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南山讲到这里就停住了，手里的狗尾巴草，已经让他揪得零零碎碎。桑榆扭头看着他问：“什么话？”
桑榆道了声“多谢”，却还是在门边呆站着。孙溪和可能瞧着她神色不对，走过来问道：“桑榆ด，你怎么了？”
桑榆为这事儿一直窝气了这许多天，对季南山爱搭不理的，季南山神色照旧ງ根本没往心里去，季婆子倒是不咸不淡地啰嗦了桑榆几句。
季婆子闻言稍顿了一下，抬起眼皮飞快地撩了她一眼，见她说的认真，才哼哼了两ä声，转回了身子。
刷好锅子生起火，桑榆ด在铁ກ锅内刷了一层菜油，烙起馅饼来，一边控制着火候大小，一边又数着米粒，淘了一点儿小米出来，将火塘上熬粥的砂锅拨过来，慢慢熬煮ุ着，那边的馅饼也一张接一张地出了锅，香气也慢慢地透了出来。
桑榆倚着门框，皱着眉头发愁。刚ธ才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这破草房子漏得太厉害了！
桑榆自家的院子里一片凌乱，饭就在孙溪和院里做的。梨花嫂子数了数，等吃饭的嘴就有十多张，桑榆ด一个ฐ人肯定忙不过来，就拉了一个叫季秋白的姑娘，一起过来帮着忙活忙活。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桑榆看着眼前的这点儿材料é，有点不知道怎么拿捏这顿饭的质和量。正愁的时候，看到梨花嫂进了院子，她喜出望外，连忙迎过去请教。
梨花嫂走过来点了点东西。少半缸杂合面、两只野兔，还有半副猪下水，已๐收拾了出来，另外还有些从菜园子里摘回来的绿叶菜。
桑榆ด有点儿不好意思，生怕预备的这点儿吃食不够，目光一直跟着梨花嫂打转。梨花嫂看完后安慰她道：“来，桑榆，你跟秋白先把肉炖上，菜择出来。我再回家取点儿杂合面来，咱烙杂面饼。”
季秋白是个瘦弱文静的小姑娘，纤白秀气，不多言不多语的，巴๒掌大的小脸上没有多少肉，显得一双眼睛格外的大。她正按照梨花嫂的吩咐，默默地干着活儿。桑榆现，她虽瘦弱，力气却不小，多半木桶的水自己就能够拎起来。
桑榆试着跟她搭了两句话，她却只顾ุ着忙手头的事儿，不理人。桑榆只得作罢。
不一会儿，梨花嫂回来了，手里还用水草串ธ了一条鲤鱼，笑呵呵道：“年年有余，讨个好彩头。”
桑榆ด连忙擦了擦手，从灶下站了起来，接过鱼道：“梨花嫂子，你又搭面又送鱼的，叫我怎么好意思？”
梨花嫂笑着打断她道：“左ุ邻右舍，有往有来。谁家没个事儿呢，大忙也帮不上啥。等下次你家南山再下地笼抓鳝鱼，记得给我送两ä条就行了。”桑榆ด连忙笑应了。
晌午头上的时候，桑榆ด熬了一大桶大叶茶，给干活的人们送了过去，现三间草屋顶子已铺得差不多了。季南山挽着裤腿，赤着脚在院里和黄泥，里面掺杂了一些稻秸、浆米水等，要用来抹泥皮子的，务求结实。
后晌收工后，来帮工的庄乡，凑在一起吃了顿饭。荷塘村里家家酿的都有米酒，度数不高，大碗大碗碰杯的声音，传出去好远。
夜深人静，桑榆躺在床上，鼻子里是干茅草特有的芬芳，似乎还残余着阳光的味道，舒适而又惬意。从支开的窗子，可以看到外面的一角夜空，银月洒着迷蒙的清辉。尽管白天忙了一大天，此时桑榆却没有睡意。
桑榆侧着身子躺在床上，对一旁的季南山道：“你睡着了吗？”
季南山转过脸来：“还没。”
桑榆将枕头往下拉了拉道：“我想跟你说说话。”
季南山没有答腔，眼睛却看了过来。
桑榆踌躇着措了一下辞，开口道：“月亮快圆了，十五要到了。”
季南山皱眉拉了拉被子，显然不想提这个话题：“睡觉吧。”说完就要翻身背对着她。
桑榆伸手揪住季南山被角道：“别，再陪我说会子话吧。”然后等了会儿，看着季南山在听，就接着道：“这次重铺屋顶，多亏了溪和先生、梨花嫂子、还有二丫她哥。梨花嫂子想吃鳝鱼，你哪天下地笼，别ี忘了给她送去两条。”季南山轻声应下了。
桑榆又道：“梨花嫂家的芦花鸡抱窝了，我让她给我留几只小鸡崽养了。”季南山道，“你拿主意就行。”
桑榆ด又说了会儿有的没的，然后忽然话题一转道：“南山，你是不是心里头挺恨我的？”
月色如水，透窗而入，季南山曲起胳膊，支着脑แ袋，看着桑榆ด，好半晌才道：“睡吧。”说完当先翻过了身去。
桑榆伸出手去，戳了戳季南山肩膀，的，意料之外的结实。
季南山感觉到เ，她软绵绵的指肚儿，戳在自己้肩头，一阵儿的不自在，待要不理她，桑榆又戳了过来。无奈，他重又翻身过来道：“你想说什么？”
桑榆也不知道是怎么เ了，或者是茅草的清香，或者是如水的月色，都比较能够牵动人的心境，她说起了心里话：“南山，我对这儿很陌生。村人只认得几个，路都认不全，对过日子的细节也不太懂，总惹得娘怒，我也从来没被人那ว么劈头盖脸的骂过。”
季南山在夜色中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没过过苦日子，吃不消了？”
桑榆摇了摇头，轻声地反驳道：“不，不是。日子苦我不怕，你有副结实的身板儿，我也不是懒โ婆娘，只要勤劳点儿，日子肯定是能ม越过越好的。可过日子，过的也是个ฐ心气儿，我不想你和我过着日子，然后还恨着我。”
季南山又沉默了一会儿，桑榆ด也看不到เ他的表情，但他最后还是说了句：“我和二丫ฑ的事儿，已经都过去了。你那天说的对，最后做决定的是我，也怨不着你。”
这次换桑榆ด沉默了，过了阵子，才又小声悄悄问道：“你既ຂ然有二丫ฑ，当初为什么……”
桑榆故意不把话说全，果然听到季南山回她道：“当时情势逼人，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想着救人要紧。”
于是，桑榆ด终于大致上做出了两个ฐ推断。一个是：季南山救了桑榆ด，桑榆以身相许，季南山难抵诱惑，最后辜负了二丫。另一个是：季南山救了大肚子的桑榆ด，然后桑榆就缠上了季南山，最后季南山无奈之下，带她回了荷塘村。
桑榆觉得还是第二个ฐ靠谱些。看来之前的桑榆，不是个好女人。
桑榆想趁着今晚的机会，好好地跟季南山把心结解开，就柔声道：“季南山，你还在听吗？”
季南山“嗯”了一声，听来也是无甚睡意。桑榆趁热打铁道：“之前是我不懂ฦ事，做的不好，以后我会多看多听多学，做一个好媳妇儿，跟你一起努力，把日子过好。在这里，除了你和肚里的娃娃ใ，我一无所有。以后我有哪儿做的不对，你就直接跟我说。不要再用厌恶的眼神看我，也别ี说‘以后你什么也别干了’这样的话，我听了难受。”
桑榆ด说完良久ื，季南山都没有反应，这让桑榆心里有点毛躁。终于，季南山那ว儿有了动静，他从被子里伸出手，安抚性地在桑榆ด背上拍了拍道：“以后不了，好好睡吧。”
夜色迷蒙，季南山的语气也难得的温软柔和，他的大手犹自搭在桑榆肩头，让桑榆觉得肩膀那ว里的皮肤怪怪的，有点想躲开又怕破坏了这难得的气氛。半晌后，季南山将手慢慢抽离，桑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一把抓住了，猛然觉得羞赧，又一下子松开。
那一刹那，季南山好似忽地就感觉到เ了桑榆的不安，心里一时也有些感慨，大掌回握，轻易地将她的小手包拢其中ณ。
山间外头虽夜凉，屋里还是有些闷的，季南山与桑榆交握着的手，很快地就出了一层汗，黏糊糊的不舒服，他试着抽了抽，被桑榆ด觉后，握得更紧了些。
季南山听着桑榆匀称地呼吸，自己却越的没有睡意了。他想起了这个春三月，他带着桑榆回荷塘村时的情形。
那时桑榆的肚子，已经显怀了。
桑榆肤白貌美，本来有些单薄，怀了娃之后身姿丰腴起来。跟着季南山一进荷塘村，就立刻引得不少村人围观，有些半大小子更是起着哄，跟到了季南山家里。小伙子们笑闹着开玩笑：
“行啊，南山，出去两年，带回来这么个俏媳妇儿，连娃ใ都有了！”
“是啊，南山，你啥时候再出门，带我一个ฐ呗！我也该说媳妇儿了！”
“南山，厉害，人财两ä得啊！说说，这两ä年攒下多少银子？”
季婆子见了桑榆ด，也是大吃了一惊。她轰走了那些年轻人，关上房门回头质问道：“南山，这是怎么回事？让你出门挣钱，是为了回来娶媳妇！银子呢？”
季南山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桑榆ด见状便怯怯地回道：“银子，南山为ฦ了我，都花光了……”
季婆子登时一口气就被堵得上不来了。回过味儿来之后，季婆子捞起笤帚ຐ疙瘩就追着季南山打：“好你个ฐ浑小子！出去了你不学好，亲还没成，带着大肚婆回来了，你还要脸不要？”
季南山边逃边解释边去拉屋门。屋门拉开了，外面站着目瞪口呆的，陶二丫。
季南山晃晃脑袋，试图将不愉快的回忆都赶走。忽然身边的桑榆ด痛苦地低叫起来：“啊！啊，疼！”
季南山一下子翻身坐起来，桑榆已经疼醒了，指着左腿“呜呜”地叫唤着道：“南山，小腿，小腿肚子抽筋了！”
季南山立刻摸到了她的左脚๐，一只手用力地往反方แ向扳着她的脚๐板，另一只手使劲里按捏着她的小腿肚子，嘴里道：“把腿伸直！”
桑榆ด用力的伸直着腿，直忙活了好一阵子，小腿的抻痛才缓和过来。季南山又给她揉了一阵子，才放开她的腿，对她道：“没事了，睡吧。”想了想又嘱咐道，“别ี压着腿，别踢被。”
桑榆在夜色里翘起了嘴角，轻轻地“嗯”了一声道：“谢谢你，南山。”
季南山手上还残留着一丝柔滑的触感，他也躺下道：“别ี客气了，快睡。”
桑榆小声道：“手。”
季南山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把手伸了过去。
桑榆很快又睡着了，季南山却整夜都没有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