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础不知，但他能ม想象得到，郭时风被关押在军营，生死悬于一线，本来是要证明广陵王意欲对大将军不利，结果却是全然相反，他这个说客可谓一败涂地。
但这条路很快证明走不通。
“你真想听？”
“哗变？多大的哗变需要大将军亲自前去安抚？”皇帝一天的好心情尽毁于此，说话时咬牙切齿。
“地分善恶，或利ำ于骑驰，或利于步战，或利行舟楫，善战者，己之善地必是敌之恶地，方可一战。此地乃陛下之ใ善地，微臣之恶地，微臣因此不动。”
张释端泪流满面，无言以对，得知父亲的确参与刺驾之ใ后，他比任何人都要痛苦。
大将军终归有所忌惮，必须将亲兵带在身边，才感到心安。
周围熟与不熟的客人齐声哄笑，楼家并非书香门第，婚礼上开什么玩笑都不过分，反而能够调剂气氛，增进主ว客之间的感情。
军营里没有变化，秩序井然，将士立则挺拔，行则成行，骑士在营门前下马，无一例外。
在周律眼里，地位与权势意味着一切，比金钱更加重要。
乔๒之素笑道“说起来，楼ä家的恩怨与十七公子的生母有些联系。”
马维听得颇为仔细，“想不到皇帝还有这等喜好——可他正酝酿大计，还有心情和胆量出宫？我一直在想梁太傅拦路强谏一事，感觉皇帝ຓ乃是顺水推舟，他自知危险，根本不想再夜巡东都。”
“对了，并州ะ送来一封信，特意交待，让我亲手交给公子。瞧我的记性，差点给忘了。”
“嘿，猜测陛下的心事，你这是自取其辱。你肯定以为有大将军的庇护，又有岳父济北王的喜爱，所以陛下能饶你一命，告诉你吧，休想，陛下绝不会……”楼硬又打个寒颤，不敢说下去，怕连累到自己。
济北王说出这句话，算是应允了两家的婚事，乔之素า轻轻碰一下楼础，楼础拱手谢道“承蒙殿下错爱。”
“我笑天下人竟无可笑之处。”楼ä础也一饮而尽，自己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我说我不知道，可能是因为长公主的推荐，也可能ม是那篇文章……”
他今天到得有些晚，其他侍从早已经上马在场上慢跑，皇帝ຓ还没露面，楼础昨天的酸痛仍未消失，也得挑匹马，追上其他人。
楼ä温想了一会，郑重道“不是时候。”
“你若是草民，让外面的寻常百姓何以自处？”这是皇帝的习惯，揪住每一点小小的失误，令对方防不胜防，时时心怀敬畏。
外面果然有宦者等候，前方带路，引楼础进皇城第三重门，自然不能进入内宫，迤逦来到一座独院里，庭院就是一座小小的花园，数名宫女正在收拾满地的残花败枝，见到陌生男子进来，立刻退到旁边的屋子里。
楼础点头。
“还有谁？”
两人又聊一会，沈耽似有说不尽的话，可厅里的沈聪、楼硬喝得酩酊大醉，沈耽只得带兄长回府，楼础也回自家，不让老仆服侍，独坐室中回想沈耽的每一句话。
话是这么说，楼硬给出的眼神却是提醒楼础想好再说。
“应该还没有，但是陛下相信咱们楼家……”
将近二更，一百多名侍卫上马，分列两边，照样是主人居前，仆人守后，楼础没有仆人，被安排在右手中间，正是三哥楼硬从前的位置。
皇帝ຓ满意地笑了，扭头向守在一边的长公主道“我早ຉ跟你说过。”
“入我眼耳，不出我嘴。”
张释端拍案，“岂有此理，这样的将官就该被关进监狱。”
“我不知道什么เ时候才能离开。”
“并州最好，沈牧守与楼家是多年至交，不至于落井下石。”
信使都有公务在身，议论一会各自上路，剩下驿站里的人继续猜测。
“我出门游历的时候，马兄可以找一位更合适的刺客。”
“佞臣？”
仆人笑道“我一个下人，哪懂ฦ这些事情？两位请进，我去……通报主ว人。”
等到เ风息灯明，楼ä础终于看清来者的模样。
“你还敷粉了呢。”
“皇帝不会每次都去山顶驻立。”
“愚弟身负禁锢。”楼础提醒道。
从头至尾，楼ä础没认清道路，也没看到皇帝一眼，只能听到前方แ传来的叫喊声。
楼硬眉头皱起，“还有什么可打探的？我之前说的不够清楚吗？陛下的心思全在东都上，这里建座宫殿，那里围个园囿，要将洛阳建成千古帝都，令后世增无可增，永远定都于此。要说还能再多一点心思，那就是到处折腾，整晚不睡。”
楼础拱手，“请兄长带我去见大将军吧。”
说是“怀旧ງ”，可两人都还年轻，从前走得又不近，无旧可怀，楼础只管喝酒，周律说个不停。
“你是禁锢之ใ身，本就无人关注，莫名自损，必为ฦ掩饰心中ณ大志。什么事让你如此谨慎？与马维有关？”
夜色如水，杂役提着灯笼走在前面，楼础搀扶闻人学究跟随在后，虽已入秋，园中香气不减，一阵一阵地钻到เ鼻子里。
“我倒挺喜欢听你说这些，不过——人各有志吧。”
马维淡然笑道“都是些老生常谈，本朝、前朝，哪一朝没有这些弊端？倒是础弟的文章——你真要照这样交上去吗？”
马维承袭父亲的侯位，家资虽不丰厚，也比有家无业的楼础强些，所以自带吃喝，绝不强人所难。
“放屁，当着我的面你也敢撒谎？老三一定又去会他那群狐朋狗友了。老子拼死拼活，儿子倒会享受。”楼温大怒，发出一串咒骂，回话的儿子唯唯诺诺，不敢多说一个字。
周律当然要第一个开口，“实不相瞒，我的计划很简单，花钱，多少钱我不在乎，找几位英雄好汉，狠狠教训刁民，至少……至少卸条手臂什么的。”
兰夫人神情同样严肃，还有一些悲戚。
楼础摇摇头，骑马跑出一段距离，马维在后面跟上。
“皇帝知道了，也说出来了。”楼础道。
虽然早猜到真相，马维还是愣了一会，“可你还能出宫，也没人来抓我……”
“因为皇帝没将你我放在眼里，要等大鱼捕尽之后，再收拾小鱼。”
马维沉默一会，“郭时风呢？”
“被大将军收为幕僚，一同西征去了。”
“嘿，郭兄……总能转危为安。”
“或许秦州是更危险的地方。”
两人一同望向欢闹的人群，良久之后，马维感叹道“东都风流人物，半数在此，即便是日后北征贺荣，怕是也没有这般热闹。”
西征必胜无疑，北征即便得胜，也要付出不少代价，彼时的送行场景，断不会有今天这样的轻松与热闹。
楼础也有感慨，“有幸睹此番盛世景象，虽死无憾。”
“我要离开东都。”马维道，他早有此意，一直没有实施，“立刻，今晚就走。”
楼础早已厌倦劝说，“马兄小心，皇帝不会放过咱们这些小鱼，只是还没腾出手来，这是他的天下，即便逃出东都，也逃不出追捕。”
“我不会坐以待毙，我会去并州ะ，那里是梁朝故地，或许还有人记得马氏，沈家抗拒圣旨，也能为我提供庇护。”
“恕我不能ม远送。”
“跟我一块走吧，东都没什么可留恋的，趁皇帝ຓ心思不在你我身上，走得越早越好。眼前盛世皆是虚幻，天成气数将尽，咱们不过是动手早了一些，天下早晚大乱ກ，咱们还有成功的机会。”
“我要留下，做最后一试。”
“试什么？”马维惊讶地问。
连楼ä础自己้也不太清楚要试什么เ，他就是不想这样一逃了之，“无论什么เ，总得再试一次。”
匕首与嘴，有这两样，楼础觉得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