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是个ฐ胖胖的女人，都说侄女像姑母，可桔年长得跟她本就不像。桔年一张脸上除了眼睛，什么都是小小的，姑妈五官却比她大上不止一号。桔年觉得，当自己老去了，也许总有一天也会变得跟姑妈一样。
姑丈骂姑妈，那ว天要不是她在里屋做饭没有注意照ั看儿子，怎么会发生这种惨事，是她害死了儿子。
发呆的时候，她脑แ子里全都是这些古怪的东西，别人叫唤她时，她又是一个ฐ再正常不过的文静小女孩儿，听话，懂事，还有一点怯怯的。她心里这个世界的大门紧ู闭着，爸妈也没有进去过，虽然桔年曾经想过，如果他们喜欢，她很乐意为ฦ他们把门打开。可是他们从来看不到那ว扇门，只知道这个ฐ省心的女儿偶尔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举措，比如说，苹果她喜欢横着切，吃面条的时候总爱用筷子把面条缠成奇怪的形状，然后一个人偷偷抿着嘴笑。
其实严格说起来，三岁以前的谢桔年是一个ฐ特别ี活泼的小姑娘。那ว时她爸爸妈妈工ื作忙，基本上她是跟在爷爷身边生活，只在周末的时候和回到爷爷住所吃饭的爸爸妈妈团聚。
“桔年，谢桔年？”
“说真的，看惯了你神气活现的样子，换这表情我不习惯。”
韩述听到这番对话，很不厚道地想起了某个笑话，对面楼ä的人要是真的无意中看到这家女主人裸露的样子，相信很快会自觉地拉紧自家窗帘，从此再也不想打开。他想着，就自娱ຉ自乐่地笑了起来。轻轻的笑声引得那对夫妇和谢桔年都朝他的方แ向看了一眼。
“你妈，不，我是说你姑姑有没有对你说起我是谁？”韩述其实想知道的是，谢桔年会怎么跟这个ฐ孩子解释昨天早上的事情，但是他又觉得自己在意这个问题好像有些可笑，幸亏对方只是个ฐ小孩子。
“嗯？”桔年回头看了女孩一眼，“哦，他是一个ฐ人。”
韩述用握过冰冻的茶杯，因此有些凉意的手指触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感觉那ว里的皮肤，还有皮肤下的血，血里流淌的热的体，那ว女孩也应该是这样温热的，一如他血的复制ๆ，这个念头足以让韩述大脑แ死机，哭也哭不出来，笑又觉得牵强，惊恐也无处诉说。他今年二十九岁，距离而立之ใ年还有几个ฐ月，爱疯爱玩爱热闹爱自由爱享受，尽管也想过该找人结婚，但是家的概念和责任两ä个字对于他来说还很淡薄，也许潜意识里，他还把自己当成一个ฐ大男ç孩。可是，一个十来岁的女孩犹如那ว咤一样踩着风火轮横空出世，怎能不惊得他三魂六魄离位。
韩述用手支着脸颊๐，每隔一段时间就无语地抽出一张面纸，递给对面那个一脸泪湿和纸屑的男人，在这个ฐ过程中，他甚至偷偷地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居然还是疼的，可是该怎么เ解释这几天来，他遇到什么人什么事都是那ว么เ匪夷所思。
他现在衣冠楚楚，俨然一付社会英模样，他为此所做的一切是因为ฦ他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做，而不是因为ฦ他“想要”这样做。没有人逼过他怎么做，但他别ี无选择，因为他确实从来没有相通过他心里最终要什么เ――还有很多很多事韩述都想不通。
朱小北摆手，“我这不是怕探望你的小妹妹太多了，鲜花都堆到เ厕所里，所以也就不锦上添花了，我就带一颗心，火热火热地上来了。”
“那ว你妈后来给你介绍的那个女医生，好端端地为什么เ分手？”
“谁此刻๑没有房屋，
想起了那个ฐ名字，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韩述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其实一男ç一女的纠缠最是烂俗，无非一个ฐ情字，朱小北虽然嘴上什么都没说，但是韩述知道那ว天她看出来了一点端倪，并且也是这么เ想的。
韩述并不认同她的观点，“一个ฐ人一生之中大约有超过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睡眠中ณ度过的，合适的床品可以让人休息质量更好，这很重要。”
“有问题吗？”朱小北不自在地扯了扯裙子，看来她对自己非常规的打扮也不怎么自信。韩述和朱小北认识半年，确定男女朋友关系两ä个ฐ月，两个ฐ人在一起的时候，韩述总是衣冠楚楚，朱小北却是永远的t恤牛仔布鞋打扮，他们俩的大媒人，也就是朱小北的好朋友郑微不止一次私下里提醒小北，“韩述是个相当讲究，也很注重细节的人，你就不能好好打扮打扮，别ี走在别人身边像个ฐ装修工人似的。”朱小北虽然左看右看，半点也没觉得自己跟装ณ修工ื人有什么相似之处，可好几次约会之ใ后，她确实察觉到自己跟韩述相比，打扮过于随意，既ຂ然决定了要好好交往下去，她觉得自己有必要顾及一下对方的感受，所以就采纳了郑微的建议，在这个周六早ຉ上，她穿上了自己唯一的一套裙子来赴韩述的约会。因为ฦ很多年没有穿过高跟鞋，朱小北从宿舍走到公车站用了比往常多两ä倍的时间，这就是她迟到的原因。
一直低头“伏法”的桔年怯怯地回一句：“他没有杀过人。连一只也没有杀过。”
桔年很少顶嘴，姑妈激怒了，整个ฐ人都亢奋了起来，扯着嗓子骂道：“哟，还护着她。你这就嫁给他啊，跟着他走啊，还赖在这里干什么？只要别ี说是我把你教成这样的，什么我都由着你。”
姑妈的声音把刚吃完晚饭的邻居都引了出来，大家好奇地张望着，这个话题也让旁观者格外感兴趣。桔年再也不说话了，她任姑妈使用各种词汇大骂不停，眼眶里含着泪，看着那一天的夕阳。
两片云彩遮住余晖，像一只微笑的小熊。巫ใ雨说过，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明天又是个好天气，怕什么呢？
可是桔年还看到，巫ใ雨家的门也打开了一条缝，随后又紧紧关上了。
接下来几天，放学后巫雨都没有在小路上等桔年，学校准备开展一次羽毛球比赛，这是巫ใ雨主ว动报名的第一次集体活动，可是他球也不练。桔年在路上堵住他，问他这是为什么。巫ใ雨的解释是，他的拍子坏了，也没钱再买一个ฐ，比赛就放弃吧，以后也不打了。
巫雨家里的境况桔年心里明白，就算这只是个ฐ借口，她也无从反驳。晚上关了房门，桔年翻出自己้这些年一角一分从嘴边积攒下来的“救命钱”，点了三遍，还是7๕块6角。那ว时最便宜的一款羽毛球拍要1้2块，她的钱不够。爸爸给的所有钱都在姑妈手里牢牢地抓着，想要出一块几毛比登天还难。
桔年爸爸在检察院，是铁ກ饭碗，他心里自觉愧对这个亲身女儿，平时给姑妈的费用并不少，伙食费、衣服日用的钱、零花钱都在里面，可是姑妈要求桔年就连早ຉ上都在家里吃昨晚剩ທ下来的饭菜，这样早ຉ餐钱都省下来了。桔年挣扎了一晚，想尽各种可以从姑妈那里要5๓块钱的理由á，可是任何一个理由á都不够充分。
次日早ຉ晨，比兔子还乖๔的桔年抖着手，从姑妈做生意时用来放零钱的腰包里抽出了一张五块钱的纸钞，塞在袜筒和小腿的中间，完成这个ฐ有生以来最大的犯罪行为ฦ，她汗湿重衫，心里已๐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要是姑妈发现了，她就心甘情愿地去坐牢。
可是姑妈和姑丈都没有发现。一天以后，桔年偷偷地给巫ใ雨买了一把新า的球拍。巫雨拿着新拍子，愣愣地问：“你哪来的钱？”
桔年伸直腿平躺在石榴树下，面无表情地说：“从我姑妈的袋子里偷的。”
巫ใ雨吓了一跳，“你有毛病啊？”
桔年顺着他的话说：“你是小杀人犯，我是小偷，咱们混在一起，谁也别嫌弃谁。”
巫ใ雨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桔年感觉到เ他也躺在了身边的草地上。跟她一样，直勾勾地看着天空。
没有一丝的风，树上一朵殷红的石榴花却从枝头掉落，打在了桔年的脸颊๐上，轻轻的一声‘啪”，花开的声音是否也如此？
桔年侧了侧脸，巫ใ雨给她拿了下来。
“巫雨，要是你的石榴花结了果，我躺在这，正好熟了的果打在我身上，多好。”
巫雨说：“真傻，石榴花分雌雄，这里只有它一棵树。我的石榴花是不会结果的。”
初三的学生，课程开始紧张。成绩普通的桔年在关键时候发挥了她强劲的后劲，就像长跑时，她从来不是一开始冲在前头的，但是最后冲刺๐，别ี人都累的差ๆ不多了，她还能ม匀速往前。
因为数学成绩突出，英语也不错，认真了一段时间，最后的几次模拟考，她名次一回比一回靠前。有时改作文的老师大发慈悲，她的总分甚至可以冲进全班前5๓名，老师都说她的表现给人惊喜，开家长会时把她当作典型特意表扬了一回。难得来开会的姑妈乐่了，直说自己那ว顿骂起了作用。
巫雨的成绩却一如既ຂ往地落后。他说自己不是读书的料。桔年觉得，他比谁都聪明，可是心思却没有放在学习上。她自己้之所以努力，是想放手一搏，要是走运考上了全市最好的七中，她就可以到学校寄宿，远离姑妈和姑丈，自己生活。
离中考的时间越近，各类测验就越频๗繁。需要交的费用也零星不断。有一个ฐ星期，桔年就问姑妈要了两ä次资料é费，所以，当学校要求交考试费的时候，她想起姑妈上次掏钱时骂骂咧咧的样子，怎么เ都开不了那个口。到เ了交钱的最后一天，她也没处借，实在着急了，也不知怎么地，突发奇想就生出了回家问爸爸妈妈要的念头。
桔年上次见爸爸妈妈和弟弟已经是两个多月前，爸妈一家人来姑妈这里串ธ门，弟弟都会走路了，不怎么认得她这个ฐ姐姐。大概ฐ是距离让人亲近，见面时，妈妈爸爸对她还是表现出关心的。
她下了这个决心，中午放了学，就匆匆忙忙搭上了回市区的公交车，在市郊生活了五六年，桔年对检察院大院已经有点陌生了。
回家的路途需要在市中ณ心转车，正赶上下班放学的高峰期，交通不是很顺畅，桔年在后排的座位上发呆。她前面位置并排坐着两ä个ฐ穿校服的同龄人，女孩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男孩耳朵里却带着耳塞。
引起桔年注意的是那男ç孩的衣领，要知道，校服是隔天轮换着穿在身上的，新不到那ว里去，大多数人的校服近看都是黄黄的。巫雨算是个ฐ干净的男ç孩子，他自己้洗衣服，从来不会显得邋ã遢，可是洗得多了，校服的衣料é又不怎么样，就会变得薄而透。
现在桔年前排的男ç孩的校服，从衣领ๆ到全身，是不可思议的雪白，崭新的一般，领ๆ沿笔挺，熨ຖ烫的纹理都清晰可见。桔年开始还咂舌，市里中学的校服质量就是不一样，不过后来她又留แ心看了看一直锲而不舍跟男孩说话的女生，那ว女生的校服跟男孩明显是同一款，但色泽和干净的程度是正常的，跟男孩相比打了不止一个ฐ折扣。
什么人会在穿校服的时候都这么讲究？看样子，这也不会是入学以来第一件吧。在桔年看来，所谓校服，就是要彻底穿到เ残，穿到作废为ฦ止。男孩后脑勺的头发也修剪ຘ得短而清爽，耳朵的轮廓很完美，耳垂丰满，相书上说，长这样耳朵的人是很有福的。桔年想着想着就沉浸ฤ在自己的思绪里，人的命运真的是天注定的吗？
前排的女生实在让人佩服，在没有人配合的情况下，她自己一路自说自话就没有间断ษ，什么叫境界，这就是了。饶是桔年这样发起呆来如老僧入定的人，都不能阻止偶尔的零星片语飘进耳朵。
“哎，我说，你真的不知道信是谁塞到你抽屉的，那字迹到底像谁？会不会是我们班的人，我们班的人谁那么大胆吶。对了，你看到เ刘ถ艳红的表情没有，她可生气了，好像你是她的财产一样……也好，气死她……”
公车终于靠站了，桔年背好书包站了起来，她本想经过前排男孩身边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回头看一眼，纯属好奇，长着那ว么เ有福气的耳朵的人，面相究竟会是怎样，会不会像如来佛似的。
谁知那男ç孩反倒先她一步起身，跟他身边的女生说了句，“我到了，再见啊。”
看来他们下车的地点是同一站。
检察院家属大院的前门就在公车站往前直走20่0米处，桔年低着头，边走边想，待会见到了爸妈，第一句应该说什么。
大院的保安不知道已๐经换了多少批，早ຉ就不认识桔年了，自然拦下了她。
“找谁呢，小姑娘。”
“找我爸……哦，找谢茂华。”
桔年老老实实地回答，这时，她居然看见那个“雪白校服”先她几步顺利ำ经过了门卫亭，听到门卫的问话，那男孩还回头看了一眼，不过转身太快，看不清模样。没想到他也住这，说不定还是爸爸同事的小孩，她离开这个ฐ院子太久，新来的人肯定多了去，旧时的同学也不知道成什么เ样了。
门卫放行了，桔年一路走过办公大楼ä，幼儿园，沿着林荫道一直走。谢茂华前年分得了新的住房，搬离了原来的筒子楼，桔年只来过两次，希望不会走错。
午休时间，林荫道上的人并不多，绕来绕去，“雪白校服”还是走在桔年的正前方，桔年久未回家，又是为了要钱而来，近乡情怯，走得心事重重，脚步犹疑，也无心顾ุ忌别ี人的面相如何这种闲事了。甚至那男孩回头打量了她几次，她都没有注意。
新职工楼ä就在眼前，桔年穿过草地，右前方忽然蹿出一个人影，冷不防差ๆ点把神游的桔年吓得魂魄归天。
“你是谁？你跟着我干嘛ใ？”不速之客用质问的口吻说道。
桔年缩了一缩，偷偷环顾ุ四周，没有别人。她才确认自己确实是对方แ质问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