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评价仿佛通过时光隧道,从遥远的年代传来,带着一股陈腐气息,ไ甚至带了点点悲剧色彩。

我是在国税局基层所长的位置上退休的,更早一点,还在煤矿干了十几年,“好人”和“老实人”这顶ะ桂冠便是矿长给我戴上的。

或许我这性格也是特定的历史条件、特定的经历造成的?我出身于一个贫寒的多子女家庭,贫乏的餐桌,能使人失去想象力。一年中ณ难得吃到几次肉,当香喷喷的红烧肉端上餐桌时,我虽然馋涎欲滴,却并不敢伸出筷子,因为ฦ老大的警告的目光时时射来。只有妈妈把肉夹在了我的碗里,这块肉才属于我。于是我把肉埋在了碗底,把饭吃完后,再慢慢的吃肉。父亲对我讲的遍数最多的故事是“孔融让梨”。或许是在我的心灵上打上了印记,或许是生活的经騐,在餐桌上,我并不想取得原本属于兄弟姐妹的份额。这在我参加工作后,继续保持着“不争”的心态。我并不在意职务和待遇,不属于我的决不伸手。我的工作是绝对的优秀,我是想,领导是公正的,会像妈妈把肉夹在了我的碗里那样给我提拔和加薪的。我的先进工作者的荣誉证书๰装ณ了满满的一抽斗,生活没有欺骗我,我也确实没有什么可以抱怨和忿慨的。

“好人”自然没有坏心,但“老实”往往是“无຀能”的代名词,或者是“讷于言而敏于行”。我不是。

我并非有意打开尘封的记忆,毕竟往事还没有销铄殆尽。那时的岁月是何等的粘稠,那ว被汗水浸汙的随意抛擲的青春也๣令人嗟叹不已๐。那时候,我还只二十郎当岁,当着采煤队长,管着几十号人。不知是否想考较我,我的部ຖ下会向我提出各种古怪问题๤。一次上班前的例会,我刚训完了话,一名工人突然问我:“队长,为什么一号井东那ว一排树向南倾斜?”

这名工ื人名叫朱均,不到二十岁,入矿前是学生。在一号井以东有一排百十棵白扬树,齐刷刷的向南倾斜ฒ,我们在上下班时都会看到。大约快要上班了,他忽然想起,才有此一问。我说:“这树栽在路边,北是坚实的路面,车辆来往挤压;南是沟渠,没有厚土壅培,又处在风口,这树自然向南倾斜了。”

自然不会有人提出异意。一位名叫唐勇的工人问我:“为什么夏天的饭量小,冬天的饭量大?”

时值夏天,热浪逼人,便是开这个班前会都是打着赤膞的。唐勇问得并不错,我说道:“冬天气温低,要维持三十七度的体温需要消耗较多的能量,自然饭量要大,夏天过热不舒适,也影响食慾。”

或许是问的有趣,我又是随口回答,引起了大家的兴趣。工ื人刘长荣问我:“西山坡上那一片麦子,中ณ间的都黄了,为ฦ什么路边的还是青的?你答出来我就服你。”

刘ถ长荣是从农村来的,三十多岁年纪,这样问,是想考较我了。我说:“长在路边的麦子原本也๣要长得好些,成熟ງ得晚些,这叫边际效应。西山坡上路边的麦子给羊啃过重新า长出来的,当然成熟得晚了。”

刘长荣对我的回答很是満意,笑说道:“这你也知道?”

我如何不知道?每天上班路过,无意间看到路边的麦子给羊啃过,此时是一答一个准。

工人王兴德边往身上套着工作服边说道:“这衣服又是穿又是脱๳的,烦死了。高队长,人为什么เ要穿衣服?”

一身臭汗,硬要套上工作服,果然不是好滋味。我说:“人要穿衣服,一是防护。冬天御寒,夏天防晒,我们下井穿工作服,都是起保护身体的作用。二是夸耀财富。据说当年西藏农奴主的老婆一件衣服披金挂银,重八十多斤ภ的,过了关云长青龙揠月刀的重量。只看衣服,便知家里穷富……”我说到这里,刘长荣插嘴说:“这不一定,‘身上穿得绸被被,家里没有隔夜米’,不能以衣帽取人。”

王兴德说道:“老刘你别抬杠,听高队说。”

我对刘长荣笑笑,没有理会他的打岔,继续说道:“第三是性吸引……”

刘长荣又打断了我的话,笑说道:“不对,露出来才能ม吸引!”

刘长荣话一说完,工ื人们“哄”的一声全笑了。王兴德打趣道:“想必老刘当年相亲时没有穿衣服,连裤衩也没有穿,晃荡着那ว东西去的。”

唐勇说道:“岂止是晃荡?只怕还带了根尺子,当面验看的吧?”

矿工,一式的男子,讲起粗话立马情绪高涨๲。

“太土了,太土了!”说这话的人名叫王瑶庆,刚从矿院毕业的大学生,分配在生产第一线锻炼。他阻止了对两性的议论,然后对我说道:“请问队长,你说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他也来考较我了,而且问题๤提得果然不土。

我说:“从蛋到鸡是生长育过程,而老母鸡生蛋是生育繁殖,这是两ä个不同的概念。老母鸡生了蛋,蛋又长成了鸡。”我说的是大白话,也是人人皆知的事实,但对于王瑶庆所提的问题,却等于什么都没有回答。

王瑶庆重新问了一句:“我的意思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我反问:“你信仰上帝吗?”

王瑶庆说:“我是无຀神๰论者。”

我说:“如果信上帝,就以为上帝用泥巴先捏了鸡,那么就先有鸡后有蛋。如果不信上帝,信的是进化论,那就另当别ี论了。”

王瑶庆说:“我们讲的是事实,与信仰无关。__莫非是先有蛋后有鸡?”

我说:“鸡的个体育是从蛋到鸡,系统育是从单细胞生物进化成鸡。天下万事万物,它的生和展,都是从简单到复杂,从低级到高级的,或许我们应该这样来认识。”

王瑶庆说:“言之成理,使我茅塞顿ู开。”

我是信口胡诌,自然很不专业。但对于我所统领的几十号人,这已足够让他们踮足仰望、又顶ะ礼俯了。

江山易改,秉性难移。用山岚和清溪点缀的矿工ื生涯结束之后,我又做了二十余年的税务工作。岁月变得从容又有序,但我好像没有变“坏”。我常反躬自问,又细细的检点往事:我这一生,有没有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

有一件事经常萦绕于脑中,不能释怀。我在做清溪镇的国税所长时,有一位厂长的儿子结婚,请我去吃喜酒,我没有应邀前去。不是我不吃请,我的个ฐ性并不拗,属于入乡随俗,溶于社会的一中。别ี说吃喜酒,有些厂长请我们洗澡,叫个小姐按摩,我也๣并不推辞。这厂长姓程,厂不大,一年也就百十万销售。他至少第五次来电话催我,语气中透着焦急:“镇长和党委书记都到了,你在哪里?我开车接你。”我说:“不啦,我没有空,对不起啦。”

我不是没有空,此时我正在离家不到一百米的地方แ和人搓麻将。

过后,我深以此事为ฦ憾。我不应邀请,这位厂长会感到很没面子。我是该去给他捧场的。便是吃了这顿酒,他也๣不会在税收上提出什么要求,他不会那样弱智。我终于没有去,因为ฦ搓麻将是四个人的游戏,我不能撇下其他三人。

这是我此生所做的唯一一件对不起别ี人的事,而且深感懊恼,

如果我安于悠闲,钓钓鱼๠搓搓麻将,看着孩子们长大,又看着年轻的同事们变老,再或者读读书上上网__其实我此时正在写着长篇历史小说<大宋神๰宗皇帝>__将会少了许多的麻烦和烦恼。但是麻烦找上我了,三个ฐ人,一个是儿子高峰,一个ฐ是女婿王东,一个是曾任清溪镇用电站站长、现在在陈庄镇用电站工ื作的田光兴,在二零零二年四月,一个ฐ春雨霏霏的日子里,找我商量合伙办厂。

不是为了创造辉煌,也๣不是为ฦ了挣钱,更不是为ฦ了摆脱退休生活的孤寂,我并没有作过多的思考,便被他们用一根软绵绵香喷喷扯不断理还乱的套索给套上了。