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一颗心，就是放不下，谁叫露蒹儿是攻破了灵州城的虞国人呢？
明春翻身坐起，只觉得头沉沉的，像是顶着磨盘般地重，颈间伤口剧痛。她呆看着寂静的房间，这本是自己的旧宅，可现在露蒹儿不在，她却有点慌，仿佛是被主人弃之不顾的客人，有着在他人家里不知如何是好的失措。门响，她吓了一跳，原来是个内侍给她端洗脸水来了。“露姑娘呢？”她问，心里庆幸来的不是秦嬷嬷。万一是秦嬷嬷，而露蒹儿不在，她就会鼠遇猫般地恐慌。不论凶吉，总是笑吟吟的露蒹儿似乎ๆ已成了她的定心丸。
“是喽是喽！”温将军说，“孙将军向来行军如神风，迅疾无比。只可惜到了灵州城下，连我这个ฐ殿后的都到了，他还没攻下城来——那陈青竹大概是个ฐ气死风灯投胎的吧？”
众将听了大笑，孙将军是又笑又怒，摇头骂道：“你说咱们这一路西来，光是追逃兵，有什么意思？这燮国上下，还就只有这陈青竹能和咱们拼一拼！现在他死了！啐！没劲！”
露蒹儿说：“公子，她不要我的，把你的给他吧——你要好好地接着，公子的东西，可不许随便乱丢。”明春吓了一跳，心想，若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接过二皇子的东西，那是死也洗不清的冤枉了。急忙抓了露蒹儿的手帕，对二皇子说：“我不要！我不要你的东西！”
二皇子凝神望着前方，双目闪亮，神情肃穆，右手用力地捻着那串ธ火红的念珠，似乎没在意身边这场小小的闹剧。紧接着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一列ต囚车慢慢地被拖进场中。那ว日守城的兵丁，包括那ว自称虞国人的把总，都被五花大绑，口中含枚，背后插着“斩”字木牌。人犯被从囚车中解下，绑在木桩上。旁边的兵勇上前，取了枚，给他们喂酒喂饭。那些人哪里还吃得下去，更有胆小的已经魂不附体，哭也哭不出来，只是屎尿齐流。这时观刑台上也站出一个人来，展开手中ณ文书，把人犯的罪状对着满场的人又大声地宣读了一遍，尤其是对陈将军之ใ女的凌辱，更是说得有声有色，直叫人听得人怒冲冠，恨不得杀之而后快。而明春木着脸坐在二皇子旁边，欲哭无泪，知道自己้的一切——包括那天在城门口的磨难——都被彻彻底底地利用了。
秦嬷嬷厉声对明春说说：“伺候姑娘是你的福分。姑娘的吩咐你都听清楚了？要是出了差错，看我怎么罚你！”
“现在我有事去禀告公子。”露蒹儿挽起明春的胳膊，“和我一起来。”
露蒹儿的怒色愈重了，冷笑道：“哼哼，难不成我几天不在，他就有了什么不想让我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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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传来了打斗中的怒喝声，明明就在这屋子里，听起来却是茫远模糊，若有若无。明春觉得掌心传来些微的疼痛，这疼痛让她略略清醒过来，她终于现那个人就在她身边，她就躺在那人的怀里！她也终于想起，那人就是虞国的二皇子啊！她是为了杀他才肯睡到เ这里来的！杀掉他！杀掉他！她努力地想抬起手来，可脑子里混混沌沌，手脚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不听使唤。她一动也不能ม动地挣扎着，许久，有什么เ东西洒在了手臂上，是热的，还有的洒在了鲛丝软纱上，月光下看来是红的。拼命使劲中ณ她的手臂突然一跳，向上挪了几分，掌心里的疼痛越明显。
那疼痛就像是一根细细丝线，把她的手和心连了起来。她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移动手臂，蜗牛爬也比她的动作快得多。过了许久，她似乎觉得手向上移动了一分半分，又似乎停在原地没动，惶惑中ณ手指痉挛着轻轻收拢，指甲碰到เ掌心的伤口，又是一痛，这下感觉更准确了。在这一瞬间的明晰里她终于知道该如何控制ๆ自己้的身体。那边的两个人缠斗正酣，压根儿没注意到เ她在这里悄然地行动着。她慢慢地摸到了自己的头，再向上去，头却是散的！那根钗子呢？
明春一震，盯着面前那碗黯淡的菜汤，过了许久才沉吟说：“当真是他……把你的旧衣服取一套给我。”
洛儿说：“是！不知小姐要去哪里？”
“你这个不孝的女儿！”陈夫人一巴掌煽在明春脸上，随即又搂住明春大哭，“儿啊！娘不该打你！娘糊涂了！”她的眼泪滴在明春脸上，火星一样灼人。明春一咬牙，拔开瓶塞，对陈夫人说：“娘，孩儿不孝，先走一步了！”
陈夫人劈手夺过那瓶子，一仰头，血红的药末全倾到เ自己的嘴里。她失神地看着明春，咬牙说：“你要死了，那就是真的不孝！你爹要你死，我不许你死！你听着，你要好好地逃出去……你要好好地……”一语未了，血水喷涌ไ，仰身便气绝了。
午时一过，似乎立刻就黄昏了，一想到“圆月之夜”四个字，明春觉得这府邸่里充满不安和紧迫。西天灿烂的霞光渐渐泯灭，天幕突然显得高阔深远起来，并透露出安恬淳净的蓝ณ色，衬得云朵成为团团雅致的银灰。随着时辰向晚，那蓝ณ色越厚重，每时每刻๑颜色都在不断加深不断ษ浓烈，仿佛愈酿愈陈的酒。这平日里最普通的场景，细细品去，竟似有无穷奥妙。二皇子就负手站在廊下，凝望苍穹，在暗淡下去的天光中，肤色越显得苍白，而眉目间那一抹淡淡笑意依旧漾着，并没有随着夜色的浓重而被淹没。
忽然银辉普照，仿佛是妙音划然一响，东边天空冉冉升起一轮明月，映照这茫茫大地披霜盖雪般一片寂静清凉。
此时明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