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兴侯所言有礼。”苻坚端坐于高台之ใ上，他的面容隐在了昏暗中ณ，看不清神色，只语气是温和的，“黄内侍替朕送送侯爷。”
“阿弟，你几次三番戏耍于陛下，若这次再……盛怒之下，陛下未必会再轻拿轻放，届时你可是要吃亏的。”比起男ç孩的信心满满，慕容盈却有几分忧虑。
有了慕容冲上一次落跑的前科，宫人们自然不敢掉以轻心。黄内侍传旨ຈ的时候，是特意带了一队侍卫的，殿外围了一圈，就防着这熊孩子偷跑呢。
连着用了两ä三天这样的饭食，慕容盈就挥手屏退宫人，唤来慕容冲，与他喁喁私语。
只穿着中衣的少女瑟瑟发抖地抱着同样打扮的弟弟缩在床上，明明殿内炉火正旺，明明披着一层又一层厚实的毯子，却还是觉得遍体生寒。
慕容冲木偶般跟着前方แ的兄长们跪拜谢恩，苦熬了半个时辰，终于等到了受降的尾声，只不待松一口气，就听嫡兄开了口。
若是长此以往，也许两人间未必不会有一段情谊。
可苻坚毕竟国事繁忙，为了及早看到成效，便大笔一挥特许了慕容冲每日与儿子们一块进学――在山顶呆得太久，苻坚却是忘了这世间人，往往惯会奉高踩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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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慕容冲就学的第一天。
春日里依然寒冷，他却起了一个大早，很是认真的换了簇新的衣裳配饰，又反复检查了要带的笔墨纸砚一应物品，就带着一个充当书童的小黄门，等候在了怡景宫门外。
黄内侍面对这殷切的待遇，也是有些酸爽。平日里，陛下可也没得到过这样的接待，即便如今关系缓和许多，也不过是在入殿门时得个礼节上的问候，如今看来真是……过于憋屈！只这是主人家的事，他一个内侍却是不好评头论足。
他只忠实履行了苻坚交给他的任务，把人带到了太学门口，而后撇下人就去找太常了，这往太学里塞人了总得跟管事的说一声。
慕容冲正待进门，却叫人喊住了。
“咦，你怎会在这？”说话的人约莫十六七岁，少年英姿，体型健美，一脸惊奇地看着准备进入太学的俊秀男孩。
“五兄。”慕容冲有些敷衍地行了一个礼ึ。他觉得有些倒霉，怎么就遇到了最不对付的慕容温，一众兄弟里就数这家伙最是阴险狡诈，当面恭维，背后编排，也不知见了这一面，又要被他说些什么了！
“呵，不敢当，我可没有一个以色事人的兄弟。”被称作五兄的少年冷眼看着男孩行了礼ึ，却并不回礼，只倨傲一笑。他不在乎男孩的行礼到底规矩与否，这曾经总压他一头的嫡子，如今不过一娈宠而已，连与他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了。他不愿认他这个哥哥，他也不屑有这么个弟弟！
“……”慕容冲这段时间很是恶补了些知识，还不至于听不懂少年话里的讥诮。他脸色一白，终究是对自己的境遇有了一些概念。
少年不识愁滋味，不是切肤之ใ痛，总是记不得仇怨。慕容冲幼年丧父，叔伯凶狠，嫡兄猜忌，庶兄又唯唯诺诺，虽不说长于妇人之手，却也无有同性长辈引导。这些时日因着苻坚态度友善，接连召见不过闲聊读书，且还有个君子协议，慕容冲多少有些忘了这壮硕汉子是他名义上的“夫君”，甚至渐渐把苻坚的身影与只有朦胧印象的父亲重合起来了，生出了些许依赖之情。如今被慕容温一“提醒”，愈发难受，既耻于自己的健忘，也痛于境遇之可怜。
“我原以为今生是见不着你了，没想到冲儿倒是能ม耐，竟这么讨天王欢心！”慕容温嘲笑道，还伸手捏了捏小弟的下巴，“太学里倒也有些秘戏图，莫非天王打发你来学这些？不若五兄代天王指导你一番，也好为你们省些时日？”
“慕容温！”慕容冲气得眼都红了，一挽袖子就往他脸上招呼。
两个书童候在一旁，既怕他们伤到，又不敢上前拉架，急得团团转。
“太学内打斗可要被逐出门墙的，若叫天王知道……”慕容温左躲右闪，格挡了几下，口中依旧戏谑道。却偏又在慕容冲要停手的那档口，硬是用脸接了一下。
“哎哟，你怎的打人呢！”慕容温大声惨叫，时辰虽早却也引了人来。
“让孤看看哪位英雄竟敢在太学前动手……这是？”一华服少年朗声笑着，从不远处走出，却在看清两人的瞬间愣在了当场。他有些想揉揉眼睛，好看清楚眼前这绝美人儿是否只是他的一个幻觉。
“臣慕容温见过太子殿下！”慕容温旋身行礼。
原来来的是苻宏，今年也不过十五岁，面相是苻氏少有的清秀，总算有几分儒雅模样，一身气派与慕容兄弟别无二致，可这地位却是天差地别。
“见过太子殿下。”慕容冲规规矩矩地拱手道。他在苻坚面前越发大胆，却不代表他当真骄横到不知天高地厚。经历了这么多教训，没有本质冲突，他又何尝想与人结怨，叫这本就艰难的处境更加举步维艰！
“殿下，这是舍弟慕容冲，如今与清河夫人同居宫中ณ。”慕容温笑答。他看出苻宏两眼发直，显然有些心动，不禁好笑。虽然此刻๑初为降臣，他不敢明着对苻宏说：“别想了，这是你小妈”，可笑容中ณ的恶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他这弟弟长得当真不错，这不又把这苻氏的男人迷了一个，他就说嫡出又如何，这颜色生来就是该伺候人的！不过苻天王倒艳福不浅，他也曾想过养些***，可与八弟一比较，便十分兴致去了七分，只可惜八弟终究不是他能肖想的对象。
“原来是慕容小公子。”苻宏脸色骤然一僵，一甩袖子，转身径直进了太学，“要开课了，温侯莫要迟到，小心先生打你手心。”
“呵，冲儿可知道弥子瑕？”慕容温轻笑一声，临走时还朝着慕容冲挤了挤眼，跟着也撇下了男孩。
慕容冲独自站在太学前，却是进退两难。尽管才见了两名同窗，但这些人是何态度却一目了然了，进学的日子怕不是难捱。可是这机会来之不易，他也是极为期盼的，若是第一天就这么落荒而逃了，怕是他今生再也不会有机会走进这扇门了！
他稍作犹豫，一咬牙，依旧走了进去。一时屈辱又如何，日后未必没有回报之时！
太学内，慕容冲面无人色地独坐一隅，耳边是其他少年或嘲弄、或肆意、或调笑的言语，声声把他作花娘。若非有苻天王的名号顶着，怕是已有人上来“问价”了吧！燕国尚在时，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尊严å扫地，卑微至此！而这屈辱，除了眼前这些直接的执行者，更是那个看上去还算和气的大叔一手缔造的！
有了太常的交代，博士们也知道这么个新学生的，作为专门教导王孙贵族的先生，其中不乏高官显贵，怎么就甘心指导一个小小***。尽管皇命难违，但不代表他们就不能刁难一二。字写得差了，对其他人的评价是“需勤加习练”，而对他的评价却是“大类女子”；背不出，对其他人是“疏于学业”，对他就成了“不堪造就”。
慕容冲在学堂举步维艰，受尽寒凉，却发狠般坚持了下来，甚至成了太学最优秀的学子之一，让先生们难得动了怜惜之心。这却是后话了。
此刻๑，第一天从学堂归来的慕容冲，严肃着一张小脸，一声不吭地对着检查他功课的苻坚看了两柱香。
“功课做得不错。怎的这神请，莫不是在学里受了委屈？若有人欺负你，只管告诉朕，朕为ฦ你做主。”苻坚抬起头正对上他的眼，有些好笑道。
做主？慕容冲心里呵呵哒。让他受嘲笑受欺负的，不正是苻坚吗？苻坚如何可能为他做主？却是被勾得更是委屈难过。
“陛下，臣若学成，可否为陛下牧边？”慕容冲试探道，眼中闪过一丝期盼。
“为朕牧边？”苻坚一笑，为这孩子的天真，也为ฦ他这份心，“若有那天，朕准了。”
这孩子怕是还不明白，他今生是不可能离开这禁宫了。在这深宫之中ณ，一个毫无根基的小小**โ，怎么可能逃得过君王掌心，如今的清白无非是苻坚还愿意与他游戏罢了。甚至，他纵然幸运地赢了自由又能ม如何？“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要一纸诏书，不，只要一句口谕，慕容家族又会屁颠颠地把人送回宫里！——他们的君子之ใ约，从来是一场骗局！
可怜这天真的孩子，却因着那骗局和猛虎披着的羊皮，轻易忘了苻坚当初ม的霸道，傻乎乎地把君王当成了慈眉善眼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