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拂认为，第一次从别人眼界里逃掉，是翻墙逃走，第二次她就无墙可翻，只好死去了。这一点别人无法理解，但是她也不想让人理解。她惟—的愿望就是让别ี人杀了她，而不是由自己้杀自己้。这是因为，她不是自己把自己生了出来。
五
李夫人的话魏婆子记了不少，后来她出了《节烈夫人殉节语录》一书，可挣了不少钱。兹在此摘录若干：
那天晚上，我和卫公干好事，就是这个姿ู势。——灌肠时的谈话
如果我说，生活是件很麻烦的事，其中最大的麻烦是避免误会；最起码红拂同意。对我来说，次大的麻烦是我不够聪慧，一个费尔马定理就证了十年，这样我在智力生活里所得的乐趣就抵不过痛苦——假如我是牛顿ู、笛卡尔，特别假如我是欧几里得，一切会好得多。这个说法对红拂就不适用，她以为自己最大的麻烦是不够漂亮，这大概是因为男女有别吧。男人总觉得自己้不够聪明，女人总是觉得自己不够漂亮。因为ฦ这最大的麻烦和次大的麻烦，所以生活中快乐少，苦恼多。但我不抱怨，因为抱怨也没有用。
小的时候，老师就对我说过：看你也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你怎么老和别人不一样呢？我听了甚为ฦ得意，正在飘飘然，忽然被老师狠狠掐了一把，她说：你以为我在夸你哪？等我长大了，一听到领导上说这句话看你也是两ä只眼睛……就能够领悟，用不到别人掐了。但是我这一辈子也就到了这个程度，没有什么进境，不知道怎样才能不比别人注意到我这种不幸的缺点只长了两只眼睛和一个鼻子。最近一次系主任找我谈话，也对我说了这句话，这是因为ฦ我听他说话时不专心。这是我的老毛病，而且为此得罪了很多人。后来我现听别人说话时用力看着他，别人就不容易现这一点。最早ຉ是看他的眼睛，左眼看他的右眼，右眼看他的左眼，研究他虹膜的颜色和质地，瞳孔的形状，看得久ื了甚至能看出他眼底的血管是否硬化了，但是这种看人的方法很是招人讨厌，现在改为ฦ看鼻子，看久了也能把对方的鼻头看到脸盆那么大。我们系主任的鼻子是蒜头形的，任何人都能看出他将来是个ฐ酒糟鼻。酒糟鼻是因为皮肤长了螨虫。我看得清清楚楚，螨虫怎样从他的这个毛孔钻出来，从另一个毛孔钻进去，但我爱莫能助——如果挥拳去打，虽然可以消灭螨虫，但他的鼻子难免就要受到伤害。红拂和我不一样，我们说到过，她向虬髯公学习过剑术，并且久经战阵；假如一名老兵枪打得很准，那也不足为奇。她和领导上谈话时也是盯着对方的鼻子看，看到了螨虫，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度拔出佩剑把螨虫削去。这种助人为乐的行为在事后是很难解释的，因为螨虫只能ม在高倍显微镜下或者听了领导上半小时的训话后才能看见。所以她根本就不解释，转身收剑而去。别人看到的就是：一等贵妇和大内出来的太监正在和她说话，她忽然掣剑威胁人家。结论是红拂不仅狂妄，而且危险，后来就把她的佩剑没收了。
红拂跑掉了以后，她的头就被放到เ院子里展览，后来这些头忽然不见了。现在我们知道，头是被虬髯公偷走了，缠在身上，但是当时人们并不知道，还以为是狐狸精把它偷了。这个展览的目的是告诉大家她是多么เ的不知好歹，长了这么好看的头却要把它剪掉，但是却忽略了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她自己并不知道那些头好看。她甚至以为那是世界上最丑的一堆毛。奶妈告诉她说，她那ว双小巧的乳房很好看，她却以为人家在讽刺她，她还有平坦的小腹和修长的双腿，但她也以为不好看。总起来她以为自己้是世界ศ上能走动的最丑的东西。为了这个缘故，她跑去找李靖之前先把头铰短了，以为能ม好看一点。但是李靖正震惊于自己้就要成为包子馅，根本没顾上看她。我也有个与此类似的例子，前不久有个ฐ漂亮的女研究生对我说：王老师，纯数学真美，是吗？我想回答她：放屁。但是考虑到对方是个女孩子，就答道：何有。她根本没听明白，继续喋喋不休。我简直想扇她个嘴巴，但又怕把她扇坏了，就拍拍屁股走掉了。回家一看，屁股上有两片青印。对我这种被纯数学折磨得只剩了一丝游气的人说它真美，简直是对自己的面颊๐和牙齿不负责任。
二
虬髯公说，像红拂那样苗条性感的女人虽然好看，但是看她是堕落。这样说了以后，他就忘掉了什么เ是好看，把不好看叫做好看。他还说，杨府里的面条汤虽然好吃，但是吃它也是堕落。这样说了以后，他就忘掉了什么叫好吃，把不好吃叫做好吃，原来吃生鱼片甚为勉强，现在吃起来没有够，而且不需要切成片，拎起一条鱼的尾巴，就把它放到เ嘴里去，然后再把鳞片、鱼头、鱼尾吐出来。他可以一口气吞下十几条新鲜ຒ鱼，这时看起来就如一台收拾鱼的机器在表演。扶桑人见到了这种景象，感叹道：真吾王也！假如他从开始就可以吞吃生鱼，就不需要把人砍成两段，就能当上扶桑王——这种说法的实质是虬髯公经过深刻๑反省，懂ฦ得了当领导的美德，终于赢得了扶桑人拥戴。另一种说法是他当国王，别ี人不服他，故而他装做不喜欢漂亮女人，喜欢吃生鱼等等，简言之，他是在装ณ神弄鬼，吓唬别人，但是装到了后来，连自己้本来的样子都忘掉了。不管哪种说法对，结果都是一样的——虬髯公后来既不喜欢漂亮女人，也不想吃面片汤了。想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