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刚完，一个健壮的、面孔红红的漂亮小伙，带着青年人一股天真的激奋的神气，一下跳到桌旁，抢过了她手里的酒杯，高举到头顶ะ上，呐喊着：“我抗议！在这新年之夜，我要大声向反动的国民党和国民政府抗议！蒋介石的不抵抗主ว义葬送了东北三省，使三千万无辜的同胞在水深火热当了亡国奴隶。我抗议，大声向南京……抗议！”
这个青年就是北大南下示威时，在火车上朗诵标语口号的许宁。他一边喊着，一边用他微眯着的圆眼睛向全屋的人严å肃地扫射着，好像在寻找他的抗议的反应。白莉苹蹙着眉头微微一笑，顺ิ了许宁一巴๒掌：“许宁，你这傻孩，在这儿瞎喊什么呀？蒋介石也听不见你的抗议。而且你不怕侦探听见？……来，朋友们，别听他！快喝酒吧。”
余永泽的眼睛忽然潮湿了，接着，大粒泪珠滚滚而下。他瘦削的手指用力捏住道静的手，使她感到了疼痛。道静惊奇地看着他。半天，他才用沉重的低声说道：“静，请告诉我实话――如果不爱我，如果我不值得你爱，那么เ……告诉我实话吧！”
道静呆呆地看着他――许久功夫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话。于是她再也压不住自己的激动，紧紧捏住他的双手说：“永泽，谁叫你说这样的话！再也不许你这样说！”她转过身去擦去了流下来的眼泪――原来余永泽是因她而病的呀！
从“一八”事变第二天起，上海、北平、天津、杭州、太原、西安……许多城市的青年学生，立即展开了广泛的抗日救国运动――罢课、请愿、游行，要求国民党政府出兵抗日。可是，抱定了不抵抗主义的南京政府，竟毫不理会人民的要求；到了一三一年的十一月二十五日，他们更打电报给驻在“国联”的施ๅ肇基，叫他向“国联”提议划锦州为“立区”，由国际共管，而以队退入山海ร关内为交换条件。这个拱手把东北让给帝国主义的卖国计划，更加激怒了全国人民，于是，工ื人罢工，学生罢课，并且纷纷跑向南京去提出抗议。而这次北京大学更首先打起了示威的大旗，也奔向了南京。
车身轻轻震荡着。原野里寒风怒吼，使得这没有暖气设备的车厢里更加冷不可当。身材高大的李孟瑜把鸭舌帽向前戴了戴，卢嘉川也搓搓冻僵了的双手，罗大方แ似乎忘了冷，他听了卢嘉ล川的话，低头陷入沉思。半晌，像刚醒来似的，他突然抬起头来说：“别ี的学校请愿，我们示威แ，当然要惹恼南京的衮衮诸公。
“他……”一道温暖的热流，缓缓地流过了道静冰冷的全身。她冻僵了的心遇见了这温热的抚慰，死的意念，突然像春天的冰山一样坍倒下来了。她慢慢爬起身来坐在沙上，雨水顺着头发流到เ全身，她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浑身颤抖着，牙齿打着战，她勉强挣扎着站起身来，那个青年又说话了：“冷，你受不了，我送你回去。”
道静一句话也不能讲。她默默地在渐渐小了的风雨，傍着那个青年走回学校去。
道静这时才看出这是个ฐ瘦小的穿着长衫的年男ç人，果然是乡村的“先生”模样。听见说他本人就是校长，她高兴地急忙问他：“听庙里一个老头说，张清不在这里了。您告诉我，他和我表嫂都到哪儿去啦？”
“张清夫妇吗？哦，哦，……”校长哦哦着，露着满嘴黄牙嘻嘻笑着，“真不巧的很，前两天他们夫妇才辞职另有高就，听说是去了东北。……投亲不遇，这是常有的事，您还没有歇息的地方吧？不要紧，今晚权且在敝村住一晚，我们可以代张先生尽尽地主之谊。”
这女学生提着她的行李，在站台外东张西望了一会，看不见有接她的人，就找了一个脚๐夫背着行李，向她要去的杨庄走去。
走路的时候，她还是那么沉闷。她跟在脚夫后面低头走着，不言也不语。后来转了一个弯，走到เ个小岗上，当蔚蓝的天空和碧绿的原野之ใ间突然出现了一望无际的大海时，这女学生迟滞的脚步停下来了。她望着海，那ว么เ惊奇，明亮的眼睛露出了欢喜的激动，“呵！呵！”她连着呵呵了两ä声，脚步像粘在地上似的不动弹了。“第一次看见――多么เ美呀！”
林道静忍不住地笑了起来：“卢兄，你说话真有意思。过去，我是只想自己该有一个高尚的灵魂，别的事我真很少去想。今夜里，听了你们那些谈话，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个糊涂虫！”林道静天真地迸出了这句话，自己也不禁为在一个刚刚认识的男面前竟放肆地说出这种话而吃惊了。
卢嘉川还是随便地笑道：“大概，这是你在象牙之ใ塔里住得太久ื的缘故。小林，在这个狂风暴雨的时代，你应当赶快从个人的小圈走出来，看看这广大的世界――这世界ศ是多么悲惨，可是又是多么美好……你赶快走出来看看吧！”
多么热情地关心别人，多么เ活泼洒脱，多么เ富于打开人的心灵的机智的谈话呵……道静越往下回忆，心头就越发快活而开朗。
“小林，你很纯洁、很直爽。”后来他又那么เ诚恳地赞扬了她，“你想知道许多各方面的事，那很好。我们今晚一下谈不清，我过一两天给你送些书来――你没有读过社ุ会科学方แ面的乐读？可以读一读。还有苏联的学著作也很好，你喜欢艺，该读读《铁流》、《毁灭》，还有高尔基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