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德殿的一百零八级台阶前,我微微扬起脸,凝视那ว高耸巍峨的殿宇片刻,缓缓拾阶而上,台阶两边层层站立着不同等级的侍卫与大臣。
“几时了”我有气无力地问了句。
我一步步走近,静静看着眼前这个人,那感觉忽远忽近,一时间骨子里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疏离。
片刻,他轻叹一声,说:“妹妹可知道我是如何救了臧儿姑娘的”
素禾已端来热水,几个宫娥开始为我洗脸擦头。又拿了被子裹在我身上,将我扶到床上半躺着。
“我怎么回了茂兰殿了不行,我不能ม在这儿,今日是最后一日,我要去为ฦ叔母后后守灵。”我挣扎着想要起床,却觉得浑身绵软无力,口干舌燥,试图坐起身来都艰难。
“是太子告诉我的”臧儿不假思索地答道,却随即低下头,脸上泛起了胭红。
接着,唤了一干女婢打开所有的小窗,整间屋子里顷刻弥漫着阳光、泥土与植物混合的芬芳,我当即会心一笑,柔声说:“还是臧儿解我心意。”
她见我如此慌张,神色为得意,丢我一声冷笑:“在西虬谁人不知公主狐玺有惊世美貌和神赐才学,确凿凿是个稀罕人儿也无怪太子虽为你堂哥长兄,也被迷得神魂颠倒,迟迟不肯娶妻纳室。可我儿承锦身为太子,素来恭孝有礼,你若不曾百般勾引,他何以至此今日竟因你不肯娶我母家侄女,还口出恶言诋毁,又当着一干宫人的面儿来忤逆我这个生生母亲哼,你还敢自称愚拙我看你小小年纪却是有着天大的本事若留你长在宫中,待太子羽翼丰满,强纳了你这妖媚,怕是我也无力阻挡,这岂不成了你的天下”
他绝非我心中向往的男子,即便他日后继承王位,封我为ฦ后,我也绝不肯嫁。
这低哀的号声不止,我的心绪亦难静。有一刹那,我甚至错觉自己้被一群一群的鬼魂包围和缠绕,他们都来向我索命。可这天下的战争并非我所造,亦非因我起,为何要来寻我
只见一个带刀侍卫来到เ他跟前,一骨碌从马背上翻下来,屈膝跪地,双手抱拳道:“启禀左ุ贤王,已行至关山,天色已๐晚,且山路险阻,多有不便,天黑之前怕是过不了山头了,是进是留,请左贤王明示。”
“嗯,行了一整天路了,大家伙都还没正经吃上一顿饭,眼看这天就要黑了。既然如此,就传令下去,今晚在山脚下扎帐休息一晚,明日再早早赶路,即便是委屈了咱们,也不能委屈了西虬公主。”
“诺,属下得令。”
那侍卫得了指示ิ,便大声吆喝传令,声音如雷贯耳,紧接着便有众声应“诺”。
这东方甫贤对待下属口气倒是亲切的很,没有丝毫居高骄纵的架子,完全不像面对我时的那ว副皮囊,可见此人是有多阴险多善变。
车马继续走着,没走多远就停了下来,大约已到เ山脚๐下,选好了安营扎帐的地方。
我静静地坐在车撵中ณ,听见外头的各种噪杂声,悄悄从窗帷的缝隙向外探究。众人都在各尽其职,扎营的扎营,生火的生火,捡柴的捡柴,做饭的做饭,收拾杂物的收拾杂物,布置营房的布置营房,各个忙得不可开交。
正看得仔细,忽然见到有人正走近窗帷前,我赶紧松了窗帷,略整了整额前的面纱,正襟危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启禀公主,左贤王吩咐奴婢前来禀告公主ว,请公主暂时在车撵中休息,待奴婢们收拾妥当,再来请公主入营帐。”
未曾看清模样,听声音知道是个年纪不大的宫娥,声音里夹着欢喜。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辛苦了。”
我柔声回答着,心里便想着她应是个活泼的人,又或许是她第一次出宫,总之从她的声音里能听得出那种难掩的快乐。
“诺。奴婢叫芣苢,是被分来专门服侍公主起居的,公主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叫来奴婢去做就是。公主一路受累,且先好好休息着,奴婢就先去为ฦ公主收拾营房了。”
她仿佛是自顾自地说着,声音依旧ງfqxs是那么欢喜,虽少了些稳重拘谨,却不失可爱与明媚。
没等我说些回应她的话,便听见她欢快离去的脚步声,踩的地面上一片细碎窸窣。
我兀自笑笑,心里倒颇有几分羡慕她。
可一转念,我又想起了臧儿,不知臧儿现在怎样了,太子一定会善待她吧。只愿她能ม保全自己,小心应付代夫人,在宫中安稳度日就好。
在车撵中坐得久了,加之一路颠簸,这会子忽觉得肩膀和脖子都有些酸痛,连身子也有些僵了,我轻轻地活动几下肩臂,觉得浑身乏力,便斜倚着窗棂闭目养神。
可这一闭目,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大约也没多大会儿,就被耳边一个声音唤醒了,有人隔着窗帷在和我说话。我迷迷糊糊惊醒过来,脑袋还有微微的痛,只听见那ว人似又重复了一遍faທnwai:“公主ว,奴婢芣苢前来伺候公主去营帐休息。”
“你且来扶我下车吧。”
我低声说着,用手指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又略整了整额前的面纱。此时,已๐有人掀开了车帘子,只见一双明亮剔透的眼睛正笑盈盈
地看着我,那张脸如孩童般瓷白圆润,自有一股子天真无邪的可爱劲儿,一对酒窝浅浅地点缀在两颊,似霞光斜映在水面上,顺着如雪的香腮向两ä鬓渐渐荡漾开来。
旁的宫人回话时总是低眉垂眼的,不敢抬头正视。这丫头倒是丝毫不避讳这点,说话时候总笑盈盈地看着你,眼波里流转的皆是喜气。加之年龄尚小,稚气未脱,非但不惹人厌,反教人觉得活泼聪慧,很有生气。
“你是芣苢”我柔声问她。
“回公主的话,正是奴婢。”
她声音如银铃,翠色宫衣衬得她肤色愈加雪白,说话间已灿笑伸出手来扶我下车。
主仆二人一路朝着营帐走去,进入帐房就瞧见五六个个ฐ利索ิ的宫娥退居在两侧,跪身向我行礼。
“都退下吧,我想好好休息一下。”我强撑着笑容,柔声命令着,众人便唱诺退去了。
此时身边只剩下芣苢,见我坐下,她便赶紧帮我摘了面纱,果然十分伶俐。她拿着面纱,瞬间似有些不知所措,怔怔地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微微扬起眉毛,表情有些惊讶,随即脱口而出:“公主容颜果真惊世,难怪太王太后说,西虬来的公主非比寻常。奴婢虽进宫不久,可幽王宫里诸位王妃和夫人也是见过的,竟无一人能及公主”
“嘘”我赶紧竖起食指,做了个让她禁声的手势。这丫头如此口无遮拦,真叫人忧心。我人尚未到เ王宫,便有人说这样的话,万一传了出去,岂不是令我四面树敌
“有些话万万说不得。”我定定地着她,她意识到了自己失言,用手捂住了嘴巴,不住地点头。
“奴婢知错了,还请公主责罚。”说罢跪了下来,诚惶诚恐,泪珠子已挂在两ä颊。
我并无心责罚她,只希望她收敛些罢了,见她慌了神,转而柔声对她说:“罢了,只是你既然来服侍我,那凡事便要谨慎一些,切勿再像刚才那般口无遮拦的。退下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诺。奴婢记下了,谢公主ว恩惠,以后定当小心。那奴婢就不打搅公主休息了,这山郊野外的比不了在王宫里方便,甘棠怕是一时半会儿也送不来晚膳,公主可好好歇上一会儿,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奴婢,奴婢就在这门外候着。”她说着一面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一面起身准备退下。
甘棠,芣苢,恰是一对儿好名字呢,我不由得冒了句:“甘棠”
芣苢已擦干了眼泪,转而又有了明媚的微笑,小心翼翼地答:“回公主的话,甘棠与我都是太王太后亲自指派来服侍公主的婢女,只是这会儿伙房人手不够,她方才去帮着准备晚膳去了。太王太后和左贤王都吩咐过,公主的衣食住行一定要仔细,不能ม委屈了半点儿。”
原来是太王太后派来的人,我见她答得如此小心,全然不似之前的性子,心里竟有些不忍,便笑着朝她点点头,她亦笑着施礼退去。天底下的王宫想必都是一样子阴沉沉的,人人皆是如履薄冰,哪里还能有这份性子,她这般明媚倒也算难得。虽是这样想着,但也不敢放松了警惕,毕竟知人知面难知心。
不过,芣苢显然没明白我不过是对她们二人的名字感兴趣,她非但不知,反倒是一股脑儿道出了自己的底细,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这样的名字倒不是寻常人会取得来,甘棠、芣苢皆为诗中国风名篇。
宫娥若是得主ว子眼缘,便会得主ว子赐名,想必是太王太后给取的,那ว太王太后当是位精通诗书礼仪之ใ人。
可太王太后乃ี是幽王的祖母,何以对未曾谋面的我如此优待竟将自己้宫里的宫娥指派给我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多想无益。此时身边并无熟知底细的人可用可信,这丫头言行看似单纯,也定要观察一些时日再说。
我暗暗思量着,随手拿起妆台上的那只鸟鹊身形的桃木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襟前那一缕细密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