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跨洗车河的凉亭桥是镇内的交通要道。桥头一家小小的邮局,一家小小的卫生所。还有一家小得不能再小,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法庭,破旧得如同古庙。看来山里民风淳朴,聚讼之ใ事极少,法庭可以放大假了。

龙山县城民安镇的车站,一半以上为ฦ往返来凤的面包车占据,跑广东的大客车也不少。本县的交通全赖微型车,坐了三四人就可启程。我拣了一台看着光鲜体面去往里耶的“哈飞”坐定,原以为ฦ很快就可以出,不料过了半小时仍只有我一个ฐ人。司机说要修车,我只好陪着他去。回来又绕车站兜了几圈,仍然没有第二个乘客。催促快走,他道:“去里耶一百二十公里,一个人车费二十块,路上捡不到客,油钱不够哩。”最后我提出付两张车票຀钱,他才依依不舍地出。

十个月后,军队移防川东。沈从文心中ณ怀了看巫峡的秘密,自愿随军前往。在重庆龙潭呆了半年,无事可做。回到保靖,调到统领ๆ官陈渠珍身边做文书。这是一个以中ณ兴名臣王阳明曾国藩自许的军人。书๰房里有大量书籍碑帖、铜器古瓷,每日看书与治事时间几乎各占一半。每遇取书๰或抄录书中ณ某一段,就让沈从文去取。先生耳濡目染,看了许多旧ງ书。又常过河去狮子洞听陈渠珍请来的先生聂仁德谈“宋元哲学”,谈“因明”,谈“进化论”。

次年,彭士愁派其子彭师๲杲携州印求和。由á彭师杲做人质,双方立铜柱为界ศ,罢金休兵。这是一座高一丈二尺,八面形的中ณ空铜柱。斑á驳的铭文,记载着溪州之战的经过及盟约,对彭氏土司政权而言犹如“定海神针”,向来被视为圣物监守。

春茶尖尖叶儿翠,绿得人心也芽,远销五洲四海客,逢人都夸古丈茶。”

万里碧空孤影远,故人行程路漫漫。

不多久ื船过兴隆街,满载车辆的渡船来来往往,江上岸上都有一股热闹劲。水心寨是江中ณ的两座孤山,上面原来住了一位老太太,近年已迁往山脚๐居住,在山顶建了几间亭子。流水悠悠,水长山远,这水心寨只怕也是孤独的。

隐隐听到一阵“砰砰”的鼓声,循声望去,一个ฐ小男孩拿了蛋糕盒倒扣在板凳上,手执竹竿放肆地击打,随着节拍摇头晃脑แ,那样子实在让人忍俊不禁。他们家的房子,中间有个ฐ天井。厅堂上的明瓦,透出悠长的光线。挂中堂画的地方แ,贴了毛主席像。若干年前๩这所房屋应该是本地的大户人家。门前过道横了木栏,既保护行路安全,又可坐靠。如此的十几家连成一道廊棚,面对着苍翠的青山,河水在脚๐底下日夜不息。

与其说是渔父现了这片世外桃源,不如说是陶渊明在憧憬人间仙境。远离战乱,安居乐业,两千年来中国人苦苦梦想的乌ไ托邦!我因此想起别号渔父的同盟会创始人宋教仁。他出生在桃源县城对江的八字路,少小离家,为了创น造一个ฐ自由á、民主ว、平等的世界奔走了半生。最后在上海,死于袁世凯的刺客之手,年仅三十二岁。百年以来,他倡导创น立的桃源师范人才辈出,女作家丁玲就毕业于这所学校。除了校园内一座石像,一条以他别号命名的渔父路,一座在双洲初现雏形的渔父公园,在他的故乡桃源,实在再找不出别的纪念物了。

“桃源的酒,陬市๦的糖,河洑的饺条一尺长,郑๳驿的虾子满街爬,剪市๦的豆腐像城墙。”这民谣是很多年前,在延溪宾馆,一位姓宋的政府官员说与我听的。彼时桃源酒厂已经破产转行,陬市的糖倒颇有市场。在秋天选取八月桂花,制ๆ成中空的糖棒,入口即有清香。河洑现归常德鼎城区管辖,桃源的司机清晨出城,正好到河洑停车吃早饭,要两ä根油条,一碗牛肉米粉。据说汤料里加了草果,回味无຀穷。沅水到เ郑家驿转一个大弯,流势变缓,水草丰美,鱼虾极多。因为石膏卤水与众不同,又盛产大豆,所以剪市๦的豆腐嫩滑结实,赢得了“像城墙”的赞誉。

旅途中,一直保持自由和节制ๆ。坐长途汽车、机动木船,步行,住廉价的旅舍。沅陵的滨江宾馆和凤凰的吊脚楼,都有看得见风景的窗口。在矮寨高山下、王村瀑布边,朴素的家庭旅๓馆,可以高枕一夜到เ天亮。比起星级酒店千篇一律的客房,这些夜晚更值得留แ恋。远离电话、传真、报表、会议和应酬的旅行,让人心智清和。这时才深深体会到,那么多虚名,都是与己้无关的东西。

翠翠

想起,我在整个ฐ学生时代很少接触到沈从文的作品。集中读他的散文、小说,已是我工作以后到เ桃源的事了。他那些饱含人性而远离政治热情的文字足足尘封了几十年,又重新掀起阅读的热潮。沈从文把最好的文笔给了茶峒,给了《边城》。

故事里,每一个登场的人物都淳朴、勤俭、和平、正直,却有那么เ多不幸来到他们身边。兄弟俩同时喜欢上美丽的翠翠,翠翠钟็情于老二傩送,常常为他夜莺般的歌声将灵魂浮ด上天空。走马路不成的老大天保主动退出,偶然遭遇水难死去,两家关系就此恶化。由á于两人关系不明确,傩送也负气出走了。翠翠一心等待恋人归来,“这个ฐ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边城》是一痛苦的青春挽歌,一曲纯净的爱情赞歌,是一篇愿生命开花的抒情诗。理性与感情融于个人的生命,意志与偶然却存留于个ฐ体生命所处的社会之中。单纯美丽的翠翠,她在忧伤而温情的边城等待。几十年过去,翠翠永远都是十七岁。想起我曾经同学、共事过的湘西女子,她们大多聪明善良执著,给我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偶然听到黄磊唱的《等等等等》:

这原是没有时间流过的故事。

在那个与世隔绝的村子,翠翠和她爷爷为ฦ人渡船过日຅。十七年来一向如此。

有天这女孩碰上城里的男子,两人交换了生命的约誓。

男子离去时依依不舍的凝视,翠翠说等他一辈子。

等过第一个秋,等过第二个秋;等到黄叶滑落,等等到哭了,为ฦ何爱恋依旧?

她等着他的承诺,等着他的回头。等到เ了雁儿过,等等到最后,竟忘了有承诺。

一日复一日翠翠纯真的仰望,看在爷爷的心里是断ษ肠。

那年头户对门当荒唐的思想,让这女孩等到天荒。

那时光流水潺潺一去不复返,让这辛酸无声流传……

一位大嫂见我拿了相机,问我去不去看翠翠。翠翠塑像在河中ณ的小洲上。她家的船就停在翠翠楼边的水巷๕里,船边站满了鸬鹚。天色已黄昏,我还要赶路,谢绝了她素朴的善意。仍然坐了渡船过河,在洪安镇花一块钱买了四个大橘子以解饥渴,再搭车离开。

我知道,几天以后,那张明信片将先我数日຅抵达上海。她会为ฦ我在边城茶峒的字迹而欣喜。我告诉她,我过些天就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