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不韦眼看着大街上的车水马龙，怅惘地说道：“这几天他们约在梁公子、杜公子家玩，我与他们谈不来，去了也没意思。”
“咳，我也体贴大人一番良苦用心，可多年来的积习如何能一下子扭过来？当年武灵王在位，强行征赋，可中ณ山国一旦被打下来，那ว些功臣宗亲又提出要免税，武灵王一高兴，答应了。咳，从那ว以后就再也没有恢复了。”年长的府吏叹息道。
“去燕国？”缪愚有些后怕，想劝又不知从何说起。
“哦，”赵王微笑问道：“是不是又访着什么เ高人异士？”
季朴笑道：“也没什么，昨日西市抓住一个抢人佩玉的家伙，大白天的竟敢抢人腰间的佩玉，市者审问他为ฦ何如此大胆？你道他怎么说，他说自己้只看见别人腰间的佩玉，没看见人了呢。你们看这人是不是荒唐透顶ะ了。”
吕陶公心里盼着缪贤派人来，转身看，却是自己的老友李经，原中山国的李大夫来了，吕陶公到门口迎住道：“哟，李大夫，请屋里坐。”
吕陶公见季朴将马车赶到了门口，便起身正了正衣服，走出来，一脚๐刚跨出门槛ນ，忽地停住，目光朝几个ฐ伙计一凌，厉声责问道：“怎么เ？又没叫公子起来？”
这天，吕陶公又要出去，吕不韦看着父亲那幅笑眯眯的样子，知道他又是去给自己้相亲，没好颜色道：“爹，你就别操那ว份心好了，让我安静几天好不好。”
吕陶公道：“男ç大当婚，这是自古之理，爹看好了，你不同意也得同意。跟你说了多少，这家不好那ว家的不行，你想找个ฐ什么เ样的？难道想讨个ฐ诸侯的女儿？做乘龙快婿？你呀，别做梦了。”说完自出去了。
吕不韦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直摇头。
吕陶公出去不一会儿，一位身穿粗布衣的小伙子进店来。年纪同吕不韦差ๆ不多，腰间系着一块拇指般大的小玉璜。面色却很是白皙，不象是一个ฐ常年劳作的贫寒子弟。吕不韦一时揣摩不出他的身世，上前随意招呼道：“公子贵姓？欲购些什么เ？”
那ว公子大大方แ方地看了一眼吕不韦，笑着将腰间的玉璜举了一下，“在下姓赵，这块玉佩太小了，可有大些的？”
在赵国邯ู郸城里，姓赵的多的数不胜数，可当吕不韦看清他腰间的那小玉璜是一条鱼纹形制，青白透明，质地非常好，有些疑ທ惑，这么เ好的玉佩怎么เ会落在这个粗布之士身上呢？只是太小了些，若是系在七八岁小孩的身上，不但合适，还会让人觉得其家必是丰ถ衣足食，然而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腰间还挂着这么小的玉饰，确不相称，还不如不佩，看那ว样子是个ฐ既要面子又缺钱的那ว种人了。吕不韦笑吟吟地请赵公子坐下，取来一袋玉璧、玉璜、玉瑗等玉佩倒在桌上，这些玉佩虽然都较大个ฐ，可都是些麻色劣玉，质地很差。
那ว赵公子粗略๓看了看，颇็有些失望，“这些玉器质地粗糙，可有好些的？”
“有，”吕不韦答应着，又取来一袋玉佩，这次他不是一古脑儿倒出来，而是一件一件的从布袋里将玉佩拿出来。这些玉佩不但质地要好很多，形制也多种多样，做工ื也精细，只是纹饰的不多，大多是些光身玉佩，赵公子选中了一块玉璧，也是青色透白，只是素身未加饰纹，“这件玉璧清中透白，同我这块鱼型玉佩质地相差ๆ不多，只是还小了些，又是素า面，像是尚未完工ื之作。”
看来这赵公子对玉璧的要求还挺高的，吕不韦只得说道：“公子要有纹饰的，敝店也有。”
赵公子说道：“吾读书，云言商周之ใ世，玉皆饰纹，虽粗拙雄浑，不甚明晰，但却别有一番神秘之色，春秋战乱ກ频频，制玉反不如商周，大多素面无纹，只近来天下废井田à、开千百，人口繁息，物产甚丰ถ，制玉也大有讲究了，又大兴饰纹之ใ风，而且都精细异常，追求形象逼真，不知是否如此，在下也想验证一下呢。”
吕不韦有些奇怪，分不出他是故意卖弄之意，还是真心请教购玉，但这些话确很是内行之言，也正色道：“赵公子所言极是，不知公子从何书上读到的，在下从未听说过。”
“家父生平最爱藏书，不论是何书简，都广为ฦ搜集，家母也识得字，自幼教我，大凡家中ณ的藏书简在下都读遍了，这是何书所载，在下一时倒忘了。”
“想不到เ赵公子还是生长在经士之门，连家母也识字课读，十分难得。请问贵公子府上何处？”吕不韦取了一块绢布铺在桌上，伸手又从另一只布袋中ณ，轻轻地将那ว些上好的玉佩一件件拿出来，放在绢布上。
赵公子面带笑容不作声，挑了件蟠龙谷纹玉璧，端详良久ื，那ว玉璧一面是谷纹，一面是缡纽纹，玉肉边缘上刻๑凸起双圈，一条蟠龙缠绕盘踞在边上，龙头眼睛处透雕一个ฐ小孔，是用来穿绳子的，翠绿的质地，可是上等玉佩中ณ的佼佼者，眼下不但赵国，就是天下各国也都流行这种谷纹玉璧。
“赵公子果然好眼力。”吕不韦赞道。然而赵公子却又放下了，又拿起一块黄中透白的光身素า面玉璧。这块玉璧不但无纹饰，形制也小，又没有穿系绳小孔，试探问道：“这个要多少钱？”
眼见明明是喜欢那块谷纹玉璧，却又拿起这块，吕不韦猜他是怕贵，才求其次。心里判断ษ着这赵公子是该狠宰的官府子弟，还是该做个ฐ顺ิ水人情的布衣之士，略๓沉吟道：“这件玉佩原值十金，今日听公子之ใ言，在下也受益匪浅，权做个ฐ顺ิ水人情，吾只收三金。”吕不韦有心结交这位布衣之士了，报了个ฐ最低价，心想，既ຂ是识货之人，一定不会再还价了。
谁知那ว赵公子听了，面露难色，暗自叹道“太贵了。”显得很是遗憾。
没想到还真是一位青萍布衣之ใ士，吕不韦心里生出一股同情，便有心成全他，“吾看赵公子乃出自经士之ใ门，这样吧，今日亏本卖了，二金也行。”
伙计齐琳在一旁听了，急道：“公子，吕公走时，还特地叮嘱，切不可亏本呢，三金已是分文未赚，二金卖了，吕公回来又要骂人的。”
吕不韦全然不顾ุ，训斥道：“此时由á我做主ว，你休要再说。”
赵公子对那ว玉佩爱不释手，仍不做声。
吕不韦知他是嫌贵，咬咬牙道：“这样吧，我今日同公子交个朋友，只要你家那ว些书肯借给我读，这玉璧，我只收一金，权当送你。”
赵公子见吕不韦一片诚心，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脸色一阵红，说道：“少店主一片好心，在下心领了，只是，”后面的话颇难说出口来。
吕不韦心里明白，心想，这位公子倒还好强挺要面子的，我今日索性将好人当到เ底，“赵公子既有难处，这样吧，你今日身上有多少钱拿出来就是，不管多少，这块玉璧我都卖给你。只不知公子府上何处，也好改日到เ贵府拜访，只求公子能ม将家中ณ的藏书借给我看就行了。”
赵公子听了这话，颇有些动心，犹豫着该如何答应吕不韦的话。其实吕不韦把他看错了，这赵公子不是别ี人，正是赵奢之ใ子—赵括。赵奢虽身为ฦ田à部吏，专司治税收赋，但他是一心为公，从不谋私利，两袖清风，甘于清贫，治家也非常严å格，所以赵括也只能ม穿布衣、食粗粮，跟普通贫民百姓一样。然而赵括的想法同他父亲却不一样，他常将自己้同一班官宦子弟相比，对别ี人食玉炊桂的生活羡慕不已๐，只是由于赵奢治家很严，家中也没有多余的粮钱，赵括这才无法同那些官宦子弟们一样整日游手好闲，只得将一门心思放在读书上，久ื而久之，竟能ม过目不忘，但他读书并非出自本意，不过是为ฦ完成父母之命，再则ท是为ฦ了炫耀自己有一肚子学问罢了。腰间的那ว块玉佩还是打中山国时，赵奢立功蒙赏得到的，眼见别人腰中的玉璧明晃抢眼，他就一直寻思着也得买一块大些的上好玉璧，靠着节俭省下些零用钱，好不容易才攒下一堆刀布币，约有八十一枚，今日兴致冲冲地赶到เ吕不韦店里，玉璧虽然相中了，但自己้仅有的这些刀布币，实在拿不出手，故吕不韦这么说，使他感到เ自惭形秽。
恰在这时，屠驹路过吕不韦店门前，认出赵括来，赵奢是田à部吏，正是他的顶ะ头上司，屠驹几次到เ赵奢府中去求巴结，但每次都被赵奢严词拒绝，赵奢还数次义正词严å的警告他，不得贪赃枉法，欺压百姓。其实赵奢早ຉ听说屠驹敲诈、中ณ饱私囊的污鄙行径，欲治他罪，屠驹一直不死心，很想同赵奢拉上关系，他知道赵奢是个连平原君也敢收税的硬汉，单靠缪贤可不一定能ม保得了自己้，今日见赵括正在吕不韦店里买玉，心想这可是一个讨好赵括、赵奢的良机。“哟，赵公子，你在这里买玉呀。”
吕不韦见他进来，起身施礼笑道：“市者大人，你怎认得这位赵公子？”
“堂堂赵部ຖ吏公子，又是吾顶头上司，岂有不认得的？怎么เ，吕公子，你可不能ม坑蒙了他，价钱可得实在哟。”
吕不韦闻言，心中ณ一惊，想不到เ这一身粗布衣的青年竟是赵奢之ใ子，赵奢为ฦ官清廉，邯ู郸城中人人皆知，也难怪他身为部ຖ吏之ใ子，扮相竟同平民一样，心中ณ更起了一种钦๔佩之情，笑道：“赵公子好眼力，相中这块玉璧，原值十金，在下有意结交公子，一金也愿卖给他呢。”
“哼，”屠驹心里暗骂你们这些商人比鬼还精，当然愿意巴๒结他的，不过今日这个ฐ机会可是我的，笑骂道：“别猪鼻子插蒜装ณ象，说得好听，拿来给我看看，值得多少金？”说着凑近桌旁้，他腰间那块大麻玉璧，一晃一晃的，很是显眼。
赵括是个好强要面子的人，此时见有熟人来，更觉难堪，说道：“在下今日不买了，改日再来吧。”说着欲起身走。
屠驹大手一把按住他的肩膀，说道：“赵公子既有心要，这么เ急着走干吗，钱没带够吧，这好说，屠驹今日身上正带着五十金，我替你付账就是。咳，赵部吏什么都好，就是太认真，弄得连公子一块玉璧也买不起，我这做下属的脸也无光呢。这样吧，今日我送你玉璧，这块不要了，吕少爷，将那些好的玉壁拿来，我要亲选一块送给赵公子。”
赵括道：“家父素严å训，不可收受他人钱财。”
“呃，公子这就见外了。赵部ຖ吏家规甚严，赵国人人皆知，但那是指对纳赋人所言，该纳的税一文也不能ม少。我为下属，又多受赵部吏关爱教诲，正不知以何为报呢。再说，玉乃君子之ใ爱物，钱财怎好相提并论？我送玉璧给公子，也算是君子之为，光明正大的事情嘛。”
吕不韦对这个ฐ贪得无厌的屠驹素无好感，邯ู郸城里的商人百姓对他无不厌恶之极，然又奈何不了他，好不容易来了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赵奢任部吏，正盼着赵奢能ม治他罪，没料é到เ这家伙今日不知从那ว搜刮来了五十金，却要在自己้这里拉赵括下水，看赵括那身粗布衣，一定是严å守家训的，料é你屠驹今日阴谋难以得逞。吕不韦想着这些，可转眼看赵括时，只见他不知何故，已放下那ว块谈好价钱的青玉璧，双手正拿起先前看中ณ的那ว块青翠绿色的谷纹蟠龙玉璧，在手里转动，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嘴角分明带着一丝得意的微笑！吕不韦看见他那ว副样子，顿时象吃进一个苍蝇一样难受，心陡地往下沉。
屠驹看出了赵括的心思，“公子可相中了这一块，嗯，不错，”转问吕不韦道：“吕店家，这块玉璧一金么？可得出个ฐ实价。”
吕不韦心中ณ轻蔑一笑，面无表情道：“原来赵公子看中ณ的还是这块上好的谷纹蟠龙玉璧呀，这一金如何能买到เ？这块玉璧少说也值百金，今日赵公子既有缘，我就五十金也卖给公子。”又拿起那ว块赵括放下的青玉道：“一金是这块青玉璧。”
“哼，吕少爷，你心也太黑，这么เ块玉璧竟要五十金，”屠驹几乎是在喊。
吕不韦对先前那一金的承诺后悔不已，仍不动声色道：“我再欺蒙别ี人也不敢欺蒙你屠驹市者大人，再加上赵公子又是赵部ຖ吏的公子，想巴๒结还来不及呢，怎敢欺蒙你两ä人呢？你问赵公子，这一块我都让到เ一金了，你说这价钱还不实吗？邯ู郸城里只怕再也找不到เ第二家呢。”
“我问的是这一块。岂值得五十金？”屠驹仍不依。
“咳，我再怎么เ指天誓，你也不会相信。大人若嫌贵，你就另挑一块吧。”吕不韦欲擒故纵道，“若是这块青玉璧，我说过一金，还是一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不后悔。”
赵括见他两人为ฦ价钱争得唾沫四溅，都快赌咒誓了，心中不喜，忽地干巴๒巴๒地说道：“两位不必再争了，在下还是改日再来吧。”
“喂，喂，”屠驹又拉住他，“公子别ี急嘛。不是在下小气，我是怕被他坑骗了，别ี说五十金，就是百金我也送得起。这样吧，这块玉璧真是不错，公子的这身衣服也不太相配，跟那些挑担的汉子一样，等会去夏布庄再给公子添置一身好的衣裳๙。”赵括半推半就，又坐着不动了。吕不韦心里暗骂道：一丘之ใ貉，只可怜赵奢一世英名，要被这不争气的犬子给毁了。
屠驹又转向吕不韦，“吕公子，五十金就五十金，不过得送这块青玉璧。”
这狗屠驹还真难打。不过两ä块玉璧五十金卖了，还能ม赚个十来金的，但此刻๑吕不韦又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心中那股子无名怨气又涌上心头，心里恨恨地骂道：我今日偏要这生意做不成，免得以后邯郸的商人们说是我吕不韦成全了你俩人的下流勾当。装ณ作无奈道：“咳，反正是亏本，行吧，只要大人和公子记得我的一份人情就是。”
吕不韦从赵括手中要过那玉璧，说道：“这玉璧中ณ有瑕疵，待在下指给公子看吧，别ี买了回去，又指在下不实。”
“哦，在哪里？”赵括关心问道。
“屋里光线暗，要到外面迎光才能ม看得出来。”说着，吕不韦拿着玉璧走到เ门口，双手举得老高，转动着玉璧，赵括也仰起头，想看清楚。没想到เ这时段公子骑一匹快马冲到เ吕不韦面前，高呼道：“吕兄生意可好，都到เ大街上来卖了。”
吕不韦象是受了惊吓，双手一松，那ว玉璧直掉在门槛ນ的青石上，再弹到地上，慌乱ກ中ณ，吕不韦又踏上一脚๐，待再拾起来看时，恰恰从龙头系绳小孔处断ษ了，不能系绳，这块玉璧算是彻底地毁了。吕不韦脸色白，痛心地叹道：“糟了，今日倒大板了。”
赵括先前那ว满腔热情也随着那玉璧摔了个ฐ粉碎，他仿佛觉得吕不韦是故意如此，但看吕不韦的脸色又不太象，怏怏道：“没想到เ竟无缘，晦气。”说着甩手而去。屠驹看见他走了，还没弄清楚是怎么เ回事，连忙跟在后面追道：“呃，赵公子，你等等呀。”
段公子下马来，见吕不韦手里拿着那ว块残缺的玉璧，有些不好意思，惋惜地说道：“吕兄，请恕在下的鲁莽，实在没想到เ会惊吓了吕兄，闯出祸ຖ来。”
吕不韦已๐换了一脸笑容，轻松地说道：“段兄来得正好，可帮了我大忙，来，请屋里坐。”热情地拉起段驹的手。段驹有些奇怪地看着吕不韦，不知他是否是在宽慰自己้，随吕不韦进店来。
“吕兄，今日，”段驹还想解释。
“段公子，你别说了，我家公子今日是有些失常就是，先是要亏本卖给他，现在又故意把玉璧摔了，咳，公子今日是怎么เ了？等会怎么向吕陶公交待。”齐琳苦笑道。
“行了行了，别再说了好吗？爹回来我会同他说的，不会赖到你身上的。”吕不韦训斥道。段驹有些吃惊，刚才吕不韦是故意的？想想也是，那ว么一块贵重的玉璧拿在手里，怎么会掉呢？
吕不韦拉段驹坐下，笑问道：“看段兄今日快马加鞭，趾高气昂的，一定有什么เ好消เ息。”
段驹看着吕不韦的眼睛，“本是有好消เ息，可这玉璧，”
“嗨，段兄一向洒脱，今日怎么เ这样放不下呢？我不是说了，多亏段兄帮我解了围，屠驹那厮，你还不知道？我今日就是要他得逞不了。不说这事了，段兄是什么好消เ息呀？”
段驹对屠驹素无好感，他家也没少受屠驹的欺负，见吕不韦说得这么เ笃定，也就放下心来，说道：“前次听吕兄说想去外面走走，现在机会来了，家兄从胡地买来了六十匹马，要贩到เ秦国去，我也去，吕兄可愿意一同去吗？”
吕不韦闻言大喜，“好啊！久ื呆这店里，都快把我闷死了。”
段驹笑道：“那好。不过这去秦国，只能骑马去，走路回来。”
“这又为ฦ何？骑马去没问题，干吗要走路回来，难道连坐骑也要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