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是早五更息的。
灰儿奔了夜，寻了夜，嚎了夜。当那ว个红红的太阳悬上沙岭时，灰儿心头的风雨也息了。它接受了个现实：瞎瞎死了。这死，不是掉到黑暗里，而是永远没有了。怪的是，灰儿的心头却异常平静。
“攒劲些的，四个就够了。”豁子道，“红脸的那个公驼，驮个几石不成问题。开剥好，几驮子就驮出去了。你几只？”
“八只。”炭毛子道，“谝子六只，犏牛九只。也好，几群伙上，叫犏牛放几天。我和谝子开剥。弄不好，天过去，全臭了。”
他当然知道，麻岗里的狼惹不得。不惹，人家也不动你的羊，除非捉不到野物，为了活命，才动牲畜。狼有狼的规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惹了它，实在麻烦。可谁又想到是狼崽儿呢？心里眼里净是黄羊，扣扳机，却魔术似的成狼崽儿了。牧人们不怨，猛子心里怪难受，听那堆嘲兮兮的话，难受反变成恼火了，见那狼崽儿，已๐支起前腿，想要逃走，后腿却不听使唤，拉在地上，就咬牙上前，举了枪托，抡，狼崽儿低哼声，瘫在地上。
孟八爷喝道：“你打它做啥？”红脸道：“就是。它活着，母狼还有顾忌，不敢咋样。它死，嘿。”话音没落，又惹出堆叹息。
法律的“保”是必要的，但更重要的，是如何叫人明白。
孟八爷把枪倚在墙上，出了屋。那扁头，早不耐烦了，正东张西望呢。
女人远远地喊：“孟八爷，你腰来腿不来，跌倒起不来。再滑皮，晚饭可不给你吃。你怕啥？见了鹞子，你老羊皮换他张羔子皮，还占便宜呢。倒是那松沟子货叫人恶心。不过，那号人，也见不了太阳。那号人，只配在阴沟里蹲着，怕啥？”
孟八爷吃惊了。这婆娘，真不简单，却笑道：“谁怕他们了，没听说邪能压了正的。”
见孟八爷过来，扁头趁机溜了。女人笑骂：“滑驴。饮羊时，嫌水少，叫你们出点力，就跟瘦狗努那ว个似的。”
狼祸第五章9
那狼，终于来了。
好大匹狼，肥，壮，威风凛凛，粗大的尾巴๒夹在屁股下，走得缓慢而自信。孟八爷认出，这是匹母狼。
这夜，方圆十里的牧人都到猪肚井了。昨夜，留在圈里的牧人受了夜惊吓，听他们说，狼就在圈外嗥，嗥声悠长可怖，波未息，波又起，浪推浪，推了夜，怕是有千百匹狼呢。孟八爷知道是回音的缘故，只微微笑。但牧人们却吓破了胆，死活不敢再蹲圈了，后半晌，就赶了牲口，浩荡而来。
猪肚井骤然局促了。
孟八爷仍在狼可能出没的地方下了夹脑，叫别的牧人备好器械，别ี脱衣服，听到เ动静，立马赶来。自己则在进猪肚井的豁口处，和红脸铺盖了皮袄守候。这儿是路，布满了牲口蹄印和粪便。狼和人样，走的也是路。狼会以为，有蹄印和粪便的路最安全，至少没下夹脑——可偏偏就在这儿下了。
月亮阴阴的白，沙洼里阴森而模糊。记得，进沙窝时有月亮，后来没了，后来又有了。快月了吧？这月，看来虽短，却似经历了劫。
月间，心换了，人也换了。物非，人亦非，恍然如梦。夜是小梦，月是中梦，人生是大梦，啥都在梦中恍惚。
那狼，也恍惚在梦中。它踩了月色，款款而来，蠕蠕沙浪上便多了串ธ梅花。孟八爷听到เ红脸很粗的呼吸，知道他紧ู张了。孟八爷也紧ู张了。不是因为怕，而是那狼，直溜溜去了下夹脑的所在。
听说，狼眼会采光，将周围的光采了来，入夜，再放出去，就成绿莹莹的两盏灯了。以前，有许多次，孟八爷就瞄了那ว灯扣扳机。那时，他会先找个食场——就是有死去动物的地方，野兽会来寻食——潜伏了，等那绿幽幽的灯出现。老远，他就能ม看到移来的灯，磷火似飘忽而来。近了，近了，直近到เ枪的准星上，他便扣动扳机，灭了它。
那ว绿灯款款移来，渐渐移出了狼模糊的雄壮的身躯。这距离，已经危险了，幸好，风从狼那边吹来，把人气吹屁股后去了。
红脸握个很粗的桦条，狼若扑来，先迎头给它下再说。孟八爷的枪里装了火药，没装ณ铁砂，这样，连惊吓作用也起不到了。惊吓，需要距离，远远地放枪，狼会遁去。近了，它就会扑火：你枪里的火才喷出，它也咬了你喉咙。狼下的是死口，旦咬住，再不松口，除非你成了尸体。
孟八爷打定主意，要是狼张口扑来，他便把枪管捅进它张开的口里去。这需要冷静准确，还需要来自冥冥之中的帮助。若是他命里该“遭”狼口的话，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枉然。据说，先造死，后造生，在生你之前，切早ຉ定了，该死到狼口里的，死不到狗嘴里，该死在床上的，死不到地下。随缘吧。
绿灯停住了。孟八爷甚至听到了狼咻咻的吸气声。狼距下夹脑แ处只有七八米远了。忽然，狼腹贴沙地，匍匐过去，其神其形，如临ภ大敌。孟八爷明白，它嗅到啥味儿了。夹脑上有铁腥味，狼能嗅得出来。下夹脑之前，他先用羊油涂ิ了遍，不知盖没盖了那铁腥味？
狼伏了身，轻轻爬过去。近了，近了，它已๐到那个ฐ埋夹脑的地方了。它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