好事。”
叶九琊淡淡道:“不会。”
“可我记着那些事情,便是半个焱帝ຓ,你的焱君若对你有情,你能不动心?”
叶九琊眼中却并没有波澜:“我与他相交十余年,只当做师友,并无半分绮念。”
陈微尘斜ฒ斜看他一眼:“这可是你说的。”
似乎是有些不安,他扇柄在雕栏上轻轻叩了几下,才道:“叶剑主是真正无情人,就连对焱君的执念、对我的亏欠亦是牵扯,有碍大道,要一一还清。我为情而苦,叶剑主便要还我一份情,无情可还,只能扮作有情,圆了我来世间一遭的心愿。”
陈微尘伸出手来,在半空似是犹豫、似是不敢地停了停,然后才轻轻落下——落在眼前人如玉似雪的容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