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丹不想跟他说。支书的外号是红鼻子，因为喝酒喝成个酒糟鼻子，见酒就红，见凉就红，生气的时候也红。这个说话爱挖苦人、没理的时候爱胡诌绕弯弯的人坐在书记的位子上有十几年了。每年说要展党员，每年不研究。党员里书记最年轻，五十多岁，每次选举只有他合格。
“叔，要我去帮忙？”
来客人了。
大哥——山丹唯一的大哥，也是爸妈唯一的儿子，吊着鼻涕，脏兮兮地随着狗欢叫。他纵容花狗一次次扑向门缝，“咬、咬——”狗被拴着，当然伤不到เ客人，来客也不敢冒进。
果园很大，建在一个有层层硷地的山峁头上。正是盛夏季节，艳阳下果树繁茂无比，一条条浓绿的缎带把贫瘠的山峁头缠绕得富态厚实，很是扎势。隔着树枝的空当可以看见地埂、园外高大的刺槐、椿树和远处躺在山坳的村子。树龄偏老，缺胳膊少腿的随处可见。要不是收获季节，谁也不会对这么เ个园子感兴趣。现在看上去的确令人激动，满眼都是灰褐色的袋子，里边是沉甸甸è的苹果，一些树枝被苹果压得快挨住地，不得不用树杈顶ะ着。一些刮ุ腐烂刮ุ得白甚至到木质的苹果树仍然结了苹果。买苹果的连连感叹。他吃过苹果，在电视上见过果树，还是第002章上市，可惜不耐储藏……最好的要数富士了，从日本引进的，耐贮耐运，品味绝佳，是我们果园的主ว打品种……”
山丹说得有板有眼，清脆的声音，就像后沟的泉水落在石头上的脆响。
吃饭时，买苹果的没有来。看来爹没有去叫。山丹很高兴，一口接一口地吃菜，鸡蛋、肉、西红柿……又好吃又新鲜的菜，好长时间没有吃了。
父母恰恰相反，失去往常的热乎ๆ劲儿，唉声叹气。山丹也不想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吃罢饭，山丹ล和妈在锅台上洗碗时，才听妈说爹叫过了，买苹果的在书记家。妈愤愤不平。
“县上、乡上来的干部在他家吃住咱不说，买苹果的是为园子来的，应该是
咱管。”“妈，有完没完？”山丹把碗重重地放在案上，用抹布很响亮地搓筷子。妈停下手中的活，看着
山丹摔打。“你摔啥摔？”爹从炕上跳下，双手叉腰站在屋子中间。脸黑得像包公。“吃得不耐烦了？把你从一尺长拉扯到二十几，还对不住你！”
爹不耐烦时，总要找人出气。平时山丹不说，今天不行，她觉得有一股气咽不下。她解下围裙，擦了擦手，与父亲冷面相对。妈一看这阵势，吓得不知所措，赶紧立在丈夫和女儿中间，竖起一道单薄的墙。
“还不是为了你好！你当我是吃饱了撑的！”“我一个大姑娘家，去喊人家，叫村里人看了怎么想？”山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始终没有流下来，倔强地望着父亲。妈推着
她，想把她按在灶前墩子上。“妈的个x，你要脸，我就不要！活了一辈子，老脸就该当尻子！”“我也没叫你去叫人家！”“苹果卖不出去，看你还能疯前去！那么多苹果，说一声就卖完？”“卖完卖不完不用你管！”
梦茔
爹一听，就摸锄把。妈丢下山丹狠命地顶ะ着丈夫，叫山丹快走。山丹绕过父亲，并没有跑，要是爹上来，她也不怕，打吧，随便打吧。
“长大了，想飞了，要不是你哥还没有定亲，早把你卖了！”山里为女儿找
婆家，洋说是“相亲”“寻相”，土说是“卖”，卖还有轻视甚至是蔑视的意思。
说过之后，爹也有些后悔。没想到山丹毫不示ิ弱。
“你看着办！”“你！”
5
果园灶上又生起了火。往常到秋天卸袋卸果子或开春上肥时才用的。园子里
大的空地建华种了不少菜，现在还有白菜、南瓜、西红柿，山丹摘下来洗洗，把
生锈的菜刀在缸沿上擦了擦，就当当当地切开了。
都两ä天了，山丹不回家吃饭。爹妈也没有来。妈肯定要来，爹不让。山丹
想。这一次，她连自己也刮目相看，竟敢和父亲吵。得意毕竟是暂时的，烦恼一刻也没有停，离开家还是不好过。要不是园子其
他几个从家里带些馍、面、米，山丹早向父母低头了。“回去吧，山丹。”建华不止一次催她。“你是嫌我吃了你的菜？木头人！”山丹狠狠地质问，末了还叫他的外号。“没，不……”建华红着脖ๆ子不吭声，扭头走了。不是去园子给果树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