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睡觉,我梦见一个女人,有两块面孔,正面是妈妈,后面是粉艳红,吓得我一身冷汗。
醒来我倒了杯冰水喝。
也许我们福薄,应享受的全部享满,现在到吃苦的时候了。
明明是孤儿,日子却过得像千金小姐,如今苦难来临,手足无措。
我摸到妈妈房去,伏在她身上,一声不响。
“马大吗?”妈妈朦胧间问。
“是哈拿。”我低低答。
“两个长得真像。”她叹气“睡不着?”
我不出声。
她开亮床头灯“殷家有人来找过你们?”
我点点头。
“平日你脾气比马大坏,但是马大决定一件事,反而没有一点转弯的余地,看情形还是你去走一趟。人都要死了,还有什么เ恩怨?况且都是上一代的事。”
我仍然不出声。
“他是很爱你母亲的,可惜天性柔弱,听说也寻过死,被救回来,看得很牢,实在是跑不出来。”
我微笑,很凄苦的说:“这种故事我是不会相信的。”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妈妈咳嗽两下“你哪晓得我们的苦处,打仗的时候,眼吧吧看着亲人患痢疾霍乱这种小病死夫…只要一点点葯,但除出鸦片,什么都没有,你哪里晓得。”
我伏在她枕头边“但愿我一辈子都不要晓得,我便是最幸福的人。”
“唉,我跟你说这些话干什么呢。”她靠起身来。
“妈妈,吵醒你。”
她笑:“哈拿,你这可不是转性了?几时见过你不好意思。”她推我一推。
“妈妈。”我把脸埋在她手心里。
“听妈的话,回去一次,去看看你爹。”
“他们再来烦我的时候才说罢。”
“你妈没念过书,”她在说自己“但也听过一首诗,‘是非成败转头空,几度夕阳红’,大概是说谁是谁非一下子就过去,能ม耐得多少寒暑?”
“是的妈妈,睡罢,天很凉了。”
妈妈咕哝“也该凉了,热足九个月。”她翻一个身。
我替她掩上房门。
我独个儿坐到天亮,生平第一次彻夜不眠。我与马大都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二十四五岁的人像孩子,整天喧哗,毫无心眼,幼稚得可笑,一半故意诈颠纳福,为什么เ不呢?生活中ณ充满苦难,许多女人二十四岁己是三子之ใ母,身体膨胀如水桶,整天在厨房的油烟中渡过,孩子们哭哭啼啼,了此残生。
我与马大永远是孩子,到เ三十岁也不老,活在无忧无虑的国度…此刻,此刻也受到เ打击了,我有种感觉,我们的生活无法恢复旧观。
一个星期后,我坐在店内,看见那个叫殷永亨的好人在玻璃门外徘徊。
我盯着他,终于他推门进来。
我问:“想买什么เ,先生?”
他很尴尬,拿我没法。
我取毛衣出来“选一件给女朋友,这件紫色最好看,适合白皮肤。”
他说:“我发誓不知道你们母女遭遇到冷落。”
“七百八十块,打个九折给你,”我说“买下它吧。”
“殷先生的病是不会好的了,”他放下一张卡片“你有空去瞧瞧。”
我说:“替你开帐单好吗?”
“好。”他无奈的说。
但是嘴角仍然带有许多的恼怒。
我把那件毛衣包好,递给他。
他接过,本来我已预备软化,谈判,但是他不识好歹的加了几句话:“小姐,人会死,死了你再想见他就难了,现在不是闹意气的时候。”
我的火又冒起来,这张乌鸦嘴,说不出一句动听的话,事情都是他弄僵的。
“你少说一句好不好?”我瞪着他。
他皱起眉头离开。
我有种想法:他根本不想我回殷家,他是义子,殷若琴遗嘱上应有他的名字,我与马大一回去,会不会减轻他的得益?嘿,最不想得到เ殷家财产的人,恐怕是我与马大。
我还有点好奇心,马大,她决定不闻不问,就能做得到不闻不问。
我取起那张卡片看,碧水路九号。
这家人该住黄泉路。
妈妈问“你见过那ว姓殷的孩子?”
“见过。”
“那ว孩子一表人才。”
“什么?”我张大嘴“他?一副师爷相,我对他没好感,好端端干吗跑去做人义子?还不是想拣便宜。”
“是殷若琴把他自孤儿院带出来正式领养的,那年他才三岁,他知道什么เ?”
“谁告诉你的?”
“他自己้。”
“他要博取同情心罢了。对于这世界上的人与事,我一概不信外表所见,妈妈你心地太好,你想想,殷若琴这种人,亲生女儿尚且离弃二十四年不顾,他干吗吧吧的收养一个孤儿?”
“也许他有苦衷。”妈妈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