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名路芳的林道静和他们都握了手。然后坐了下来，微笑着说：“你们谈吧，别妨碍你们。”在道静没进来之前，他们正谈着什么，一见她来就打住了。她希望他们仍然谈下去。
李槐英接着笑道：“路芳，你来了正好！这几个人可把我耳朵都吵聋啦。他们都反对我读莎士比亚。这个ฐ说‘国亡无日’啦，那ว个说‘形势紧张’啦……可是，说这些话有什么用！不如谈点别的。”
道风掏出手绢拂去椅上的尘土，才坐下来问：“那么，姐夫呢？”他把眼球一转笑着看着姐姐，“他是做什么的？很有钱吗？”
“提这些干吗！”道静有些不耐烦了，“跟他早ຉ离开了。我问你，家里人现在都在什么地方？你从哪儿来的？”道静虽然恨这个家庭，从离开它之后，再也没有理过它，可是在这一霎间，还是流露了对它的怀恋和关切。
“为什么打官司呀？”
“你倒是睁开眼呀？这又不是老和尚修行的地方，在这儿闭着眼干吗？”
“林同志，你很关心他哦。”戴愉的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并且冲着她喊了一声“同志”。
同志，道静听到这个称呼，是如此的惊奇和欣慰。卢嘉ล川虽然亲密，但还没有这样称呼过她；可是，他，这个陌生的人竟然称自己为同志。……她压住了因不幸消息的证实而引起的波动，亲切地压低声音说：“看见你，我真高兴。虽然咱们没有见过面，不，想起来啦，‘三一八’开始讲话的就是你！我想老卢一定也和你谈起过我……我很幼稚，希望你以后能够常常来帮助我。”
半夜里，卢嘉川ษ从小囚房的地上醒转来了。他醒来后的第一个意念是“渴”。他干裂ฐ的嘴唇，凝聚着黑色的血，好像燃烧似的发燥，嗓里又咸又苦。
“水……水呵……”他轻轻呻吟了一声，想翻转身，但是好像有千万根针刺在背上，全身猛烈地刺๐痛着，他咬了咬牙不动弹了。
他的神情沮丧ç不安。最后一次——他必须ี再和母亲作最后一次的交涉。
母亲正坐在小凳上懒โ懒地缝着袜底。一见儿回来了，还没等他张嘴，她就捏着袜底诉起苦来。花白的头发在头上轻轻颤动，捏着针ฤ线的手也在哆嗦：“孩，你又来跟我商量走吗？唉，我这苦命的老婆为什么还不死呀？——你三岁就死了爹，只留下你这么เ一条根。为了你，我才活在这人世上守着你整整二十三年。……屎一把尿一把，好容易把你带大。现在，你要远远的走了？那不行！”许老太太的眼泪滴滴答答地流着，刚要拿衣襟擦擦，生怕许宁打断她的话，就又急忙说下来，“看你现在是个又高又大的小伙，小的时候，你可多病多灾，妈为你一个月总有二十多夜不能睡觉。菩萨面前，磕了多少头，烧了多少香……那ว一回你病得快死了，眼看不成了，我也不愿再活了，吞了鸦片烟……”
“小林，昨天‘五一’你去参加游行啦？”白莉苹挤挤眼皮顽皮地一笑。
“去啦。白姐姐，你怎么没去？”
几个静坐读书的学生也都坐不住了；连图书馆的管理员都跑到院里，他们同时向空各处观望着。
又是几声急促的枪响。
“参加！”道静毫不迟疑地说道，“你也去吗？老卢呢？”
“他吗，当然去！”许宁一改刚才的神情，做了一个ฐ滑稽的鬼脸，冲着道静一挥拳头，“我――当然去啦。还有，小林，你要尽量多发动你的朋友们也参加。老卢说应当广泛地发动群众。我走了，明天见！上午八点在北大操场集合。你可要去呀！”
“好像个糊涂虫！”林道静天真地迸出了这句话，自己也不禁为在一个刚ธ刚认识的男面前竟放肆地说出这种话而吃惊了。
卢嘉川ษ还是随便地笑道：“大概，这是你在象牙之塔里住得太久的缘故。小林，在这个狂风暴雨的时代，你应当赶快从个人的小圈走出来，看看这广大的世界――这世界是多么悲惨，可是又是多么美好……你赶快走出来看看吧！”
“不啦，不啦！……”老头一边拙笨地谦让着，一边早接过烧饼大口吃起来。余永泽走进了用幔帐隔开的里屋去，外面道静只好一个人陪着老头。老头儿狼吞虎咽地一气把烧饼吃光了，然后掏出旱烟袋，吸着烟，眯着眼睛感激地看着道静笑道：“您是我们庄上教过书的林先生是不是？”
“是。老大伯。您还认得我？”
她穿了晓燕的绿呢大衣，把自己打扮得整齐、漂亮些，然后挟着小小的漆布包走出门去。刚走到大门口，碰见晓燕下学回来，她拦住道静问道：“小林，又到哪儿去碰运气呀？”
“不，发封信去。”因为ฦ道静已挨晓燕说了许多次，所以这次决心瞒住她。
夜深了，她太疲倦了，睫毛调皮地打起架来。写完了，还没容得再看一遍，她就穿着衣服倒在床上睡着了，这时她手里还紧ู紧捏住那一包信。
平淡的乡村，平淡的生活，甚至连瑰丽奇伟的大海，在道静暗淡的心目，也渐渐变得惨淡无光。在她给余永泽和王晓燕的信充满了悲天悯人和郁郁寡欢的情绪。余永泽和王晓燕虽然都写信劝她不要这样消เ沉，劝她快活起来；她自己也有时惊异自己้小小年纪怎么竟有了这种可怕的衰老的心境。可是，人生——展示ิ在她面前的人生，是那么阴惨灰暗，即使和余永泽的初恋，也没有能够冲淡这种阴暗的感觉。于是，她依然陷在忧郁的情感而无力自拔。
她这样整日坐在岩石上，附近的农民和孩们都惊异地望着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